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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过了多久，浩然下意识的想要抬手揉一揉酸痛的额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抬起来。感受着手臂上被风吹过后微凉的触感，浩然心中一愣，又有些莫名的慌乱。记得小时候母亲给自己受伤时涂抹的便是黄酒了，据说黄酒对于内伤都有一定的治疗效果，只是此刻浩然断定眼前人绝非自己的母亲，那么此人是谁？此时的浩然想要抬头看个究竟，然而却是无用功。
这番动作虽然没什么用，但却也实打实的动静不小。似乎是知道浩然已经醒了，老人也清楚浩然此刻的难为情之处，十分有心的主动站起，然后走到浩然的身前，以供他看个明白。
“…您是…那位老人家？就是…先前给我指路的那位？”待看清了眼前人的样貌后，浩然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老人看着浩然那想要张嘴却又无奈何的奇异模样不经觉得有些好笑，但心中留存更多的则是那淡淡的暖意，只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还记得自己。
“嗯，正是老夫，看你的样子，似乎你很震惊？我先前随意在外晃荡，正好看见你要倒不倒的，待走到身前的时候，你就已经趴在地面了。对此我也无可奈何，只好先将你带离，也免去一番询问。”
要是说浩然心里没有一丝波澜，那一定是天底下最大的假话了。对于先前的种种，如今有一一的飘过脑中，浩然这才发现，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十分诡异。老人正是先前浩然出走孟府后那位给自己指路凰亭的那个过路人，至于为何当时他是朝着东街而行，这便不得而知了。不过此刻浩然心中所想的显然不会是这些没有意义的事，当浩然看清此人样貌的那一刻，浩然便有种不详的预感，似乎其中有什么自己遗落了的因果，且并不小。然而真正令他感到震惊的是，无论他怎么去想，怎么去算，都想不起来自己与眼前的老人有什么因果交汇，这令浩然心中有些迷茫，也有一丝莫名的慌乱。
老人何等老辣，更何况浩然也并未刻意隐藏什么，其一眼便看出了浩然眼中的那丝迷茫情绪，只见其淡淡说道：“我想帮你，难不成还需要什么因果吗？傻孩子，就像是你想要帮那位无名老人一般，难不成因为你欠他一份人情，亦或是想要那份白银奖赏所以想要帮他？傻孩子啊…”
浩然勉强能活动的头部挪动，看向了他没有说话，意思却很明显：你跟踪我？
老人有些尴尬的挪开目光，嘴上有些没底气道：“我既然对你有些疑惑和期待，自然也需要一些了解了…咳咳，希望你不要介意。
浩然昏沉着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对话似乎就到此为止了。
老人笑了笑，突然说道：“你叫浩然？”
浩然虽说心系伤势，但嘴上还是礼貌回应着：“嗯，是的。”
“你就叫浩然？”
“嗯？”
“我是说，你可有姓？我还从未见过有一人姓浩明然的。”
“你现在不就见到了？”
“…小家伙说得有理，也不知你是如何长的，身体怎么就这么大？尤其是比出城前还要大一点。”
“我吃了点东西，味道不怎么样，不过终归是吃了，长圆一点点很正常。”
“…”
对话似乎又终止了，浩然对此乐见其成，见势便打算一心一意的修补着体内雪山的栈桥和山路，以及胸下不远处那一掌十成十武道修为所造成的内伤，自己总不能就这么要一点黄酒吧？更何况黄酒治疗的更多是小伤，自己这情况，看似被至阴气冰封住，随后带来的却是难以磨灭的伤痕，没有时间的沉淀难以愈合，浩然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即便尝试过用那至阳气，但至阳气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一般，自从入体内后，浩然就没有感受过它的存在了，甚至连催动都不知从何下手。
只得一步一步抽丝剥茧般恢复着，浩然也无所谓，心神一分为二，修补着两处不同地方。
直到老人突然开口打断了浩然的心神：“当年，我的孙子不过五岁，约莫是周岁的日子，他死了…死的很蹊跷，就像是天命一样，没有谁能阻止，那生机的流失。在这之后，一家人就开始变得奇怪了起来，我那儿媳先是浑浑噩噩，然后突然失踪，我这才在儿子的眼中看见了一丝希望。我知道，他要去找她，这是他唯一想做的事。那天我在此处，所以无法亲自去，然而当时我的心里总是围绕的一股奇怪的情绪，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般，而我，依旧无法阻止。”
老人一顿，看了看浩然后，才继续说道：“不过一个时辰，便找到了他们二人…只是…他们二人都死了…一同被发现的，据那些医生所说，女子先而男子后…我知道，大概是那个傻闺女在此打击后，又受到了什么刺激，便有了她的死…我那儿子是那么的爱她，又如何能忍心看着她一人孤单？对此我至今还是十分悔恨，却又觉得有些释然，或许是对他们的。”
“回来后，我再三犹豫，便还是有了接下来的绝望了。我告诉了我的老伴，她什么都没说，似乎是已经绝望了，嘴上只是不停的念着‘这都是陈家’的命，她年纪也不小了，此事一出，她也死了…”
“我真的…我是不是不应该告诉她，是不是应该阻止他们…我想过，他们的绝望我也经历着，我也想过一走了之，但总不能都死了不是？到时候谁还记得他们？谁给他们每年上香？这话总不能真的说给山鬼听了去…这份痛苦，我也只能默默承受着，日复一日。”
老人后悔的神情被其尽收眼中，浩然此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伸手拍一拍他那看似坚实的后背，却想到不合适，也便没有抬手，只是一同低着头，默默无言。
抹了一把辛酸泪后，老人哭笑参半着看着浩然，看着眼前这个虽然稚嫩，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又或者说是，成熟感。老人眼中柔光不止，似乎想要把这些年的希望，都一次的释放出来。老人轻声说道：“浩然啊，老爷爷我呢，是看你和我那已经死去的孙子有些像，这些年来日思幕想，好不容易见到了你，一时也没有忍住那思恋作祟，实在抱歉…不过你也不用多想，我没有想要占你的便宜啊，就当我时…一厢情愿吧…”
老人顿了顿，继续说道：“毕竟，我为这座城守了二十多载岁月了，每日走走停停，每日观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直到你的出现，似乎才有了几分生机…今日收留你在此，就算是止了我的这番不讲道理吧。毕竟人老了，也不能真的一点道理都不讲，这样会被那些年轻人所厌恶的，谁也不喜欢一个没有价值的人还倚老卖老吧？”
浩然听了这么多，也实在是找不上机会说话，只好默默的听着，做好一位听众，心中想着，就当是因果吧？
直到此刻，浩然只得说一句：“您这又是何苦呢…”
“嗯…的确…孩子，我们老一辈的事的确不该牵扯到你们这一代来…没事，咳咳，没事，对了孩子，你伤势什么样了？没什么大碍吧？先前我看你伤口处并不明显，不像是那些神迹所为，更像是一种内伤，所以我给你涂抹了些老黄酒，味道有些不好，但确实地道的好东西啊…”
浩然听着这番话，看着老人在一旁喋喋不休的模样，心里一暖，老人虽说不牵扯，但话里行间可曾少了一分关心？浩然自问，从未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自己至今为止，除了母亲的关爱以外，似乎对家里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更别提什么爷爷奶奶的了。陌生人的陌生爱，似乎也不错？
就算是他日后在登天路上回望之时，除了对不起自己的爱人以外，自己似乎，还有些牵挂，有些…舍不得这人间，
这种爱，在很大程度上给浩然的心里提供了一片温室，即便是自己深处人间地狱，心中有归处，有暖意，似乎周围的恐惧，也不足为道了。
浩然握住老人那双已经泛黄的手，不在避讳什么，嘴上回应着先前的问题：“没什么大碍了伤势，更多的也得依赖时间，非人力所能改。不过有一样倒是可以改。”
浩然突然松开了手站了起来，老人被这一动静影响，也抬起头来，略有疑惑的看着他高大的身影。
“我这一天一夜近乎都没吃东西，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老爷爷，要不我去买点东西吃？”浩然一脸无奈又没气的说着。
老人一听先是一惊，那心疼又自责的神情一闪而过，连忙点头，嘴上习惯性的唠叨着：“也对也对，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呢，我怎么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了？…孩子，爷爷的不是，赶紧去买点吃的吧，多吃点啊，也别吃快了，小心咽着了…
老人嘴上说了很多，只是不知为何浩然没有走，直到老人察觉到有些不对，眼中泛起了疑惑后，浩然才将一只手伸出来，无奈说道：“爷爷，我才多少岁？您总得给我些钱吧？我总不能去抢他们老百姓的吧？”
老人双眼看着这双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说道：“对对对，爷爷都忘了…来，都拿去，赶紧买点东西吃…”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钱袋，将里面的钱一股脑的倒了出来，使得浩然脸皮再厚也有些受不住，赶紧说道：“够啦够啦，爷爷，我等下给你买一些回来啊…”
浩然出门后，想起先前老人双眸不经意的颤抖了下，虽然仅仅丝毫，但浩然还是捕捉到了这一变化，心中微叹，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这么自然，老人先前的那丝停顿，大概是想起了以前，自己的孙子跟自己要钱的画面吧…这么多年没见，多希望再见一次，如此临头了，心里反而有些没反应过来。
自己或许不懂这种感情，但是并不代表着浩然心里会有强烈的排斥感，相反，浩然心中温存着淡淡的暖意。
老人看着门外的昊日，照到门稍上，静静地出神。
不过一会，浩然便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份刚出炉不久的小笼包。小笼包并没有散发着一层层的白气，看起来已经冷了一段时日了。
老人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这几个包子，似乎有些不懂为何。因为大唐都城的缘故，有些不成文的风俗也传了出来，其中早餐必须是现做现买这一条被老百姓由为看重。
“这才过去多久啊？包子这么快便热了？”
老人心里显然是认定了一些事，看向这个骨龄不大眼神却异常成熟的孩子的眼光有些不同了起来，只是这种不同，更多的是包含着欣慰和满足，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后辈未来可期一般。
浩然对此一笑而过，只是回应道：“嗯，先前看着有人买了一份，这么久了也没来取，和老板商量了下，便多留了三文钱，也算是有个交代。”
这番说辞在老人心里显然是漏洞百出的，不过老人也没有点破，笑着点了点头，朝着浩然说了句：“你先吃吧。”
浩然也不讲究什么，果真坐下来便开始认真对付着眼前的肉包。
肉包很好吃，至少自己这些年来吃过的仅有几次中，这次还算不错，散发着一股独特的味道。
浩然认真的吃着，老人看着他吃，似乎自己并不饿，偶尔的目光接触，老人也只是笑着摇摇头罢了。
直到老人看够了，这才从那胸前掏出一方小印。小印乃是木制，其上刻着什么浩然并没有看清，但有些事情并非双眼便可得知。
此物即便是从老人的衣物中掏出，却仿佛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尘埃，也没有被那世俗的烟火气所渲染，流露出的是那强烈的书香味。不错，正是一般学堂上夫子所用的笔墨纸砚味。唯一不同的便是，比起浩然印象里的那种墨纸味，小印上似乎还有些不同的气味，至于是什么气，浩然便不得而知了。
强忍着心中的那丝探索欲望，浩然略微低下头来，双眼注视着眼前的包子，自然没有看见老人那心满意足的笑容。
“浩然，这是城主大人亲自前来让我交给你的东西，说是作为城榜奖励，那尾项所提的额外奖励。至于其他的东西，我想不过半日，城主大人便会颁布结果，以民为鉴将那些东西送给你。此物自然不能公开，即便我不知道具体如何，但其上的书院二字我还是清楚的…”
顿了顿后，老人满眼都是高兴的说道：“大唐书院啊…日后入朝堂也有一席之地，此捷径名为书院！”
浩然随意问道：“那为何不能公开？想必书院的名头，足够让人威风一时了。”
老人却是瞪了他一眼，略有责备的反问道：“的确，是能让人威风一时，可是，在这之后呢？”
“什么之后？”
“在这之后会怎么样？你会被很多人盯上，且不提别的，多少人都念着你手上的这枚小印？且所有人都知道你有此物，那么你日后无论愿不愿意，你都得去书院了，否则就是打了书院的脸面，且让人失望不语，原本还维护你的人也许也会因此走向另一边去。这便是因果，为了一时的名头，使得日后没有选择可言，得不偿失啊。如此一来，你还愿意出那一时的意气之争，而带来这么多没必要的麻烦嘛？”
老人将此物交给浩然后，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更希望你能有自己的选择，能好好活着，做自己想要做的，喜欢做的事，活出自己来！而非无路可走，且仅仅是因为一些无聊的原因。”
浩然有所悟，却有不尽然明白这番话的含义。不过处于对老者的尊重，心里还是默默的记了下来。
对付完眼前的包子后，郑重的与老者道了个别，收起那方小印后，提着已经被处理过的黑色袋子便出门离开，看方向是走向不远处的凰亭！
老人在背后默默的看着少年人的背影，心里没由来的感到一股气，气名为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