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在帮你妈妈搞冰墩墩。”
　　杨程易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他只记得自己在服务员来问还需不需要加酒，一会就加不了的时候，又叫了一打。
　　他睁开眼睛，发现是个陌生的房间。飘窗上铺着粉红色的皮草垫子，有一个小巧精致的梳妆台，顺着窗沿零乱的摆放着几个绒毛玩具。
　　这是一个女孩子的卧室。
　　杨程易深吸了一口气，首先摸了摸自己的腰子，没有痛感，悬起的心放下了一半，又感受到了自己还穿着内衣裤，听了听外面好像没有动静，准备悄悄起身找到衣服穿上离开。
　　“我这是被捡了？”杨程易心里涌起一股荒诞。而正在他怀疑人生的时候，他在左侧的床头看到了一只绒毛兔子。
　　很眼熟，像极了某一年冬天和茱茱过圣诞节时，路过一家橱窗店，顺手买下的兔子。
　　杨程易记得他有一次手贱把那只兔子的尾巴扯掉了半边毛。
　　带着一种害怕是那只兔子，又更害怕不是那只兔子的心态，杨程易慢慢把那只兔子抓到手里，果然是那一只。
　　“大茱！”杨程易喊了一声。好像有很久很久没有再见面了吧？
　　“你醒啦？等等哦。”外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哎哟，杨程易看到茱茱出现在卧室门口，提着一个袋子。
　　杨程易翻了个白眼，还是那么不爱收拾，还是绿豆粥和豆浆。
　　“昨晚你干嘛喝那么多啊，你又不喝酒的。快吃点东西养养胃，绿豆粥和豆浆。”茱茱一脸嫌弃的看着杨程易。
　　“我怎么在这？”杨程易没有接过袋子，盯着她问。
　　“刘大鱼大半夜给我打电话，说接到你的电话，让他过去陪你喝酒，你太想找个人吐一下你和西……你女朋友的事了，然后你就挂了电话，再打又不接。他儿子发烧去不了，就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看看你。”茱茱把袋子往杨程易面前一丢，转过头背对杨程易坐在床沿。
　　“那昨晚？”杨程易皱了皱眉。
　　“呵，昨晚，你醉的像条狗一样，一进房门就来抱我，喊着其他女人的名字说好想你，我把你往床上一丢，你又自己在那嚷了一会，就睡得更像条狗了。”茱茱话语不带丝毫温度。
　　杨程易拿起床边的手机，发现竟然还接着充电线，打开一看，当然没有西子的消息。
　　把手机合上丢到一边，杨程易拿起茱茱丢给他的袋子，喝了一大口豆浆，瞬间觉得从嘴巴都胃里都舒服了不少。
　　“你没和迈凯伦住一起？”杨程易漫不经心的问。
　　“呵，我就是一个周末女友，平时各自过各自的，周末了一起约个会，住个设计师酒店，就差不多了。而且我现在挺烦他了，平时也不想他经常来找我，最多偶尔接我下个班。连他给我打电话我都烦，我还要装作很有兴趣的接，去陪他聊。”茱茱不咸不淡的回答。
　　杨程易好像有点幸灾乐祸：“他不就是你这么多年钓了许久终于钓起来的理想型么？年少多金，开着豪车，不是还要给你买保时捷，这都不能让你天天不上班，买东西不看吊牌？”
　　“还在追我的时候是这样吧，东西各种送，转账各种发，后来慢慢的，可能就觉得不需要再在我身上投资了。”茱茱转过身看着杨程易，反击一般的问:“说说你吧，昨晚喝成那样，你女朋友不管你？”
　　杨程易心里突然一堵。
　　我还是她男朋友吗？好像是吧，上次她还说，毕竟你是我男朋友。毕竟我们还有拥抱接吻。但是一定得是她男朋友才能和她拥抱接吻吗？我已经和她快半年没亲热了，她有和不是她男朋友的人亲热过吗？
　　杨程易莫名的烦躁起来，抬起头盯着茱茱，答非所问:“所以你又被一张饼画成免费工具了？”
　　他和茱茱早就在那段畸形的关系里，知晓了什么才是对方耳朵里觉得的最恶毒的语言。
　　杨程易若无其事喝了口绿豆粥，等着茱茱的反击，而良久都没等到动静。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茱茱，看到茱茱竟然是，一副凄怨的表情。
　　是的，凄怨。
　　他从没在茱茱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态，茱茱要么永远无比自信，高高在上，觉得自己就是美神维纳斯，众生必须顶礼膜拜；要么永远暴躁易怒，质问杨程易为什么不能达到她的要求，为什么那么不爱钱，为什么不能次次去哪都住五星级套房，不能让她去逛奢侈品店可以不看吊牌。
　　“我还能怎么样，至少他给我画的饼，好像就是我现在能盼着的唯一希望了，有时候想想，其实好像过的还没有那几年和你在一起时快乐。”茱茱默默的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杨程易眼角余光看到手机屏幕一闪，拿过手机看到是杨程易妈妈发来的消息，让他约几个朋友和西子，晚上一起吃饭，给他过生日。
　　嗯，不是西子的消息。
　　一点四十五分。
　　杨程易把剩下的半碗粥丢到床头柜上，又捏了捏那只兔子，下床站起了身，穿上衬衣，说:“哦，那恭喜你还有希望。昨天谢谢你把我弄回来没让我死在外面，走了。”
　　杨程易走向门口，茱茱没有起身，丝毫没有送送的意思。
　　“小易，我希望我们之间不要故意再说这些恶毒的话了，我们都把对方伤的很深，但我真的始终把你当亲人，我还是会担心你。”
　　茱茱淡淡的声音传来，杨程易顿住了脚步。
　　手机又一震，是小文发来的，问他有没有空晚上一起吃饭。杨程易回复晚点给他发地址，晚上跟他妈一起吃饭。
　　嗯，不是西子的消息。
　　“我在等什么？”杨程易突然迷茫起来。他转过头，看着茱茱，一字一句说:“晚上跟我妈一起吃饭吧？”
　　茱茱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什么？！跟你妈吃饭？你不怕我和她打起来？？”
　　杨程易突然发现好像确实是有这样的可能性，捏着手机慢慢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点上一支烟。
　　他抽的很慢，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又仿佛在等个什么东西。他没有说话，茱茱也没有再说话。
　　一根烟抽完，杨程易觉得大概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手机没有丝毫震动传来。
　　嗯，不会有西子的消息了。
　　“你不管那些吧，晚上穿乖点，我一会把地址发你。”杨程易又一次站起身，走到门口，想了想，又说:“算了，到时间我来接你。”
　　茱茱住的地方离杨程易常驻酒店不太远，杨程易慢悠悠的走到酒店，补了半天房费，退了房，心里想着这一定是住过的最贵的酒店，半个小时四百六。取了车，想着下午该去哪里喝点茶打发时间，晃过神发现竟然自己又莫名其妙开上了去西子家的路，想到赶紧开到最左边车道，再麻利的调转头，但是这个路口的交通不允许他实践这样的操作。
　　手机终于又震了，杨程易迫不及待的打开，是茱茱的消息:“那我要不要给你妈妈搞点什么小礼物？我还有个没拆的冰墩墩。”
　　“幺儿，峡谷冲锋了。”杨程易给西子发去消息。那阵子疫情影响，老年人和小朋友都在家看冬奥会，而杨程易和西子这样青黄不接的尴尬年龄，就只有关在家里打游戏。
　　“马上，我在帮你妈妈搞冰墩墩。”西子秒回:“你说这玩意到底有啥魅力，满朋友圈都是冰墩墩。”
　　“我也觉得这个墩好丑，那你还搞它干嘛？”杨程易切出游戏，回了西子。
　　“我是在帮你妈妈搞，你上次不是说你妈妈没有抢到吗？不然你以为我没事要那玩意儿干啥……”西子重新说明了一遍。
　　杨程易觉得西子很贴心，他上次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他一回家就听到他妈在念叨冰墩墩，于是随手给西子发去了一句吐槽，而西子就精确的把这句吐槽记在了心里。
　　那一个冬天可能也是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白天聊白天该聊的，晚上聊晚上该聊的，好像每天从睁眼到入睡的整个阶段，都有说不完的话，都严丝合缝般的嵌在一起。
　　后来某一次杨程易辗转反侧突然想起西子，鬼使神差般把他们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的翻阅了一遍时，竟然发现他们认识前三个月说的话竟然就占了他们相识这些年的一半以上。
　　看着从最初的甜言蜜语，无话不谈，屁大点事都能聊的津津有味；到慢慢的没有了情话，回复时间越来越长；再到后来变成消息轮回，一个话题就只有一句话，机械，礼节，又应付性的回复；直到最后的早安连着晚安，甚至都忘了晚安。
　　都说人类的迷恋期最多维持四个月，能超过四个月而不腻的，大概才能去评判是否称得上喜欢。
　　而很不幸的是，杨程易没活过四个月。
　　他慢慢将自己的疑惑点从为什么西子能变的这么迅速，转到了为什么自己这么短时间就能这样的投入上，最后思考的结果只能是不了了之，最多安慰自己一句天性使然。
　　“不用准备任何东西，我讨厌冰墩墩。”杨程易回了茱茱一句，发现自己在突然陷入回忆的时候又闯了一个红灯。
　　“你带我去和你妈吃饭是为了气你妈妈吗？”茱茱可能是正在刷抖音，消息回的很快，“她是真正爱你关心你的人，你别总是把你的温柔耐心都给一些不那么在意你死活的人，多给你妈妈一点。”
　　杨程易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合上了手机。当车子开过某个熟悉的河边时，杨程易仿佛触电一般，一脚急刹，随后下车门，慢慢走到桥边，看着那一支似乎昨晚才被三月啃过的绿植，看着河里那一汪缓缓东流的碧水。
　　杨程易思绪又被那些从前一把掐住，眼里迅速的闪现过和西子那些日子的一幕一幕。
　　伤心桥下春波绿，
　　曾是惊鸿照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