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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芸一动不动盯着挡风玻璃，眼神有点发直。彭澎揸开五指在她面前晃晃，被刘芸一巴掌打开。
“你认真一点行不行？”刘芸有点气急败坏。
“我怎么不认真了，这是盯梢，又不是参加《非诚勿扰》选女嘉宾，非得不错眼珠。”
刘芸翻个白眼表达不屑，继续盯着挡风玻璃外一小方天地。
“刘芸，你觉得我们这么做对吗？”
“狗仔这么做，不对；警察，天经地义。”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咱们师傅的破案思路，有只鞋就查鞋，有个人就查人，感觉我们总是被牵着走。”
“那你想怎么不被牵着走？邢侦原理你没学吗？不就是根据已知细节进行推理。”
“可这也太扯了吧，明明是唐棣的两条腿，还有她确实失联了，结果那个叫邢健的小屁孩一句她没死就把我们之前的努力全推翻了。”
“推翻？没有吧，看你怎么理解了，师傅现在不还是觉得这小屁孩有重大嫌疑让我们盯着他。”
彭澎貌似受了点启发。
“不过从一只鞋、两条腿确认死者就是唐棣是有点经不起推敲，说不定这个唐棣还真没死……”
刘芸这话一下子击溃了彭澎，他双手插进头发里一通乱挠，“妈啊，还有没有个准啊，折腾到现在连死的是谁都不知道……”
“别挠了，本来为破案就掉了不少头发，再挠，不怕成秃瓢？”说实话，刘芸有点看不上彭澎脆得掉渣的心理。
“早知道就不干刑警了，老天保佑千万别让我跟师傅一个下场……”
这话刘芸听得不顺耳了，她瞪着彭澎，“师傅咋了？”
“破了一辈子案，五十多了还是个大头兵，你说局里谁拿他当回事，连那个搞鉴证的罗正新在他面前都人五人六，说话还阴阳怪气夹枪带棒……”
“你管人家呢，反正我拿师傅当偶像。”
“偶像？配偶都没有，像什么像，好不容易有女的看上他，儿子还是嫌疑犯……”
“彭澎！”刘芸一声怒喝把彭澎吓一跳，“看不上师傅赶紧滚，哪有高枝捡哪儿攀。”
“我没有，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心疼师傅。”彭澎急忙辩解。
刘芸给了彭澎一个后脑勺，这才发现窗玻璃上贴着一张脸，刘芸赶紧摇下车窗，梁从露出疲惫不堪的模样。
“师傅您怎么来了？睡没睡一会？这段时间天天熬夜。”
梁从含含糊糊的哼一下，“你别管我，这边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刘芸有点沮丧，“跟了几天都没什么不对劲，除了家和学校，就这家健身中心。”
“继续跟，我总觉得这孩子说的，不靠谱。”
刘芸和彭澎同时点头，彭澎态度好得似乎刚才满腹牢骚的人不是他。
“对了，那个叫钟白杨的，联系上没有？”
彭澎终于逮着机会说话，“人是找着了，可他一直不回我，可能有时差吧。”
“继续联系。”
彭澎点头如捣蒜。
“你俩吃了没？”梁从不等刘芸他们跟他客气，“我看那边有个烤冷面，我去给你们买点。”
梁从转身就走，刘芸嘴张了好几下到底没打开，她本来想告诉梁从盯梢这几天他们顿顿都以烤冷面裹腹，已经到了闻着这味就想吐的程度。
冷面烤得烟熏火燎，摊主觉得还不够劲，唰的一下抬手又是一把孜然。
一阵黑烟腾起，把梁从呛得直咳嗽，这才下意识看了摊主一眼。
摊主很高兴梁从的注意力转移到他引以为傲的冷面上，不过再不赶紧聊几句，梁从的魂估计又要飞了。
“您是吃财政饭的吧？”
梁从虽然不置可否，但他的表情表明摊主所言不虚。
“警察？”摊主受了梁从表情的鼓励，继续猜猜猜。
梁从皮笑肉不笑一下，他不太喜欢被人一眼看出来，不利于开展工作。
摊主可不管梁从怎么想，嘴往车那边努努，“那俩儿，车里坐着的，你手下吧？你们在出外勤？”
梁从本想回一句不该你打听的别瞎打听，转念一想，算了，盯梢邢健他都没上报局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这摊主明显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您觉得我为啥能在这地界儿支摊？旁边的健身房看着挺有档次的，怎么着都跟我的冷面摊不搭。”
摊主见梁从跟他没有一问一答的兴致，赶紧开口以免冷场，“原因很简单，健身以后人都饿得跟狼似的，逮啥吃啥。哦，也不是逮啥吃啥，喂兔子的蔬菜叶子他们不吃。”
摊主哈哈大笑，为自己的幽默，可很快他就发现梁从并没有get到他的点，于是急忙收住尬笑，“开玩笑，开玩笑，能在这儿因为我有用，有大用。”
“什么用？”梁从终于开了金口。
“这健身房都什么人来？年纪轻轻男男女女，穿那么少，露胳膊露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腱子肉，这还能不出事？不出事我把王字倒着写。”
“王字倒着写还是个王。”
“咳，就那意思，这么较真干嘛。”
“你的意思，你朝阳群众呗。”
“不只，群众还有下班回家上班打盹的时候，我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健身房不打烊我就不关张。”
梁从听出摊主有满嘴跑火车的爱好，淡淡一笑，哪知这一笑让摊主觉出了轻视，急了。
“您还别不信，我比监控都厉害，监控录像只留三天，我，只要打眼面前一过，就洗不掉。”
“兄弟，吹牛皮也要有个度。”
“谁吹牛了，实实在在的人民币，吹能吹来？”
梁从的脑子迅速转起来，马上明白摊主所说没准还都是真的，那些端不上台面的事，诸如小三取证，捉奸拿双之类，走他的民间渠道的确便利实惠。
“那好，那就祝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梁从说完伸手就要取冷面。
摊主却不急着交货，盯着梁从自信满满。“那俩人，就你那手下，盯的是附近滨江大学的学生吧？男生，个儿高高的，长得还不错，一看家境也差不了。”
梁从不得不正视面前这位烤冷面摊主了。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很简单，连着三天，学生进健身房，您的手下就搁这儿停车；学生出健身房，他俩就开车跟上。”
梁从暗地里咬牙，彭澎和刘芸看来得送警校回回炉。
“不过那孩子活该被警察盯，不是省油的灯……”
“什么意思？”一听到可能跟案子有关，梁从浑身的细胞都被激活了。
“公民有配合警方调查的义务，这条白送，不要钱……”摊主刚想咧嘴笑，就被梁从的判官脸吓回去了。“他惹了不该惹的人……”
“谁？”
“女的倒是一般人，不过得看是谁的女人……”
“到底怎么回事，赶紧说，别让我挤牙膏。”梁从厉声道。
摊主吓坏了，估计心里已经扇了自己一百个“谁让你多嘴”的耳光，“警，警察同志，我不肯定啊，我看见啥说啥……”
“看见啥说啥，这就对了。”
“大概有大半年时间吧，那学生只要一健完身出来，女的就迎上去，两个人勾肩搭背，可亲热了……”
梁从心想摊主说的这女的大概率是唐棣了。
“不过俗话说得好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偷腥的时候一定要看看周围有没有别的猫……”
“好了，明白你的意思，说重点。”
“十回有八回吧，那俩勾肩搭背走前面，后面就一定有个人盯着，那眼神，说能杀人都不过分。”
跟在后面的难道是钟白杨？不应该啊，他不在美国吗？
“重点说说跟在后面那男的，是什么人？”梁从问了一句。
“肯定不是啥正经人，正经人哪有一天到晚不上班光在外面瞎逛荡，不是吃软饭就是吃黑道饭。”
梁从皱起眉头，他很难将印象中的唐棣跟吃黑道饭的联系起来。“那人长什么样？跟在后面那个。”
“挺年轻的，跟学生差不多大吧，个不高，挺壮，应该不是练家子，圆滚滚的，用我们老家话说，就是个生瓜蛋子。”
梁从脑袋里顿时打了一道闪，他忙不迭把手机掏出来拿给摊主看。“是不是这个人？”
“这啥啊，黑咕咙咚又看不清个正脸。”
“尽量看。”
“看这身条儿，像，其它的可就不好说了。”
梁从像被人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脉，平时破案为了理线索他们经常会画一张人物关系导图，现在这张图里有四个坐标格外清晰，邢健、唐棣、李孟姜、还有这个不知名的潜入者，可这四人之间怎么连的线，梁从又陷入一团乱麻的状态。
梁从离去，烤冷面都忘了拿，摊主追上，除了冷面还不忘补一句，“警察同志，再免费送一条……”
梁从盯着摊主，觉得这人还行，就是嘴太油、太碎。
“你们知不知道健身房有个地下停车场？”
梁从不知其意，摇头。
“停车场有个行人可以出入的口，就在大厦的背面……”
“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学生平时一般练一小时，今天都快两个小时了还没出来，保不齐就是从停车场那个口走了。”
梁从暗叫不好，不过还是冲摊主由衷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