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黎曼把车停在路边，这里距离黎家的别墅区还有一条街的距离。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笼罩着她。
　　当年大学毕业后，她跟父母说在南城多留一个月再回来。
　　黎曼跟苏扬在一起早就不是秘密。不仅父母知道，黎聿更去会过那小子，见过后，只跟黎曼说了句：“丫头，眼光不错。”
　　父母也只当是两个孩子舍不得分开，叮嘱了几句。
　　没人知道这一个月她在榆城发生了什么，夏琪琪和秦书刚放假就回家了。日常联系中她也没有提起苏扬，一个月后她回榆城。
　　父母问起，她也没正面回应过。父母见这样子，寻思着两人应该分手了，没再追问。
　　她也没解释，每天吃饭，睡觉，也不出门也不约朋友去玩。
　　秦书那时候已经来榆城实习了，刚到律所的小实习生，整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恨不得24小时拆成48小时来用，可是再忙，她也要抽出时间每天跟她通电话。
　　夏琪琪隔三差五的跑来找她玩，她死活不想出门，一个月夏琪琪陪她追了4部狗血电视剧，外加500多集柯南。
　　夏琪琪托大学同学问过，她跟苏扬到底怎么了？离奇的是，这事好像都没人知道，就连两人分手都没人知道，只有那么一两句含糊不清的“苏扬考完提前离场，我们再也没见过”“考完试我们约他，才发现他所电话关机，微信也没回过，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就这么不见了？不止夏琪琪，连秦书都不能理解，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夏琪琪问秦书，你说他是不是得绝症了？秦书白了她一眼。夏琪琪说，电视剧不都这么演么？秦书让她少看点电视剧，影响智商。
　　黎曼也曾想，如果不是绝症，他为什么一句话没有，突然就不见了？离开的毫无征兆。她曾托哥哥去打听过苏扬家的公司，没倒闭，没破产。
　　8月末，微信群里不停的传来消息，大多是询问在哪座城市工作，有时间聚聚。
　　黎曼一般都不会看，关了群提示。可是不一会儿的红点亮起来，就让人心烦。亮了，她就去点，然后退出。也不知道这群人怎么有那么多话说，大学四年也没见得建立了多深厚的感情啊？亮了，又点一下。一直就这么浪费着时间。
　　直到她手指在离屏幕一厘米的地方，看到了苏扬两个字，她没有再去点，看着屏幕不停的弹出消息，苏扬两个字离她越来越远了。她轻点进去，手没抖，眼没哭，可是，硬是感受到了心颤了一下。苏扬在大学里最好的哥们发了句，“最近我联系上他了，你们定时间，我约他来！”
　　那么久没消息的人，突然出现，确实是在炸鱼塘。
　　群里一下子沸腾了。有问他这么久在干嘛？有问他跟黎曼分手了吗？又问他现在在榆城还是南城的？
　　那人说了一句，“他在榆城。其他的事，等见面你们问他吧。”
　　他在榆城？在榆城？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从来没有联系过自己？他现在在哪？在干什么？
　　黎曼觉得脑袋嗡嗡的，原本脑子里已经设想好的，他已经过世了，头七都过了，怎么突然就…诈尸了？
　　黎曼翻开通讯录，手指一直点不下去。她没办法说服自己，当初出逃的人，现在若无其事的回来了是因为爱她？然后说自己有苦衷，让一切翻篇？为什么？凭什么？凭黎曼对苏扬的感情？
　　黎曼起身换了件短袖，下身换了条牛仔裤，拿上包和手机，招呼都没打出门了。
　　她没有叫司机送。她还不想家里知道自己遭遇了这样不堪的过往。她更不想家人回想起这个月的日子，眼里抹不开心疼的那种眼神。
　　走到路边拦车，师傅问她去哪？她其实没想好，但是也知道，这个时候再待在房间里一个人胡思乱想很危险。“随便转转吧。”黎曼开口道
　　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挺年轻的小姑娘，戴着个墨镜，但是看得出来，长得不错。在这个地方上车，家境应该也是不错的。可是，这小姑娘情绪很低沉。师傅想跟她聊几句，她一直没有回应，也就作罢了。
　　车子顺着路一直开，路过了黎氏大厦，黎曼看着眼前的高楼，心里突然就觉得暖暖的。自己这二十多年太顺了，顺得失个恋都觉得天要塌了，其实，比她辛苦的人更多吧。
　　“去新区南越广场。”这是黎曼上车后的第二句话
　　榆城分新区和老城区。新区这几年都在规划当中，办公楼、写字楼、商场、大型超市、游乐园…一个个进驻进来
　　老城区热闹是热闹，这种热闹是生活在榆城大半辈子人的热闹。老城区可规划的地不多，政府没办法同时改造，哪怕拆迁，也要选好地址建楼后再拆。
　　老城区就像是清明山河图的写照，生活百态，在这里随处可见。新区更像颜色艳丽的颜料画，处处透着生机
　　车子停在广场附近，黎曼走下来，看着喷泉发了会呆，这喷泉从来没有关过，它累么？黎曼想着
　　沿着街道往下走，就能看到苏扬家的公司了。黎曼没进去过，只是知道
　　这一条街，两边栽种的都是法国梧桐。也不知道当初规划这块的园林局是不是有‘宋美龄’情结。茂密的树叶遮住了大半的阳光，林林落落的撒在身上，并不灼热。就这么走着，不急切，也不刻意放缓
　　前面是红绿灯，过了红绿灯再走10米不到就是苏扬家公司。他家公司好像在9楼，等会去问问吧，总比找错了地方闹笑话强。黎曼心里想着。
　　周围的人从她身边经过，一个，两个，三个…黎曼低下头，平视看着前面，已经绿灯了。她就这么看着对面的指示灯，没有动
　　她在想，她要不要叫他？这个距离叫他，他应该能听到，他会应吗？应了说什么呢？
　　看着马路对面站在红绿灯后在打电话的那个男人，黎曼第一次感觉，两个人的距离好像真的变远了。
　　她以前是多潇洒一个人，想到了就做，有想法就说，从来不会这么瞻前顾后，患得患失。黎曼心里暗道“爱情，是真的垃圾。”
　　黎曼看着对面那张熟悉的脸，还是熟悉发型，熟悉的穿着，连这笑容都是在梦里出现过好多次的。
　　等到对面挂了电话，黎曼想，接下来他会去哪？要不要去打个招呼？要不要去问问？
　　男人从裤袋里掏出烟盒，食指跟中指熟练的夹起，点燃，深抽一口。这套动作，好似练习了百千遍，熟悉得再正常不过。随后男人随手将空的烟盒扔进垃圾桶里，他就站在垃圾桶旁抖烟灰
　　黎曼还是没动，她站在原地想：我是不是认错人了？自己认识的苏扬是不会抽烟的，还是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让他烦躁到学会了抽烟？恍惚间好像能听到他说他以后绝不抽烟，免得熏黄他的大白牙的声音！
　　那这个人是谁？苏扬还有孪生兄弟？怎么会那么像？连皱眉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黎曼按亮手机屏幕，从最近通话里找到他的号码拨过去，这次，没有刚拨就挂，等到彩铃响起，对方迟迟没有接。
　　黎曼就这么远远看着男人，看着他拿出手机，看着他望着屏幕，看着他…在想，他究竟会不会接？
　　“喂”苏扬接了
　　“你现在在哪？”黎曼其实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问题，偏偏问了这一句
　　她好像还有所期待……
　　“有什么事吗？”苏扬没有回答，略带疏离的语气，像是接到的推销电话，出于礼貌不好先挂断
　　“你现在在哪？”黎曼固执的问
　　“如果没事，我挂了。”苏扬的声音没有情绪
　　黎曼没有再问，在她的世界里，再一再二不可再三。第一遍没回答，原本就不该有第二遍的机会，机会源于自己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黎曼忍不住想，都这个时候了，自己还能理性如此
　　黎曼挂了电话，就那么站着，看着对面的男人。男人熄了烟，丢进垃圾桶，抬起头，随意的看向周围
　　黎曼想，苏扬不近视。他应该看得见自己吧。那他会不会走过来？只要他走过来，只要他给我一个理由，我不用他说服我，我自己说服自己，只要他迈出这一步，只要他肯
　　黎曼一直想着，一直等着。男人也在原地站着，就这么看着她，两人都没有动作，没有开口。
　　直到男人接起电话，神情平静，脚步有些急朝写字楼大门口走去。他回头看了一眼，太远了，看不清楚他眼底是不是有情绪，只那么一眼，他没再回头进了写字楼
　　黎曼站得有些久了，双腿有点僵硬，蹲在路边，路过她身边的人，多少都要回头看一眼这个头已经埋在膝盖里的女孩
　　没有人上前问她，还好吗？没有人去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大家都那么忙，忙着赶路，忙着生活。
　　回到家的时候，天黑了。她跟李阿姨打了个招呼，不用叫自己吃饭，就上楼去了。李阿姨知道没多话，只告诉她，饿了想吃什么告诉她，她给她做。黎曼应了声好
　　打开房门，没有开灯。今晚夜色不错，房间里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黎曼拿出手机，五个未接，三个夏琪琪，一个秦书，一个黎聿。没有短信，微信置顶也没有亮。
　　黎曼点进群里，大家还在天南地北的聊，有人@她，问她同学会来不来？好确定人数。黎曼常年潜水状态，不回复，也没人觉得奇怪。
　　她在想，要不要去？要不要再给自己一个交代？如果不去，会不会后悔？如果去不去，会不会只是多一次难堪？
　　同学会那天，黎曼还是没去。夏琪琪抱着很大一个箱子来家里找她。
　　看着她脸上都起了薄汗，小脸蛋粉红粉红的，黎曼收起了想说她幼稚的话，是一副拼图。底图是她们三个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巧笑嫣然，与现在的她好似两个人
　　傍晚打电话叫来了还在加班的秦书，夏琪琪说，这叫仪式感。黎曼没说话，秦书说，你把这照片分成三份，只要我们亲手安上去，也是仪式感。夏琪琪伸手打了秦书一下，说她不懂浪漫。秦书说，以后你找男朋友，先问问他愿不愿意陪你拼1000块的拼图？夏琪琪不想搭理她
　　三个人不再说话，黎曼感觉脖子都要断了，伸手拿过手机，已经凌晨两点了。还有一小块没拼，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完工了
　　黎曼点开微信群，看着群里发的小视频，一群人，或是熟悉，或是认识，或是陌生的面孔在一起打闹。
　　群里今天发的照片太多，加载有点慢，黎曼点了一张模糊中看着人挺齐的照片加载。照片像慢镜头一样一帧一帧放映出来。那么大一群人中，黎曼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的男人
　　原来他去了，早知道……黎曼没敢再想下去，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就心脏被人拽紧的酸疼。
　　原来，自己对他来说，连同学的交情都没有了
　　夏琪琪看着黎曼打开手机发愣，手拍了拍蜷着腿坐地板上的秦书，秦书冲她轻轻摇了摇头，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好半晌，黎曼才抬起头看她们，原本只是发红的眼眶，一时间积满了水，她开口道：“我要去留学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