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闯大祸

　　读完吴苇如写的纸条，我觉得他好像丢过来一块白色的二向箔，我的自尊瞬间被二维化，成为一个没有高度的可笑的平面。
　　突然，一阵愤怒涌上心头。
　　凭什么你可以把喜欢程烟袅的事情大肆宣扬出去，而我就不可以把喜欢你的事情告诉别人？凭什么你可以追她，我就必须把对你的喜欢藏着掖着？！我什么都没做，连一根毛都没碰你，你竟然还骂我？你他妈还讲不讲道理？
　　带着满腔怒火，我狠狠盯着那张纸。
　　第二节大课是地理。我拼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也拼命抑制想上厕所的冲动。等到下课，我从书包里偷偷拿出一个很少使用的打火机，冲进女厕所，想把吴苇如这张纸烧掉。我才不会被你pua！我也不想给你面子！我恨恨地想，在《三体》中，丁仪不修边幅，罗辑哗众取宠。而我是他们的结合，你还配不上我呢！
　　我用力拉开厕所的门，像开一个风险极高的盲盒，不知面对的蹲坑是干净还是肮脏。可惜，我今天运气太差，蹲坑里不偏不倚有一坨无法描述的排泄物。
　　没办法，我强忍着恶心，踩下冲水踏板，然后解决了三急。之后，再踩一次冲水踏板，把我自己的尿冲走。接着，我把吴苇如的纸条，放到脏兮兮的地面上，接着掏出打火机，“打上花火”——
　　如果我能预测未来，在后半辈子，我会为这次愚蠢的行动感到后悔终生。
　　只见电光火石之间，我听见很响的一声“Boom！”，几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碎。然后，我重重摔倒在厕所肮脏湿黏的地板上，我白皙的小手还差一点插进蹲坑里。有这么一瞬间，我智商归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摔得很痛，同时闻到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厕所里有很多CH4，我点上打火机，导致沼气爆炸。亏我还是学化学的。）
　　冷静下来，环顾四周，只见瓷墙壁上出现几道裂缝，厕所门也被震裂开。能听见其他女孩子的惊叫。我也慌忙走出厕所。这才发现，周围一群女生盯着我看，其中还有几个是跟我原来同班，很讨厌我的女同学。而且她们的目光，是说不出的怪异。见我走近她们，这群女生惊叫着四散逃开。我有那么可怕吗？我又不会吃人。
　　低头看看自己，我的天！我终于知道那群女生为什么躲着我了！这不能不说是一场史诗级的灾难。我的tw卫衣和校服棉裤上都是……深棕色土黄色的屎，它们不知沤了多久，散发出不堪描述和回忆的恶心气味。对着镜子看自己，我的嘴唇边竟然也有一块棕黄色的……如果不是心理素质好，我简直要当场吐出来了。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会非常让他（她）生无可恋，迫不及待想要换个星球生存！
　　狼狈地洗了把脸，用洗手液狠狠揉搓嘴唇，感觉嘴巴里又苦又涩。
　　但是我的衣服裤子该怎么办呢？大冬天的，难道要我现场脱光？
　　正想着，只见吴主任从隔壁男厕慌慌张张冲出来，一边跑一边提裤子。他跑向浑身恶臭的我，我俩干瞪着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场面一度陷入极端的尴尬。
　　“你……要不先换身衣服？”吴主任哭笑不得道。我畏畏缩缩，点点头。
　　吴主任耐心地领着我去教务处。一路上有不少人远远望着我，好像在观看史前巨兽。他们的目光，有幸灾乐祸，也有同情怜悯。更多的是肆无忌惮的笑声。不幸中的万幸是，吴苇如不在人群里。我想，边原我啊，又叒叕因为负面新闻出名了。这次说不定，轰动全校。
　　吴主任带着我去教务处——这个我经常光顾的地方。找出一身干净衣服让我换上。虽然是男生的衣服，却也比较合身。至于脏衣服，我直接丢进垃圾桶。虽然tw的小熊卫衣很贵，但是我不想再穿第二次。鞋子也换了，鞋子也被我扔掉。他的同事陈主任也在，我至今还能回忆起陈主任当时的目光——一直在艰难憋笑，却又不得不严肃认真地面对这起建校以来少有的奇葩事件。
　　就算换了衣服，恶臭依然环绕着我。不过万幸的是，我身体在爆炸中，毫发无损。
　　“你这家伙……怎么搞的？”吴主任一边憋笑一边问我。他想假装出很严肃的口吻，可是嘴角却不住的抽搐。
　　我强忍呕吐的冲动，在恶臭的气味里，将事情一五一十，明明白白告诉他。
　　“打火机哪来的？你不知道学校里不能带打火机吗？如果不是我跟你熟，我肯定会以为你抽烟！”吴主任严肃道。
　　“我从来不抽烟，打火机是很久以前放在书包里的。”见吴主任神情极其严厉，我只好把自己和吴苇如的事情盘托出来。吴主任再一次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那眼神仿佛在说：为一个男人，至于么。
　　“你这家伙啊……总是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搞点幺蛾子。看在你不是故意毁坏厕所的份上，你就不用赔钱了，也不用写处分了。我觉得，你今天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惩罚。希望你对今天的事情，引以为戒。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首考，给我认真读书，不要搞幺蛾子！”吴主任无奈地笑笑，最后，加上一句，“你在这里等，我打电话给你妈妈。”
　　太好了！虽然我肯定会被我妈打一顿，但我现在迫不及待想回家洗个澡。今天我可真的倒了十八辈子血霉，史上最恶心的事情，让我一个良家少女遇上。
　　不到十分钟，我的母亲慌慌张张赶到教务处。她无奈地看着浑身恶臭的我，跟吴主任、陈主任交代了几句，就匆匆领我回出租屋。
　　“你还挺能整啊！连学校厕所都差点被炸没了。”走在路上，母亲发怒道，“这几天你不许给我去上学，反正学校也不会希望你过来。给我在家里好好反思。”
　　“妈……”我无力地反驳，“吴老师没说要停课……”
　　“我说不许去上学就不许去。化学补习班也先停掉，作为惩罚。”母亲根本不听我的抗议，冷冷补充道。
　　回到家，我立刻洗了个澡，足足洗了两个小时，才把那股恶心的气味稍微洗掉一些。趁我洗澡的功夫，我妈又把我闯祸的事情，告诉我爸。洗完澡吹好头之后，我妈给我听我爸的语音，是极度粗暴的怒吼：
　　“跟边原讲，如果她不想学习，就不用花钱去补习了！学也不用上，费这个钱干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爸爸吗？！”我对母亲吼道，“你明明知道他会对我发火，却还是这么做？！！”
　　“他是你的法定监护人，他要对你负责。对不起了。”母亲冷冷地盯着我，语气也跟冰块一样凉。
　　“你就是想让他骂我，对吧？！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和他讲？让他对我发脾气？让我面对他的脾气？！！我讨厌你！！！”
　　回应我的，是一记非常响亮的耳光。我感到左脸热辣辣地，很难受。
　　“你打我是吧！！”被压抑十几年了，我终于不再懦弱。面对眼前，一点都不疼爱我的亲生母亲，我只有无限仇恨，“疫情期间，你一个人离家出走四个月，把我一个人丢给我情绪不稳定的爸爸，你有尽过一个母亲该尽的责任吗？现在你又想早点离婚，离开我，那你去最好赶紧滚！！！以后，我也不会承认你是我的母亲！！！”
　　“你个杂碎，丧门星，还嘴硬！！！”
　　一记重拳狠狠挥到我脸上，我感觉温热的鼻血正在流出。随即，母亲狠狠把我摁到床上，拼命打我的腿部。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我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满脸是血，是泪。我感觉自己的心被世界伤透了。那一刻，我甚至想到去死。
　　房东阿姨紧张地敲门，我叫得更大声了。母亲把门拉开一条缝，冷冷对房东说：
　　“她在学校惹事了。”
　　说完，母亲又开始打我，伴随着怒骂。这一次，我无力地躺在床上，任由她暴打。
　　我的心已经彻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