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是你的穿梭机啊

　　今天塔上很热闹，第一批中转去约克城的移民来自中央行政区，塔上仅有的四层停机位也都占得满满当当，副议长也来了。
　　中转工作的第一天嘛，议会也很重视，只不过这种中转任务交给第四基地的塔楼会不会太夸张了，因为现在，中转大厅里已经无处落脚人满为患。
　　沙奇给几个区的代表介绍完工作的流程就偷偷溜进控制室，见到这人声鼎沸的场面，不禁有些头皮发麻，他坐在控制台边用右手撑着脑袋，还好控制室和大厅中间隔着一堵透明墙，不然这么多人会不会全扑在他身上呢。
　　“哎？沙奇！你怎么了”小凯用手指点了两下沙奇的肩膀，这家伙不会是有密集恐惧症吧？
　　小凯是大凯的孪生弟弟，长得一模一样，他们这个种族对双胞胎使用同一个名字，阿那只好将他们用大和小两个字区分开，两人分别安排在不同的部门工作，这样服制也不同，方便大家辨认，把两人分开的原因嘛，因为他们凑在一块儿实在太吵闹了。
　　“凯，以后每天都是这么多人吗？一共要转多少？”
　　小凯歪着身子脸对脸注视沙奇，“第一批分十二天，还有后面三十多批，剩下的分四个区中转，一共四十亿。”
　　沙奇不说话，四十亿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一个数量词了，那是黑洞核心爆发的级别！他直勾勾盯着控制台，脑瓜子嗡嗡的。
　　“哈哈哈，四十亿！约克城还真能装啊！”小凯幸灾乐祸笑开了花。“以后每天都这样！你现在调职下去也来不及啦！啊哈哈哈！”
　　沙奇朝小凯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中转去约克城的飞船终于来了，控制台上的信号已经亮起，沙奇迅速按下接驳器的按钮。
　　“你赶紧滚出去维持秩序吧！”沙奇把交接用的登记板摔在小凯胸脯上，小凯嗷得一声滚出了控制室。
　　阿那坐在桌前处理着各种文书，三天后亚齐市有一个重要的临时会议，需要十三个区的家主整备出席。
　　“临时会议？”达雅在通讯器里看到了会议通知，抬头问。
　　“临时会议嘛，又是临时决定的事情，多半是中心区不想接，就甩到这里来。约克城也是他们甩过来的，你看现在，紫月的轨道总有偏差，是不是很麻烦？”
　　阿那只觉得肯定又是个麻烦事，在通知的结尾处按下了确认键，随手一挥。
　　如果再甩过来一个像约克城这样的庞然大物，估计亚齐星的轨道也会出问题，到时候就难办了。
　　达雅看阿那没什么兴致，就主动提了由谁暂接达雅职务的问题，毕竟出席会议需要家主的整备卫队一起出席，要不就在基地里挑一挑。
　　阿那抿着嘴看着乖巧的达雅，“你说谁合适？沙奇合适吗？”
　　达雅觉得还行，点点头，毕竟沙奇挺稳重的。“沙奇，如果是暂时的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不太方便呢。”
　　“没关系，等约克城的事情弄完了，再找一个吧，找一个跟你很像的行不行？
　　“啊？和我像啊……”这会子达雅却觉得，找一个和自己很像的总有这么点别扭，达雅应该是独一无二的达雅才对嘛。
　　阿那伸手捏了一把达雅的脸蛋，“你还有功夫操心这些呢，去了约克城，那里就是你的新家了，那是属于你自己的家，工作呢要和同事们好好相处，你的职级不低，要升迁也不难，加油干！头几个月时约克城还没启动，如果碰到什么麻烦事可以找我，出了这个星系，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阿那这几句交代的话，不知道重复听了多少遍了。达雅撅起嘴，点头答应着。
　　阿那把达雅保护得很好，她知道经历过战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孩子心中有着怎样的绝望，她希望达雅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不再畏惧。当然阿那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保护基地每一个受过伤害的孩子，现在，他们都已经长大了。
　　听说在阿那的故乡，有一种动物名叫荒野稚熊，熊妈妈在小稚熊成年后便会把小稚熊赶出巢穴，让其独立生活。
　　中转飞船已经驶离，大厅里只剩下几个正在清扫的工作人员和随处可见的垃圾，小凯一边清扫，嘴里骂骂咧咧。
　　副议长带着侍从来到沙奇的控制室。
　　“德莱克大人。”沙奇看到副议长进来，站起身不慌不忙行了个礼。
　　副议长有话要说，支开了身边的侍从，把沙奇拉到一边。“那个，过几天亚齐市有个会议，是关于……关于那个……”
　　副议长支支吾吾，沙奇也不敢接话。“你知道……天阶号吗？”
　　“天阶号？”沙奇不曾听闻，便摇摇头。
　　副议长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过几天去亚齐参加会议，你……先跟你们家主提一嘴这个事，我怕到时候场面上下不来台，哎呀，这个事情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我怕……”
　　“怕？怕什么？”沙奇不解。
　　“就是你帮忙在那天会议时调解一下阿那的情绪，情绪你明白吗？”
　　“情绪？”
　　副议长拍了拍沙奇的肩膀，就离开了，他也不知道怎么跟阿那开口，这是个很难办的事，弄不好阿那可能会发很大的火。
　　沙奇没听懂，但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先不说阿那会不会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光看她在厂区里教训属下时沉着脸就已经很吓人了，去亚齐市开会n居然能控制不好情绪？从未见过，也不想见到。副议长说的这个天阶号到底是什么东西？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昨天去亚齐市遇到了乔里，从头到脚被乔里埋汰了一番，心里很不是滋味。阿那也不是没钱买穿梭机，何必留着那台连导航都要手动调整的破烂货。
　　阿那平时很少出门，除了去亚齐市开会，也很少来塔上，多数时候都在基地里培训别的区派来学习的人，这么说来弄一台新的穿梭机也是没这个必要。只是乔里那个家伙不知道会不会来基地作妖，基地的门禁系统可拦不住他。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沙奇带着一行人从塔上下来，往基地门厅处走。
　　运输机在黄昏之前把补给送到了，达雅也签完了文书。
　　到了告别的时候。
　　也许离别并不是故事的终点，它有精彩的前言，也应有美好的未来，用结尾换来一个新故事的开场，也是个不错的展望。
　　现在要说舍不得你离去这种话，怕是有些晚了，当初阿那做的这个决定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她深知议会做事的品行，绝对不会这么息事宁人，万一哪天一个不对劲会跳起来翻旧账也说不定，毕竟在利益面前谁都不会轻易低头，就因为和游荡者的恩怨，这些年议会也给她使了不少绊子。
　　拿约克城来说，其实亚齐星系的引力结构支撑不了约克城长时间的停驻，虽然延长了建造时间有了缓冲，但是对亚尼和紫月的影响还是显而易见的。
　　基地的小伙伴们都来了，送别达雅也是今天的工作重点。
　　“阿那，你要照顾好自己，如果他们惹你生气了你就告诉我，我下来教训他们！”
　　“嗯。”阿那微笑着点点头。
　　达雅给阿那行了个大礼，阿那也有些百感交集，眼眶里似乎含着泪，就像送女儿出嫁似的。
　　每个人都一一和达雅告别，他们分别用自己种族的礼仪对达雅叙说着祝福的话语，基地里难得有这么温馨的场面。
　　大凯和小凯也很安静，轮到他俩告别时，他们两人一起把达雅夹在怀里，大凯轻声说，“以后餐厅的小甜糕就都归我了。”小凯说，“没关系，我已经把小甜糕的配方发给你了，你可以自己做！”达雅满眼泪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果然是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基地的夜空，总是这么深邃而清澈，就像眼前的大海，一眼望不到头。对于阿那来说，生命就是循环往复，月轮流转，望不到尽头。
　　目送达雅，看着运输机飞向约克城，阿那心里是有些羡慕的。
　　沙奇一大早就来到塔上，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他把通讯器从腰间拿出来放在控制台上，接了一杯水坐下，此时联络器里跳出临时调职的通知，沙奇心中有一些窃喜，不用每天盯着这人山人海了。
　　这时，控制台上亮起一个请求停靠的信息，沙奇接下应答，耳机里传来一个可怕的声音，“小沙奇！！！哈哈哈！我来啦！！！”
　　今天应该是既忙碌，又痛苦。
　　“乔里，现在塔上只能停靠已经报备过的设备，你……不能进来。”
　　沙奇知道家主的特定权限是可以停靠联盟属任何一个塔楼的，他只是想先拒绝看看，说不定乔里会知难而退呢。
　　当然，多此一举。
　　“我不管！让我进去！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哈哈哈哈。”
　　沙奇用手抹了一把脸，倒吸一口气按下了一层接驳器的开关，只见一台崭新型号的穿梭机缓缓靠在停机架上。
　　沙奇让小凯看着控制台，自己走出控制室，在一层通道处迎接，兴许是不想乔里到控制室抓他，既然躲不掉，何不迎上去。
　　乔里风光无限，像是来塔楼旅行的游客，身边并没有带侍从，一路上迈着大步风风火火。
　　沙奇照例行礼，乔里冲上来一把将沙奇抓到身边小声说，“来来来，工作牌借用一下。”
　　说着，乔里一手拽掉沙奇夹在衣领上的工作牌，迅速跑到电梯口刷了工作牌，一头钻进电梯，朝还没追上来的沙奇挥挥手，“这个借用一下！小沙奇！”
　　沙奇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电梯已经关上了门。这下糟了！
　　电光火石之间，只留下后知后觉的沙奇站在电梯口抓狂，他使劲憋着气，脸都涨红了。
　　小凯站在控制室门口看热闹，嘿嘿嘿地傻笑着。
　　沙奇就知道这家伙来基地准没有什么好事，可他不找沙奇，难道是要去找别人？可别扰了阿那！沙奇回过神往控制室走，看到小凯站在门口傻笑，便伸出手问他拿工作牌，小凯一个闪躲逃脱了，沙奇一惊，居然不给？还跑？
　　乔里的基地一日游开始了。
　　大凯在厂区外面倚着墙清点设备零件，这几天都清点到很晚，现在有些困了，撑开胳膊伸了个大懒腰，一抬头看到塔上停了一台很漂亮的穿梭机，他多看了两眼。阿那站在他的身后，瞪了他一眼，夺过他手里的清单朝他脑门上来了一掌，“啪”地一声。
　　“快点，都等你呢！”阿那小声呵斥。
　　大凯哎哟一声，赶紧继续清点。
　　阿那朝塔上看了一眼，便走开了。
　　今天有一批二十九区派来学习的学生，各个专业的都有，在基地待几天学习一下实际操作大致上走个过场就好了，然后给他们打个分写几个评语，再把他们送走就算完成了，如果想留下来工作的话可以回去打报告，大凯和小凯就是这样留在基地的。只不过，像三十六区这样处在星系外圈的行政区，很少会有人主动调过来做事。
　　今天阿那穿了基地指挥官的服制，一身正装，搭配她挺拔的身形，别提多帅气了，腰间和平时一样绑了工作要用到的各种小设备，看上去很沉。
　　实习生进入基地的欢迎会是阿那亲自主持的，后面几天还要亲自讲课。
　　现在阿那带着一群年轻人在基地参观，身边也没个协助的人，不过她做事一向是亲力亲为，这些功夫难不倒她。
　　大致参观了厂区几个部门，这会儿来到能源分配室里，阿那介绍了整个基地的能量来源，它位于基地的正下方，这里是为数不多的可以独立供给能源的基地之一，能源通过分配室的调配输送到基地的每一个部门，接着阿那问大家一个问题。
　　“有谁知道，我们基地用的是什么类型的能源？当然，这里和中心区不同，有谁知道？”
　　这时有人举手。
　　“全弓式氚质子半裂变自辐解体系，外加整体动能回收系统！”回答声很响亮，很自信。
　　阿那朝举手回答的学生方向看去，没错，乔里早就潜入了学生队伍中，阿那笑着表扬了他，“没错，这位同学说得很好，我们基地用的正是这种高效能源，但是使用条件有些苛刻，正好亚齐星的环境符合一切条件，说明……这位同学来自能源种类多样的……三十一区。”
　　三十一区和三十六区一样，是联盟中非常特别的存在，如果说三十六区的特点是常住人口特别少，那三十一区就是能源技术特别多。
　　学生们齐刷刷朝他看去，这里都是二十九区的学生啊，你三十一区的怎么混进来了？
　　乔里站在人群中得意地笑，可阿那没搭理他，带着学生们按照计划参观了余下的部门，并把他们送回了宿舍。队伍解散后，乔里悄悄跟在阿那身后，仔细打量。
　　那天，她和沙奇离开之后，乔里整晚捧着那幅画看得入神。他还派人检测了那幅画，图上所用的色料成分有一半分析不出来，材料研究员说似乎是几种古老的生物化合材料，不属于图坦星系。那幅画所呈现出的色彩并不艳丽，但会随灯光的明暗有所变化，在特定环境下还会流光溢彩，可不变的是那额间的淡金色面纹，和阿那额上的一模一样。
　　乔里迷上了画中人。
　　依斯阿那，为什么会在画上？带着疑问，乔里打算做点什么。
　　阿那朝更衣室走去，此时她已经有些疲惫了，边走边扯下腰上的设备，她瞄了一眼塔上，那架穿梭机是乔里的吧，看着挺不错的，现在他正在身后呢，不知道阿那会如何对付，呵呵，打发小孩子的功夫嘛，阿那可是熟练得很。
　　早上的活儿把沙奇忙得团团转，刚得了空借小凯的工作牌坐电梯下来，路过厂区四处打听有没有谁看到一个拿他工作牌的人，忽然看到更衣室门口站着阿那还有那个麻烦的家伙。
　　“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啊？嗯？”阿那在更衣室门口默默地整理自己的衣服，把随身设备挂在墙上。
　　乔里俯身行礼，能让他行礼的人可不多呢，你看他这副乖觉的样子。“我叫达尔乔里，刚来三十六区，借着机会来拜访依斯阿那大人，没曾想一个简单的问题，竟被您识破了。”
　　“我与你素未谋面，你找我有事吗？”阿那整理完自己的衣服，转身，与乔里目光对聚。不过阿那脸上没有和善的表情，挺冷漠的。
　　乔里仔细比对着脑海里画中人和眼前人额上的面纹式样。“的确你我不曾见过，但是今日一见，已觉十分亲切。”乔里说到十分亲切，嘴角歪起来了。没错，她就是画中人。
　　乔里一改平日的作风，客套起来。
　　“你是从塔上下来的，那台穿梭机是你的吧，赶紧开走，别影响中转机停靠。”
　　“那个啊，是联盟的最新型号，是我开来的，至于归属嘛，以前是我的。”
　　“以前？”
　　“初来乍到，因为仰慕依斯阿那大人，特地送上见面礼，请大人收下。”乔里这会子很有礼貌，十足大人做派。
　　阿那很意外，乔里居然会使这么一手，乔恩究竟是怎么培养他的？把他养得这么油腔滑调，还说像极了阿那，看走眼了吧！
　　阿那刚想拒绝，突然沙奇气喘吁吁跑上来，“乔里！别闹啊！拜托你别缠着老大！”
　　阿那这才意识到是谁把这个烦人的家伙放进来的，“是你放进来的人？”
　　乔里故意直了直身子换了一副看戏的样子，双手插兜摇晃着身体，等着听沙奇的回答，一副不嫌事大的模样。
　　沙奇此时嘴里塞满了苦螽叶，有苦说不出，“他……偷了我的工作牌……”沙齐低头认错，这是个不大不小的工作失误。但是偷这个字不太确切，正确来说是抢的。
　　阿那轻轻叹气，不耐烦了，都是些小孩子躲猫猫的把戏，她强行从乔里的外套口袋里搜出了沙齐的工作牌，乔里都来不及躲。
　　阿那把工作牌甩在沙奇身上，“把他赶出去！”
　　阿那这是人狠话不多，不该出现在基地里的人就应该赶出去，刚才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也不好不给他面子。
　　阿那说完就走了，还有好多工作要忙呢。
　　乔里饶有兴致，还想跟上去，沙奇这次反应挺快一把将他拦腰抱住，“喂！你没听到老大说嘛，要赶你出去！你还不要命往上凑啊！喂！”
　　沙齐就快疯了，在飞行员训练中心被乔里折磨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摆脱了他的魔爪现在又来了，要是这里被他搞得天翻地覆，他要如何收场？沙奇陷入癫狂。
　　“我问你！你老实说！你到底要干什么？”沙齐今天必定要问个明白。
　　乔里作罢，拉开沙齐的胳膊，恢复了平日里的一脸怪笑，也不挣扎。
　　“嘿嘿，你猜。”
　　“啊？你让我猜？鬼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歪主意！”
　　乔里得意得笑，“我想啊，我想……”
　　“你去惹她做什么嘛，在三十一区做你的大少爷不好吗？非要跑来这里胡闹！”
　　“嗯嗯嗯，说得没错，大少爷啊，好是挺好，但是孤单寂寞还有点冷呢！”
　　乔里漫不经心走出厂区，眼睛却看着天上，突然天上开下来一架穿梭机，沙奇瞪大眼睛瞧，哎？跟塔上停着的那个是同一个型号！什么？他要坐这一架穿梭机离开？那塔上那台是什么什么意思？
　　基地的空域是受塔楼严格管制的，这绝对是小凯放行的！
　　“喂！你把上面那台开走啊！”
　　沙奇疯了，脸上的表情很难用言语形容。
　　“嘿嘿，那是送给你们家主的见面礼物！”不愧是财大气粗的大少爷乔里，连送礼物都搞得这么特别。
　　“礼物？”沙奇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苦恼，他们两家怎么凭空冒出这么一层难以捉摸的关系？这样一来，阿那就有了一台新的穿梭机，而且还是沙奇很喜欢的型号，有没有一种今天赚翻了的感觉？不对，乔里绝对不会送礼送得这么简单。
　　“为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事出蹊跷必有因。
　　乔里登上穿梭机，站在舱门口小声说，“我想，和三十六区联姻，哈哈哈……”
　　沙奇脑瓜子嗡嗡的，这下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