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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城大厦的地下通道鲍喜并不陌生，不过来了以后他才意识到这个见面地点也太不“唐棣”了。
除了通往地铁口的主干道人潮汹涌，其它几条岔路都幽静昏暗。
鲍喜没有城市生活的经验，当然不知道从备战备荒到消暑纳凉再到网格化交通，这条通道在不同历史时期承担了不同的城市功能，他只知道有几个阴暗角落是没有摄像头的监控盲区，很方便做一些端不上台面的事情。
这么说来，唐棣把他约到这儿也说得过去，毕竟再怎么样她都不是原来那个唐棣了。
一个人小心翼翼的从四、五个少年的滑板炫技中穿过来走到鲍喜面前，鲍喜自嘲一笑，果然不是唐棣，人有时就这么可笑，明明知道是个骗局，可时不时的还是想骗骗自己。
邢健冲鲍喜点一下头，“没那么快，还早。”
鲍喜不置可否。
邢健貌似缺点底气，“数据还在加载过程中，这是高科技，你以为是你们村母鸡下蛋母猫下崽，憋口气努把劲，出来了。”
鲍喜还是不置可否，不过这次邢健读出点随你怎么说的意思。邢健暗骂自己不够老练沉不住气，跟这个初中勉强毕业的半文盲解释什么劲，你怎么说他就该怎么听。
“打着唐棣的旗号找我什么事？”鲍喜没性子再陪邢健玩小把戏。
“想想看，我为什么能打唐棣的旗号找你？”邢健一副循循善诱的表情。
鲍喜哼一声，转身就走。
邢健急忙拉住他，“那天我着急忙慌把唐棣的手机交给那帮人上传数据，我也没仔细看，要不是人家发现了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跟唐棣还有交道哪。”
鲍喜斜眼看着邢健，他从他的话里没读出一点友好和善意。
“你跟唐棣怎么勾搭上的？”邢健声色俱厉，他指望就此能在气势上压鲍喜一头。
“我跟你怎么勾搭上的我跟她就怎么勾搭上的，你们都是大学生，为什么找我心里没点数？”鲍喜话说得冷冷的。
邢健脑袋里突然跳出一句话，就是曾经春晚小品黄金搭档陈佩斯说朱时茂的那句，“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革命”，原来唐棣也从鲍喜这儿借了钱。
“那你敢说唐棣的死跟你没半点关系？”邢健穷追不舍。
“唐棣死了？”鲍喜语调略显夸张，“怎么可能，你不是说她过几天就回来吗？”
邢健被鲍喜噎得死死的，他有点胆怯，早就隐隐觉出鲍喜是那种人狠话不多的主儿，招惹上他保不齐某天就会死得很难看。
“你要真觉得唐棣的死跟我有关系，你可以去报警。”鲍喜意在强调唐棣死了可邢健只听到后面两个字。看鲍喜这嚣张气焰，梁从铁定还没把他跟站在李孟姜床前默默凝视的变态联系起来，这位老警察的办案速度也是没谁了。
邢健决意点鲍喜一下，哪怕冒着激怒他的危险，“你就等着警察找你吧。”
鲍喜淡淡一笑，为邢健的孩子气，“好啊，不过你说要唐棣先回来了那警察还有必要找我吗？”
“你以为警察找你就唐棣这一件事？”
鲍喜收起笑容，“什么意思？”
邢健也没了跟鲍喜弯弯绕的兴趣，“你深更半夜摸进我家，站在我妈床头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这事鲍喜倒真没料到，卢建华找他谈话前他一直以为进出邢健家他神不知鬼不觉，还有邢健左一句我家右一句我妈也让他觉得分外刺耳。
“你报警了？”鲍喜问得似乎没有底气。
“那就看你会不会来事了……”
明白了，这才是今天邢健打着唐棣旗号找他的目的，跟上次在麦当劳见面一样，鲍喜的满心期待变成了无尽的失望。
“我可不是有意挖坑等你跳，是我妈，老说家里气场不对，有人进来过，我想让她安心，没想到还真让她说着了，更没想到这人是你……”
邢健这话倒是让鲍喜没那么失望，看来还真有母子连心这回事。“你说，我怎么样才叫会来事？”
“商量一下，我借的那三万二。”
“是五万四千一百六十三块八毛三。”
邢健略显惊讶的看鲍喜一眼，而后翻眼望天，貌似在算账，“不对啊，到今天连本带利应该是……”
“你要是想多还利息我也没意见。”
邢健又惊又喜，随即上前一步凑到鲍喜面前，带着一点谄媚的笑，“别别别，就按你说的利息……”
“利息你不用还了。”
邢健一副简直不敢相信的表情，不过他还是想试试得寸进尺，“那本金能不能再宽限一段时间？”
鲍喜盯着邢健，世上为什么总有这些走运的小王八蛋，什么都有了，还有人罩着他，不停的往他手上塞东西，连吉炳辉这种混蛋，三万二的本金还有一天三分利说不要就不要了。
“本金你也不用还了……”鲍喜觉得自己不是大善人而是冤大头。
邢健却不信，厉声道，“当我傻哪？想挖坑让我跳？三万二，我一分不会多还也一分不会少还。”
“行啊，三万二，到时候你前脚还我，后脚我就替你捐了，水滴筹爱心筹什么的，这世上可怜人那么多，你这点钱还怕花不出去？”
邢健琢磨两、三秒钟，随即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到底人帅年轻，即便谄媚也如小奶狗笑起来那般治愈。鲍喜心里的不平渐渐被抹去了，既然不能选择那就要学会接受。
“真的连本金都不用还？那谢谢了鲍哥。”
邢健这声哥叫得很甜，甜得鲍喜都展开了眉头摆出了笑脸。
“鲍哥，我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你说。”
“能不能再借我点钱？”
哪怕让鲍喜设想一万种可能，他也想不到邢健找他商量的还是钱的事，难道他俩之间除了钱，就不能有别的联系？
“这钱不是我用，是他们……”邢健忙不迭解释。
鲍喜心说每个借钱的都说不是自己用，实际间接满足的还是自己的欲望。
“他们，他们发现了……”
“发现什么了？”鲍喜其实并没有知道详情的兴趣。
“他们发现不是，不是一个人……”
鲍喜立即明白邢健所指，他皱眉考量整件事的真实度，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这难度就大了，就不是上传数据再做点处理的事了，等于再造一个新人，不是克隆人，比克隆人还要高级。”邢健说得眉飞色舞，鲍喜发现他的口才跟街边卖保险的有的一拼。
“所以他们就多要钱？”
“当然了，一分钱一分货。”
鲍喜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显然超出他的认知范围，搞不好就要交智商税。
邢健看出他的犹豫，“鲍哥，你说新出来这人像小小多一点，还是像唐棣多一点？”
鲍喜虽然没回答，但邢健觉得他听到了鲍喜心动的声音。
“虽然他们拿走的是唐棣的电脑和手机，上传的都是唐棣的数据，但是小小，上半身毕竟是小小，脑子、脸都是小小的，肯定活脱脱又一个小小。不对，小小2.0版，内存升级了嘛，都是唐棣的底子。”
邢健说着说着竟然把自己说笑了，鲍喜怒目相对，邢健只好收起笑容，干咳两声，“不管怎么样，起码是你熟悉的小小。”邢健在你字上加了重音。
“我没钱。”
“我知道，我不是问你借，是问你的公司借。”
“又借校园贷？前段时间被我追得狗急跳墙抱头鼠窜，忘了？”这两个词鲍喜特意翻过字典，就是预备着有机会能打击到邢健，没想到这会儿在这儿用上了。
“所以啊，这回我不能出面，得你出面，以你的名义。”邢健心思全在借钱上，一点都不在意鲍喜的讽刺。
鲍喜一副“我无语了”的表情，他想问邢健你是凭哪点认定自己就是小可爱，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
“你听我说鲍哥，主要是我妈太难搞，她要是知道我借了校园贷，收拾我她肯定不尽兴，肯定还要收拾你们公司，母老虎发起威来你不知道有多可怕。”
原来李孟姜是这样的人，跟村里那些嘴毒心善的婶婶差不多吧，爱起来大鱼大肉的塞你，恨起来拎着擀面杖满村子追。
邢健敏锐捕捉到鲍喜嘴角漾开的微笑，立马抓住时机跟进，“以你的名义，钱还是我还。”
这次鲍喜的沉默是默许了。
邢健暗喜，不忘讨好一下，“鲍哥，小小的手机呢？你要愿意我可以拿给他们，看他们能不能也上传一下，这样出来的人会更像小小。”
“撞碎了，连点碎机壳都找不着。”不过鲍喜马上反客为主安慰邢健，“没关系，只要真有这么回事，只要那人看起来有一点点像小小，这就够了。”
车里的气氛沉闷而压抑。坐在前排的彭澎扫一眼后视镜里的梁从，正在闭目养神，彭澎这才放心挪开视线，冲着刘芸挤眉弄眼。
刘芸视而不见，侧脸看向车窗外。
“真帅。”刘芸脱口而出。
彭澎受宠若惊，下意识捋捋头发。
“不是你。”刘芸仿佛后脑勺也长了眼睛。
彭澎沮丧，顺势看向刘芸的视线，一个穿着鲜艳运动衣的年轻人踩着滑板朝他们奔过来。
“帅什么帅啊，跟只大公鸡似的。”彭澎嘀咕一句。
“不管公鸡母鸡，能干活就是好鸡。”梁从突然冒出一句，随即推开车门下了车。
“师傅的意思我俩不是好鸡，就该宰了吃肉？”彭澎问刘芸。
“就您那身量，干烧童子鸡都凑不够一碗。”刘芸回了彭澎一句，忙不迭摇下车窗，梁从和大公鸡的对话不绝于耳。
“看清楚了？”梁从问大公鸡。
“看清楚了，我一路跟着那个叫邢健的学生，跟他碰面的就是您手机照片里的那个人，看起来像是混社会的。”
“他们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大公鸡尴尬笑笑，“梁警官，我不能靠太近，加上滑板的声音也挺吵的，他俩说什么我真没听到。不过俩人都挺心平气和，好像在商量什么事。”
“谢谢你啊小于，”梁从握住大公鸡的手，“回去跟你们张所长也道个谢，跟他说改天请他吃饭，他手下的兵我不白用。”
大公鸡踩着滑板风弛电掣的颠了，估计他以为刘芸还在盯他身手才格外矫健，其实此时陷入沉思的刘芸啥也入不了她的眼。
“师傅，您不是说不盯邢健的？”彭澎被大公鸡替换下场有点委屈。
“那是不让你们盯，好不容易找着点线索，就这么扔了，还破不破案了？就这俩儿今天会面，你，你们怎么看？”
“两人关系肯定不是情敌这么简单，师傅您看，既然邢健知道他的情敌深更半夜摸进他家，干嘛还把圈子绕到您这儿，还说不认识他，这不就是借刀杀人吗？”
“也没你说得那么复杂，就是因为师傅迟迟不出面，所以邢健等不及自己找上门，今天约在翠城的地下通道见面。”彭澎最烦也最怕刘芸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他的脑子有点跟不上。
“还有啊，那个艾小小都死了，他们的情敌关系也结束了，还见啥面啊。”
“当然得见面，得掰扯清楚，艾小小爱谁多一点。”
“你当琼瑶奶奶写电视剧哪？”
“这怎么是写电视剧，唐棣眼瞅着就要回来，那艾小小呢，万一她也回来了，不把归谁不归谁的事情说清楚，迟早还得打起来，搞不好就是扔手帕决斗。”彭澎跟刘芸抬杠的兴致越来越高。
“行了你俩，要吵嘴能破案，你们就天天吵。”梁从黑了脸。
刘芸和彭澎不吭声了。
“看来咱得会会这个神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