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信不信我马上躺在地上打滚，说我男朋友不给我买哈根达斯吃？”
　　成都的冬天是一种温柔的冷，不像BJ的寒气砭骨，呼吸一口空气都觉得无数的冰渣子被吸进了肺里，再又从肺里呼出来时搅的整个嘴里一片血腥味。也不像上海的狂风凌冽，总会在一阵夹着雨点的飓风中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吹出了躯壳。
　　所以西子在成都从不穿秋裤。
　　那天成都难得的起了风，杨程易在西子嘟囔了几天烤肉烤肉吃烤肉之后，终于去接到她，一起到西子家附近的优品道广场。
　　杨程易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但却不是第一次知道这里。好像就在一周前，刘大鱼问杨程易要不要一起去理发，发了个位置就是在这里。
　　杨程易当时回答，神经病啊，我剪个头发跑那么远？
　　下了车，杨程易搂着西子的肩膀，像好奇宝宝一样打量着这个商业圈。
　　“这儿有家星巴克耶，幺儿喝不喝咖啡？”杨程易看着星巴克的招牌问。
　　西子理了理围巾，本来精心搭好的围巾被杨程易搭在肩膀上的大手一带，就立刻换了造型:“我现在不想喝，我想吃肉。”
　　“这儿还有个喜茶店耶，幺儿喝不喝喜茶？”杨程易又看到一家喜茶店。
　　西子满脸的无语，耐心再说了一次:“我现在不想喝东西，我想吃肉了。”
　　“噢对，吃肉，我们去吃肉。咦，幺儿这儿还有一家生鲜店，你……”这一次杨程易的废话没有说完，就被西子一圈打在腰上，咽了回去。
　　其实杨程易平时是个话很少的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西子这里就变得话痨起来，就像漏水的水龙头一样，看到任何东西都会变成废话说出来。
　　西子不止一次的表达过抗议，从一开始的总是掐一下杨程易的腰问他怎么废话这么多，到后来直接用筷子夹起最近的食物塞到杨程易嘴里说闭嘴吧你，再到后来西子不再抗议了。
　　到杨程易再没有一句废话，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了。
　　跟着西子选定了烤肉店，走上二楼，杨程易扫视一下整个店面，发现没有靠窗的座位了，不免生出遗憾。西子在身边的时候，他当然是希望什么细节都是刚刚最好的。
　　杨程易其实从前是不喜欢吃烤肉的，他觉得这个吃法太慢了，可能他这种从来没浪漫细胞的人，真的无法体会慢慢把食物在自己手中烤熟，趁热拾起来裹上生菜，蘸上酱料，再送进嘴里这个愉快的过程。
　　但是他现在挺喜欢吃烤肉了，自从上次西子夹起一片烤好的牛五花，吹了两口，塞进他的嘴里。
　　把菜单递给西子，他习惯了每次出来都让西子点，看着西子吃着她喜欢吃的食物，杨程易也会自然的觉得碗里的食物可口起来。
　　“我们两的食量，点这些够了吧？”西子点完菜把菜单递给杨程易示意他看看，杨程易把菜单丢给服务员示意上菜，说:“吃了不够再加，加了吃不完带回去犒劳三月。”
　　这时服务员走过问他们是否需要围裙，西子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而杨程易两眼放光，抬手接过一个一次性塑料围裙，抿着嘴巴看着西子，一脸期待的坏笑。
　　“你不要过来啊！”西子明显预感到了什么，指着杨程易强调。
　　那时的杨程易才不会管那么多，径直站起身，坐到西子旁边，说:“来，幺儿乖，我给你围上，免得把衣服弄脏了。”
　　西子叹了口气，知道难逃一劫，只有无奈的转过身配合杨程易给她系上围裙，一脸的生无可恋。
　　杨程易看着自己的杰作，好像很满意的样子，拿出手机照了两张这身装备的西子，西子迅捷的抬手挡住了脸。
　　“小朋友吃烤肉要系围裙才乖。”杨程易顺手发了一条动态，配上那张照的七零八碎的图。
　　西子依然高估了两人的食量，西子懒在座位上，用充满杀气的眼光盯着杨程易，时不时轻轻打一个嗝。杨程易在西子这种目光的逼视下，艰难的吃完了碗里西子夹来的最后三片大肉，想学着西子那样打个嗝，又觉得好像食道已经堵住了，嗝不出来，只能作罢，转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两人手牵手下了楼，走出门口就是赶上一阵风，吹的西子缩起了脖子。杨程易笑着拉开自己的大衣，把大半个西子裹紧自己怀里。那阵子他就总觉得，西子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让他觉得能在心里生出一种怜爱的感觉。
　　“这下烤肉吃完了，想喝奶茶了吧？”杨程易看着西子缩在围巾里的小脸，惹事一般的问她。
　　西子恨了杨程易一眼，不想理他，可能是因为要回答他的话必须让嘴巴脱离围巾的保护，那样会让自己有点冷，不如懒得理他。
　　两人就这样慢慢走着，突然西子眼睛一亮，整个头都从围巾里窜了出来，随后一个箭步脱离了杨程易的大衣，站在杨程易的对面，一踮一踮的指着左前方，说:“我要吃冰激凌！”
　　杨程易看着突然睡醒了一般的西子，一脸懵逼，不确定的问到:“你刚刚说，你要吃啥？”
　　西子指着不远处哈根达斯的招牌说:“我要吃冰激凌啊，哈根达斯！”
　　杨程易顺着西子的手指看了看哈根达斯的招牌，又看了看西子的羽绒服和围巾，一脸无赖的说:“大冬天的吃什么冰激凌，对你身体不好，别一会弄感冒了。”
　　“我冬天经常吃冰激凌，我还和我妈吃冰激凌火锅呢，保证不感冒。”西子拍了拍羽绒服，给杨程易打着保票。
　　杨程易上前一步把正在放飞自我的西子拉回怀里，说:“乖，不闹，一会去给你买热奶茶。”
　　西子像蛇一样的从杨程易怀里又扭了出来，看着杨程易故作委屈巴巴的说:“我要告我妈，告他你不给我买哈根达斯吃，你不爱我。”说完眼珠子转了转好像又觉得不够，继续说:“信不信我马上躺在地上打滚，说我男朋友不给我买哈根达斯吃？”
　　杨程易那一刻突然觉得心里好像是被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填充满了，满的甚至已经溢了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生动的，给他撒泼调皮的，眉眼却始终含笑的西子，突然发现原来人间也不是一场炼狱。他此刻非常向往余生，向往一辈子都能经常看到这样的画面，这样裹在军绿色羽绒服里明明已经缩成一团，又为了哈根达斯手舞足蹈的西子。
　　那一天西子也穿着这件军绿色羽绒服。杨程易早早去接到西子，因为他四五年没见的初中同学枫子终于回到了成都，杨程易很想枫子，也很想带西子见见枫子，因为他们都是杨程易觉得生命里很重要的人。
　　杨程易后来回想起，发现那天的记忆诡异的模糊，他们去了哪里，吃了什么，聊了什么，竟然都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他只记得吃完饭后枫子说一起打游戏，绝地求生。
　　这个游戏西子玩的很厉害，刚认识杨程易的时候带他玩这个游戏，几乎是西子一个人拖着一个盲人，披荆斩棘，佛挡杀佛，最后一个精确的中距离爆头，带杨程易吃了这几年来的第一把鸡。
　　但是西子只喜欢在家玩，不喜欢去网吧。于是那天杨程易和枫子开了两台机子，玩的不亦乐乎，而西子坐在杨程易左边拿手机玩着英雄联盟，在杨程易当时的眼里看上去好像也不亦乐乎。
　　枫子和杨程易轮流问着西子要不要来操作一局，西子只笑笑说你们玩，我正在峡谷愉快冲锋。
　　大概快到十一点，西子起身说那我准备回去了，差不多该遛狗了。杨程易立即起身送西子下楼，陪她等车。等车的时候杨程易还给裹着裹着羽绒服的西子拍了两张照，他觉得西子还是那么乖，西子依然懒得去搭理他。
　　拉开车门，杨程易轻轻吻了西子的唇，说:“到家了给我说一声。”
　　西子看着杨程易，嘴唇嗫嚅了两下，最后抿了一下嘴巴，也说:“拜拜。”
　　“买！必须买！哈根达斯管够！”杨程易走上前一把抱起西子往哈根达斯走去，西子大概出了十几拳，终于又再次双脚踩在地面上。
　　两人绕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商场入口，扫码进入了商场。看到西子只要了一个球，杨程易又没管住他自己的嘴巴:“闹那么凶，结果就这？”
　　西子美滋滋的接过冰激凌，舔了一口，说:“现在我给你个面子，暂时不打你。”
　　两人又回到从烤肉店出来的姿势，不同的是西子手里多了个冰激凌，她时不时还会把冰激凌凑到杨程易嘴边示意他也来一口，而杨程易也笑着把冰激凌上西子留下的牙印舔平。
　　那一晚，杨程易慢悠悠送西子回到家，在一段让人快要窒息的热吻后，目送西子走进小区。
　　“路上慢点开车哦。”西子发来消息。
　　“幺儿放心，中国好司机。”杨程易这样回着。
　　那一晚，西子一个人坐着出租车回到家。
　　“我到了。”西子发来消息。
　　“那我放心了。”杨程易这样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