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车子到了小区，杨程易下了车，抬头就看到阿秋小跑着朝自己走过来。阿秋跑到杨程易面前，好像想直接扑进他怀里，又好像有点不敢，就只是站在那里，轻轻说了句：“易哥，你终于回来了。”
　　杨程易听到这句话，觉得一股无法阻挡的困意瞬间袭遍全身。原来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不问他事情顺不顺，不问他有没有惹事，不问他带没带礼物，只对他说一句终于回来了。
　　“喂，师兄，先把后备箱东西拿了再亲热哈。”出租师傅探出半个脑壳，说了一句很影响气氛的话。
　　杨程易只有先去打开后备箱，拿出行李，然后任由阿秋挽着，朝小区里走去。
　　“这几天累到了吗？看你精神都不太好的样子，我今天才买了芒果，回去给你削啦。”阿秋认认真真看了杨程易一会，忽然把头靠在杨程易肩膀上，声音十分温柔。
　　“是啊，累到了，身心俱疲，不但事情没办好，还得到一些让人非常失望的体会。”杨程易突然发现，好像在阿秋面前，他不用撑着去安慰别人，照顾大家的情绪，反而可以肆无忌惮的丧着，去享受阿秋的抚慰。
　　“没事啦没事啦，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啦，这次没办好，下次就好啦，一会吃点水果，舒舒服服睡到第二天下午，身体先恢复好，精神也就跟着恢复啦，我把午饭准备好，你起床了就给我发消息，我就给你带过来。”阿秋就那么温柔的看着杨程易，好像这个其实认识并不算久的男人已经被她疼到了心里。
　　杨程易听到这句话，突然有一种去他妈的茱茱，去他妈的事业，去他妈的所有人，老子就要和眼前这个人过一辈子了，找个安安稳稳的工作，白天公交上班，晚上骑车买菜，谁敢阻止我跟她在一起，神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感觉。他正想抱紧阿秋，突然无数种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现实问题又一道一道的浮现在他眼前，在他眼前原本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筑起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大山。
　　“阿秋，你真的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会和你结婚的。”千万种思绪到了嘴边，却成为了这样一句话。
　　阿秋好像根本毫无反应，依然那么温柔的回答：“我知道啊，我没想过，我也不在乎。”但杨程易没注意到，阿秋的手指悄悄的抓紧了杨程易的袖口。
　　回到家中，杨程易无力的往沙发上一倒，阿秋去厨房将清理好的烟灰缸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就走出了门，不一会儿，就拎过来一袋水果。
　　“我去给你削两个芒果，然后热一杯牛奶，你把水果吃了把牛奶喝了就好好的睡一觉，记得洗澡。”阿秋冲杨程易笑了笑，就走进了厨房。
　　杨程易双眼迷离的抽着烟，烟灰掉在地上都没注意，直到阿秋把水果和牛奶端到他面前，他才回过神。
　　“你等会吃了就丢桌子上吧，我明天过来收拾，那我回去啦。”阿秋说完这句话就朝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突然冲了回来亲了亲杨程易的脸，又飞快的退了回去：“我挺想你的，明天见。”
　　“阿秋！”在阿秋拉开门的时候，杨程易终于说出了回到家之后的第一句话：“今晚不走了吧。”
　　阿秋听到这句话，慢慢转过了身，咬着嘴唇的脸上已经飞快的染上了红霞：“噢，那，那我先去洗澡。”
　　杨程易心里又是一痛，对阿秋说：“没事，过来让我抱抱吧，今晚只想挨着你好好睡一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阿秋这样的模样会觉得心痛，而不是甜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阿秋。阿秋不在视野中时，他偶尔甚至会彻底忘了这个人，但是他好像又在心底有个奇怪的依赖，觉得自己不管怎么样，只要回到这个地方，一定有这么个人在等着他，给他温柔，抚平他伤口。
　　“谁人曾照顾过我的感受，待我温柔，吻过我伤口，能得到的安慰是失恋者得救后很感激忠诚的狗。”很多年以后杨程易自己一个人去KTV喝酒的时候，唱了这首歌。这首歌第一句词是：“为了她，又再勉强去谈天论爱，又再振作去慰解他人”，他那一晚本来想的是西子，但是唱到那一句时，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在记忆中已经模糊的快要消失不见的人影。
　　原来并不是没有过那样一个人，照顾你的感受，给你所有温柔，亲吻你的伤口，然而那样的一个人，出现在你身边时，你总是会忘了珍惜，觉得是理所应当。但当你终于用自己的努力让那个人消失之后，你却发现，原来那样的人，好像一生只会出现一个。
　　杨程易或许是善良的，他最后确实不想再拖着阿秋，自认为阿秋完全可以找一个对她如果她对自己一般的人，阿秋应该去得到幸福；但杨程易一定是恶毒的，他也可能是终于承受不住每次见到阿秋时候那种自责，和心痛，才努力逼阿秋离开。
　　那一晚杨程易睡得很安稳。阿秋缩成一团靠在他肩膀上，他两只手不停的拨弄着阿秋的发丝，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在梦中自己正躺在黄昏的海边，阳光懒洋洋的照在他的肚子上，他也懒懒的随手抓起一把细沙，任由它们从自己手中慢慢滑下。
　　第二天杨程易是被电话吵醒的，来电显示是多杰，他非常好奇为什么这个人会在白天给他打电话。
　　“程程，我给你说个事，你听着，但是千万不要激动。”多杰语气很低沉，和他这么多年的高昂完全不一样。
　　杨程易直觉告诉他，一定出事了，还是大事。是多杰失手把人弄死了？还是哪个仇家逼着多杰把自己卖了？或者是茱茱当多杰面偷人了？
　　杨程易的浮想联翩还没结束，就被多杰的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扎西死了，喝醉酒之后，掉河里了。”
　　杨程易觉得自己的肺好像瞬间要炸了，肾上腺素开始疯狂分泌，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已经超出了一个自己身体能承受的速度和力度。
　　“你他妈的放屁，扎西死了？喝酒醉？认识他这么多年你哪一次见他喝过酒？”杨程易第一次冲多杰爆粗口。
　　他仿佛又看到那一天，扎西大半夜嘿嘿笑着，不懂事的拉着他和阿秋，在去吃宵夜的路上开的飞快。
　　他仿佛又看到那一天，他，茱茱，扎西三个人在米线馆，扎西刚刚吃了半斤面，又憨憨的喊老板来个大份，还要加粉。
　　他仿佛又看到那一天，扎西以为自己受了伤，愤怒的骂自己是狗，然后又被自己一句话打发的一路小跑去搬行李。
　　他仿佛又听到自己心里那句对扎西的感慨：“这是一个多好的人啊！”
　　而就在昨天晚上，那个多好的人还在电话里不好意思的告诉他：“易哥，确实对不起，今天接不了你了。”
　　“多杰我告诉你，你把实话给我说，如果扎西的事你瞒我，我们兄弟没得做了，而且，我还可以自己查。”杨程易努力平复着心跳，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缓一点。
　　多杰沉默了很久，挂掉电话，给杨程易打来视频。
　　“那天我带着他去跟一个大哥喝酒，喝到中途，那个大哥开玩笑的给了我脸上一巴掌，他就冲上去了。本来他挨了顿打，就算了，但是那个大哥骂了两句，他又没忍住，还嘴了，然后大哥说，把他沉了。”多杰脸色阴沉。
　　“你大哥当时骂了什么？”杨程易此刻觉得很讽刺。
　　“他问我怎么不把自己的狗管好。”多杰回答。
　　“那人叫什么名字。”杨程易冷冷问。
　　多杰的表情也冷了下来：“那是个我都惹不起的人，你想都不要想。”
　　“名字。”杨程易盯着视频里多杰的眼睛。
　　“白龙。”
　　杨程易挂掉了电话。
　　他笑了，从咧嘴微笑，到笑的肩膀抽搐，最后笑的简直眼泪都掉下来了。
　　他当你是兄弟，替你出头，他当你是朋友，不认自己是狗。
　　结果他就变成了一只喝醉掉进河里的死狗。
　　杨程易笑的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才慢慢坐起了身，丝毫没有理会被他的声音惊醒，脸上布满惊恐，没有一丝血色的阿秋，一个视频打给了李轩。李轩应该是正在打游戏，接起视频的时候，一边取下耳机，一边骂骂咧咧：“这个虚空假面真的是个傻逼，那么多人不大，大我一个死酱油，我特么只是个酱油啊！”
　　他好像正准备继续给杨程易吐槽的时候，看到杨程易的表情好像不太对，这种表情他以前看到过，也只看到过一次。
　　“轩，要做事了。”杨程易冷冷说。
　　“好久没做事了。”李轩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易哥，出什么事了？你刚刚的样子好吓人。”阿秋等杨程易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脸色渐渐平静下来时，才走上去小声的问了一句。
　　“过一阵子再告诉你，我昨天告诉我妈我要回去吃饭，今天先不陪你了。”杨程易掐灭了烟，神色冷峻的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