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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兴旺听文玉说着与自己有同感的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现在想来，没上学之前总欺负别人家的孩子，感觉心理有点变态！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我也是在模仿电影里的一些人物，因为我们这里一两个月能放映一次露天电影，大部分放映的都是我爱看的打仗片。我有时候把自己假想成八路军或解放军，把路过的小孩儿视为日本鬼子或国民党兵，在远远发现他们之后，先埋伏在路边的草丛里，打伏击，打得他们措手不及，狼狈逃窜；有时候，也把自己想象为土匪，大叫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吓得那些被我打过的家伙东躲XZ。但是，我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比我年龄小的，我不打！”
“你那么拦路耍横，爹妈也不管你？”
“我妈从来不说我。不过，被打的孩子回家告状，家长找到我们家理论，我爹就吼我，却不舍得打我！但自从上学后，郑老师看我学习接受得快，成绩好，个头高，能镇住其他同学，就让我当班长，我听了老师的教诲，也不好意思再蛮横欺负人了！老师经常劝导我们要好好学习，考出好成绩，将来走出大山沟；我爹妈虽然没念过书，却非常希望我能多读书，尤其是我爹，他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却总告诫我要用功念书，不能种地，太苦太累，也告诉我一定要考出去，将来在山沟外找媳妇，别回山沟里来。”
“你还真听话！”
“我亲眼目睹了爹妈起早贪黑、顶风冒雨地辛苦劳累一年，却还要借钱借粮过日子。上顿下顿就是苞米面大煎饼卷芋根头咸菜，屈指可数出粒数的大米稀粥都接不上顿，根本吃不饱，我经常夜里被饿醒，起来喝凉水充饥。你看我们家住的这茅草房，还是当年我姥爷留下的呢！窗户是用报纸糊的，墙、棚也是用报纸糊的，你也都看到了。冬天，风从四面八方呼呼地往屋里钻，睡觉时不敢把腿伸直，怕脚靠近窗台挨冻！一直到上中学前，我都是捡哥姐穿小的衣服，有的衣服边、胳膊肘磨破了，有的裤子膝盖漏洞了或短小了，变成了吊腿儿裤。上大学以前，我没穿过袜子，始终是光脚穿着甩帮或磨露底的鞋。我报考师范，除了因英语没学好影响整体成绩外，也是因为家里不宽裕，交不起学费。读师范，国家有补助，就能少给家里增加负担，免得雪上加霜。我哥姐因为家里没钱，交不起学费，都不得不退学回家，种地挣公分养家。”
“我们算是幸运的！”文玉静静地听着，不失时机地补充道。
“是啊，我们都很幸运！但我也曾经因家里交不起学费，上学路途遥远、坎坷，穿的衣服既不保暖又不能完全遮体等多方面原因要退学。可爹妈、哥姐都坚决反对，说砸锅卖铁也要供我念书，让我一定要用功、要争气，一定要考出好成绩，一定要走出这个大山沟！”
“你终于做到了！”文玉及时称赞道。
“是做到了！但也确实付出了很多辛苦和努力！不过，回想起来，很值得！”吉兴旺继续慨叹道，“看到那边的那几座山了吗？农忙的时候，我天天都要去那边放牛，因为放牛是家里最轻的活，我也可以边放牛边背书。有时候要穿越树林、钻入荆棘丛，我就骑在老母牛背上，不然就跟不上牛群。夏天，大头苍蝇跟着牛群嗡嗡叫，绕着牛群飞来飞去，除了攻击牛、吸食牛血，有时候也伺机叮咬我。我是最招引蚊虫，也最怕被叮咬的，因为被叮咬后，奇痒难忍，有时候都想把被叮咬处的那块肉给剜下来！”
“我尝过被蚊虫，尤其是你说的牛蝇叮咬的滋味儿，确实奇痒难耐！”
“你知道啥时候放牛最可怕吗？下雨天！有一次，从家里出发时下着小雨，我披裹着塑料赶着牛群进山了。后来，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那真是大雨倾盆啊！牛群被雷电惊吓到了，在树林里乱跑。我追不上也堵不住，只好骑着老母牛趟着从山上涌下的泥石流一呲一滑地往家走。疾风骤雨呛得我睁不开眼睛也喘不上气，只能不停地胡乱催赶着老母牛，结果就迷路了。天渐渐黑了，雨却不住地泼洒着，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突然想起老马识途的典故，心想：万一老母牛也识途呢！便不再鞭打老母牛。老母牛原地站了一阵儿，又叫了两声，调转牛头，朝相反方向艰难地走着。昏昏沉沉中，我看到了幽暗的灯光。又过了很长时间，气喘吁吁的老母牛终于把精疲力竭的我驮回了家！”
“那后来呢？”文玉听得入神地问。
“你猜猜后来怎样了？！”吉兴旺调皮地说，“后来，失散的牛群被家里人找回来了，但从那以后再不用我放牛了。因为他们看到我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带着的书却完好无损，就说我是个念书的料，该让我一门心思读书。我就把牛官儿让给爹去当了。”
“多亏有爹支持你啊！”
“妈和哥姐也一样支持！我的小学，是在从这条路往里再走五里地的生产队部读的。每天中午回家吃饭，再颠颠跑回去上下午课，天天折腾两个来回。上中学时期，学校离我家二十多里路，途中还要趟过两条河、翻越一道大岭。遇到下雨天或春季冰雪解冻融化，这条路除了水坑就是泥洼。怕湿鞋，我就光脚走。因为鞋脱帮、漏底儿，如果把鞋弄湿了，就烂得更快了，那就没鞋穿了。那两道河不论是下雨还是融冰化雪都涨水，我上学放学都要趟水过河。初春，河水冰冷刺骨，冻得我直打哆嗦！过河后赶紧小跑取暖。为了尽量不迟到，我妈天天起大早就给我准备早饭、午饭。早饭在家吃，午饭就带到学校吃。反正，在哪吃都一样，都吃大煎饼卷咸菜。无论冬夏春秋，我天天5点就得从家走，一会儿不停，到学校正好赶上上课铃响。每天晚上回到家，都是亮灯时分了。吃完饭，就赶紧写作业或看书复习。每天都学到后半夜一两点，妈就瞪着眼、抽着烟陪着我。这样的上学方式一直持续到初二结束。”
“你怎么上初三的？”
“上初三的时候，学校给像我这样的，家太远路又不好走的同学，男女生各提供了一个大宿舍，其实就是在大教室里用木板拼搭的大炕，地中间有一个站式铁炉子，既可取暖又可做饭。睡觉时，住宿生大约三四十人，一个挨一个挤在一起，冬天可以互相取暖，夏天却热得起痱子。”
“那么多人就一个炉子，轮换着做饭，也不够用啊！”
“每个人都背够吃一星期的大煎饼、咸菜和猪肥油，所谓做饭就是轮班生炉子，然后烧一大锅开水。水烧开后，自己往饭盒舀一小勺猪油，开水一浇，稍微凉一会儿当汤喝，配着大煎饼和咸菜就解决了一顿饭！”
“你们同学都爱学习吗？”
“没有爱不爱之说！凡是能上初中的学生，基本都是各个村小学里成绩很好的，当然也是有目标有毅力、能吃苦的人。正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