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2018年八月，此刻的BJ西站一眼望去是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旅客大多是学生，还有第一次护送孩子去往异地求学的父母。
　　四处的站台前有点拥挤，想了想车程的漫长，裤兜里买的一盒烟还没拆封，一个男人走到卫生间熟练地撕开包装，点上一支烟，缓缓地吐出烟圈。是什么时候他染上这个坏毛病，他早已记不清了，感觉很久，又好像是现在。
　　此时广播里传来“由BJ西站开往西安北站的G57次列车开始检票”的声音后，他望着这座生活了十年的大城市，轻声呢喃道“再见了，BJ”。
　　2004年高中毕业后从西北小城南下求学，2008年大学毕业后又开始了北漂，如今一路兜兜转转又将回到起点，就像他的名字千陌，或是阡陌，一条乡间的纵横小路，南北东西，但不管何时，都绕不开回乡这条路。
　　四个小时的车程让他觉得有点长，感觉比初次离家时在那绿皮火车的硬座上硬撑的二十多个小时都长。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记得那次的火车经历，那时的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硬座这么难受，疼痛燥热，但于他而言心情是喜悦的，那时他就像放飞的鸟儿无拘无束。因那些年在那所压抑的小城里，他唯一的向往便是离开。他想出去，飞出去，飞出这个牢笼，去往自由的国度。
　　时间是忘记伤痕最好的方式，但场景却是触发回忆的钥匙。比如离乡后的归家。那些他不愿回忆的往事像这辆疾驶的列车穿过的一座座隧道，黑暗孤寂。他此刻似乎走进了时光的旋涡，那些悲伤的，美好的往事一件件向他涌过来。
　　2001年，在千陌即将初中毕业时，父母丧生于一场车祸。这个美满幸福的家在那一刻碎了。后来的他就像一个任意被人踢得足球，流转与各处亲戚家。当时父母离世时留予他唯一的财产或许就是一所房子，那个他最美好记忆的家。
　　金钱，利益，人们更关心这两件东西。千陌第一次发现原来亲情是存在冷漠虚伪的。假如没有这座房子，他什么都不是，他有了第一次想要要守护的东西。
　　是姑姑千静一家给了他最孤郁时的温暖，让他重新看见了阳光。当时恰逢国家政策改革，千静下岗。只有他的男人李建国还在苦苦支撑这一家的生活，家里两个老人健在，还育有两个孩子，一家人全部指望李建国微薄的工资养家，当千静看着自己这个最疼爱的侄子在丧失双亲后，从阳光变得阴暗忧郁，在经过与丈夫李建国商议后，两个善良的人将千陌接进了家门。当时两人还面对亲戚间的冷嘲热讽“自己都生活不下去，逞什么能，还不是想把那所房子占为己有”。
　　当然还有那个叫桑梓的女孩。桑梓在字典里的释义是家乡故土，两个人的名字像紫藤一样紧紧缠绕在一起，久久分不开。
　　如果说千陌对故乡有眷恋，可能是因为这两个女人。她们就像千陌心头寒冰上的一束光，默默将他融化。
　　千陌此番回家，是为了桑梓，那个他爱而不得的女孩生病了，癌症晚期。
　　在与喻楹结婚时，阡陌以为此生将与桑梓再无交集，直到遇到东川。
　　那个千陌十年不见的好友，在地下停车场重逢时，见面的第一眼，不是握手，而是怒气冲冲走过来挥向他的拳头。
　　“千陌，你他妈真是个王八蛋，你躲藏了这么多年，有意思吗”。
　　“是啊，我是王八蛋，可我有什么办法，我难道回去告诉桑梓说，我结婚了，你忘了我吧”。
　　“你不配做我的朋友，不配让桑梓等你这么多年，你什么都不配”。
　　“假如回去见到桑梓，就说千陌死了，不要再等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桑梓生病了，癌症晚期”，此刻东川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哭着说。
　　“癌，癌症，怎么会，她还那么年轻”。
　　“他们家族有遗传病史啊，千陌，就算我求求你去看看她好吗，她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此刻的千陌像是遭受了雷击，呆滞，沉默，眼泪抑制不住从眼眶留下，他想不到，那朵曾经他想好好保护的花朵即将消逝在这大千世界。
　　他此刻想狠狠地抽自己，是因为他的懦弱、他的无知、他那不知被别人践踏过多少次的自尊害的自己与桑梓的错过。
　　“东川，求求你再打我一拳”。千陌此刻发疯似的拉着东川的手想让他打。
　　“爸爸，你怎么哭了，是这个叔叔欺负你了吗，坏蛋，不要欺负我爸爸”。说话的是千陌与喻楹的女儿千紫。
　　千陌刚才正准备带着喻楹与女儿千紫开车上街，在地下车库里猝不及防的遇到东川，然后挨打。喻楹和千紫看完了整场闹剧，直到千紫说出那句话时，她也一言不发，就那样沉默的看着。
　　喻楹一直到知道丈夫喜欢过一个叫桑梓的女孩，甚至为自己的女儿也起名叫千紫，虽然千陌一直拙劣的表示，只是觉得叫千紫好听，但其实她知道，她一直在爱着那个女孩。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此刻，这个男人已经属于她了，并且她们还有了拥有他们共同血液的孩子。
　　直到看到今天的闹剧，喻楹才发觉要即将要失去这个他爱了多年的男人，他的心头有点痛。
　　千陌一直以为他和桑梓是有缘分的，他们的缘分藏在古诗里，藏在田间地头，藏在好多好多地方。比如后来汉乐府中《陌上桑》成了他俩最喜欢的诗句。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
　　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2001年的仲夏，在嘈杂的教室里，一个少女静静地坐在窗边。她与这个嘈杂的环境进行了分割，安静，孤寂，忧虑，像冬天的独自盛开的寒梅。她不被这个世界注视，只有一个少年，看到了这个散发着和自己相同气息的少女。
　　那一刻，他觉得她花香迷人，沁人心脾。
　　两个共同孤寂的人此刻在这个世界相遇，他叫千陌，他叫桑梓。
　　千陌在那一刻有了想保护的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