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一直很迷恋会大提琴的人，现在只有将就下，多两根弦好像也还可以哈哈哈。”
　　“以后我养个儿送他去学大提琴，让他听西子阿姨的话，让你怎样你就怎样。”
　　“你养个儿子叫我阿姨？”
　　“我也很想他能叫你一声妈。”
　　在杨程易突发奇想翻出那把已经困在琴套里五年没有见过阳光的吉他时，杨程易觉得自己好像又重新活过来了。他甚至记不起上次有给女孩子弹琴唱歌的冲动是多久了，好像是一个台湾姑娘突然去到上海，在他的酒吧里接过驻场歌手的吉他，弹了一曲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不过那完全也算不上冲动，只不过为了一时的气氛。
　　很久没摸琴弦，左手的几个指头是很受苦的，杨程易当天折腾了一下午，终于好像又把人生第一首吉他曲我是真的受伤了弹的像了七八分模样，迫不及待的录了一段发给了西子。
　　在西子的朋友圈子里，不乏吉他高手，但西子依然十分高兴看到这个有点傻的大龄青年这样笨拙的展示对自己的喜欢。热恋中的人自然是大受鼓舞的，杨程易开始搜寻他想给西子唱的歌，说的话，一边存谱，一边感慨时代是真的变了，以前的盗版软件都不能再用了。
　　他记得有一天晚上正在给西子录歌，前前后后录了几首，而西子直接失去了音讯。第二天杨程易醒来就看到西子的消息，说听到他的第一首漠河舞厅就睡着了，杨程易笑着回复那以后经常唱歌哄她睡觉。
　　当然杨程易食言了，他几乎完全忽略了西子一个月时间，他以为等他忙完过后，西子还会像以前一样乖乖的等他的晚安，早上醒来第一时间给他说早安，然而他再有时间和意愿给西子唱歌时，西子却已经没有心情去听了。
　　杨程易唯一录给西子完整的一首歌，是陈粒的走马。
　　他觉得副歌的歌词写的很好，过了很久终于我愿抬头看，你就在对岸走的好慢。他觉得这句话就像是在描写他终于找到了西子，而西子也正好在等着那个人。
　　过了很久终于我愿抬头看，你就在对面等我勇敢，你还是我的，我的，我的，你看。这句歌词在杨程易眼里好像就是西子写给他的鼓励一般，他终于勇敢了，而西子好像也是他的了。
　　后来他和西子的闺蜜莫甘娜聊天时，提到这一段，杨程易苦笑说这首歌大概是一语成谶了，他根本就忽略了第一句词，笑我放你走了，走了，走了，走了。
　　莫甘娜也是个神奇的人物，这个闺蜜也刷新了杨程易对世界的半个认知，他有时候在想莫甘娜的爸妈如果心血来潮下载了某个手机游戏，会不会对当初查的取名黄历产生疑惑。都说一个人的名字可能取得不对，但是一个人的外号一定是有道理的。但是他觉得莫甘娜简直就一整个人如其名，很堕落，但又有天使的一面。
　　第一次见到莫甘娜是西子带他参加闺蜜局，这个局是从他们网上认识的时候就早早定下了，杨程易漫不经心的讲述自己曾经一个人压抑的时候去点了个男模讲故事，最后一首年少有为唱的男模泪流满面，重新做人。而西子则瞪大了眼睛，表现出对新新事物的极度好奇。杨程易就大手一挥，没事，带你去见识这个世界。西子补充了一句，她还有三个闺蜜，莫甘娜就是其中之一了。
　　那天晚上的杨程易其实很不愉快，他以为男模们都像是他遇到的那个一样，规规矩矩，贤良淑德，而那晚的局面让他觉得，那些不是男模，是牲口。他看着西子已经捏紧了拳头，又看着她闺蜜们洒脱的笑容，他好心疼西子，好像给那些牲口一脚，然后把西子搂在怀里，说西子是他的，你们滚远点。
　　然而那时西子还不是他的。
　　依然是为了一时的气氛，杨程易再坐立不安，也只有坐着，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注意西子的表情。而这时曾经的同事发来一张单子，换成以前杨程易一定甩甩手说做不了，但那晚他好像就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大半夜把老哥们全叫起来，想方设法完成这笔交易。
　　因为必须用电脑，他也正好借机在还没失去理智的时候借机逃走。
　　事情当然是没办成的，这让被杨程易搅的鸡飞狗跳的老伙计们记下了一笔，而西子在杨程易走后不断的给他发着消息，直到说出一句“她们准备走了。”杨程易立刻跳了起来，回复：“等着，我来接你。”
　　接到西子，上了车，他明显看到西子松了一口气，他记得那一瞬间是有很强的冲动把西子抱进怀里的，然后最后也只能手僵在半空，说了一句，今晚你辛苦了，对不起。
　　两个人在凌晨五点还没打烊的小面馆吃了一碗面，然后踩着被冬天冷风吹落的叶子慢慢往西子家走着，那是第一次西子给他讲述自己的理想，这辈子死之前一定要去冰岛看极光，看到极光马上死掉都可以。杨程易笑着应和，记在心里，因为他从来都对极光没有过一思半解。
　　终于走到了小区门口，杨程易看着西子的脸，想凑上去，又不敢，或者是不舍，又或者是不忍，西子大概是敏锐的感觉到了，低头下，缓缓说了一句，有空一起看极光。
　　目睹西子走进小区，杨程易打开百度，第一次开始搜索极光，他当时永远想不到，原来极光这个西子的执念，也会成为他的执念，和他的终点。
　　西子是从一开始就表达了不会生小孩这个想法的，也间接表达了至少三十五岁才会结婚的念头，这可能也是让当时迫切希望成家的杨程易，欲进还退，欲退又不舍，趁着有事忙为借口，自我纠缠了一段时间的原因。
　　后来他唯一异性知己老孙的一句话让杨程易醍醐灌顶：“义无反顾去做就好了，不要提前想结果，结果都是做着做着就有了，不是算出来的，也不是计划出来的。”老孙还补充了一句：“最起码，还有人，有事，让你觉得值得去义无反顾，而我这辈子，从没遇到这样的人和事，能让我坚定的义无反顾。”
　　杨程易当时回答：“这种义无反顾，一生是有使用次数的。”
　　老孙说：“是的，伤一次是能要命的感觉。但是你这么多年一直半死不活的，好不容易看到你真正开心了这么些日子，你觉得呢？”
　　老孙总是能抓住杨程易的痛点，要么生要么死，要么半死不活一辈子，她知道杨程易的性格会选择什么样的答案。
　　如果西子再问出那一句：“你养的儿子叫我阿姨？”
　　杨程易一定会回答：“呸，必须叫妈，敢不叫，就拿给三月当口粮。”
　　他突然觉得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起来，大概是2019年的冬天，有个重庆的女孩子，盯着一脸麻木的杨程易咬着嘴唇恨恨的说:“你总是不理我，我以后一定要生一堆孩子，让他们天天缠着你要爸爸理。”
　　安颜大概就是在西子凭空出现之前，最后一个把杨程易的护盾打出一个孔的女孩子了。
　　那天是金权到了成都，跟这些老友，杨程易还是舍得往酒杯里给自己倒酒的。
　　好像金权是大家散后到成都概率最高的人，但是杨程易觉得他们两人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熟。
　　可能是金权给他的第一印象确实谈不上好，他记得那天进了公司就听到一个人在旁边不停的叽叽喳喳。
　　“吾同侬讲，这样做不行的晓得伐？”
　　“天天捣浆糊，你咋不回窝里？”
　　杨程易当时觉得青筋直跳，转头问张涌这逼是谁，张涌回答，一个本地人，废话很多，但挺机灵，也挺有趣的。
　　所以杨程易觉得金权到成都是单纯想找个人说话了，一个念旧又话多的人，是偶尔会特别想寻找一个曾共度患难日子的人回忆下过往的。
　　而金权可能不巧是属于经常偶尔。
　　那天杨程易喝了不少，虽然对面坐的那人声音不太好听，但是讲述的那些往事还是很下酒的。中途杨程易去上厕所，出来时被一个女孩子拦住了，他只记得当时第一反应是这女的眼睛怎么这么大。
　　“你好，可以加个你联系方式吗，我就坐你们后面一桌的，听你们聊天听入迷了，下次请你喝酒你把故事给我讲完好不？”
　　杨程易本来想说我不喝酒的，但是觉得这句实话在这个环境说出来有点侮辱人的智商，只能说:“你听到我们聊的了，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快去上厕所吧。”
　　那个女孩子突然就拳头一握，掏出手机说:“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找男的要微信，你必须给！”
　　杨程易笑了，他记得当时在他的醉眼里，这个女孩子的形象就像一只巨大的兔子，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杨程易也百思不得其解。
　　“我叫安颜，你可以叫我颜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