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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娉的身体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个子更是比多数同班男同学都高了。有时候，她会莫名生出羞耻感。她喜欢洗澡，但家里条件有限，没有专门的洗澡间，也没闲钱进县城的澡堂子。夏天，她会在院子里的一间小屋里洗，冬天就只能在厨房里擦擦。
去年夏天的一天，她正在院里小屋洗澡时，翟明突然来找她，在院中大声喊她的名字。她吓得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披上衣服，屏住气不敢出声。翟明多次给她传纸条，写些稀奇古怪的话，弄得她心里很烦，便尽量躲着他。没想到他竟然找上门来了。
她觉得翟明一定猜到她正在洗澡了，羞得脸直发烫。幸好妈妈及时走出来说：“娉娉不在家，等她回来了，我让她去找你吧。”
翟明极不情愿地转身离去，临走时还瞅了瞅那小屋。
弹指间，上六年级了。回首过去，恍然如梦。
她总感觉有些男生的眼神贼溜溜的，不怀好意。她很焦虑，以至于睡眠都受到了影响，有时还会从梦中惊醒，醒来时一身冷汗，她梦见好像有人在追他，那人恍惚就是翟明。
每年秋末，学校都会组织学生到地里捡拾玉米茬子和葵花茬子，以备冬天采暖时用来引燃炉子中的煤炭。这项无偿劳动仅限于四、五、六年级的学生。每位学生带一个筐，由老师带队到地里，一般捡半天时间，就可以塞满学校那间库房。
以前都是选一个星期六的上午去捡，但是从去年上半年开始，星期六不再上半天课了，改为一周上五天课，因此，去年捡茬子就选在了一个星期五的下午，今年亦然。
娉娉有意地避开翟明，和几个女同学走在一起，若无其事地谈笑着。翟明不远不近地跟在后边，心里在打小算盘。姚文君也对她有意思，也在寻找机会。
翟明把自己捡的玉米茬子分给她一些，她拒绝了，“不要！”伸手把翟明递过来的茬子拨拉到了地上。
翟明的脸腾地红了，但他强装镇定，压低声音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严厉地说：“我自己会捡！”她感觉自己的脸好烫，她希望他赶紧走开。
上次他去她家里找她未果，娉娉后来也没去找他，他很失望，早就想当面质问她，却苦于找不到合适机会，再给她写纸条，根本就杳无回信；而今，他的一片好心，竟被当作了驴肝肺，他尴尬地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恼羞成怒，脸色变青了。
“怎么了？马继锋。”姚文君不失时机地跳了出来，他想两肋插刀，英雄救美，博取好感。他看了看比自己高半头的翟明，眼中并不敢有挑衅的神色。
虽然姚文君没给她传过纸条，但她不喜欢他矮墩墩的样子，便淡淡地说：“没事儿。”
姚文君从半路杀出来插一杠子，让本就大失颜面的翟明更加恼火，但碍于不远处的老师，他只好尽量压着火，压低声音用威胁的口气说：“一边儿去，关你屁事！”
姚文君吃惊地瞪着翟明，愣住了。
翟明继续威胁道：“你敢管我的闲事？”他的声音不大，但威慑力十足。
很多人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都停下来张望，有一些还快步围过来，想看热闹。
要是换个场合，姚文君也就忍了，偏偏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在娉娉面前，他的脸上挂不住，她给自己鼓了鼓劲，怒怼道：“你小子说话客气点儿啊！”他的声音怯生生的，显然底气不足，心里发虚。
翟明是学校一霸，一般没人敢招惹他。他被娉娉卷了面子，本来就火得很，不曾想这个不长眼的小个子跳出来瞎搅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便瞪着眼珠子怒喝道：“就不客气了，你能咋的？”
事到临头，姚文君来不及多想，也怒瞪着翟明，脱口而出，“咋了，你想打人吗？”
姚文君仗着自己是村长的儿子，才敢跟翟明对抗，可是，翟明才不把村长放在眼里。说时迟，那时快，翟明手一松，筐掉落在地，左手薅住了姚文君的脖领子，右手握拳，作势就要揍姚文君的脸，“今天我就揍你这搅屎棍了！”
姚文君完全想不到翟明会当着这么多人还有老师敢动手打他，他吓呆了，只是本能地仰头躲避。
其实，翟明只是虚张声势，吓唬吓唬他罢了，毕竟旁边有老师，更不能当着娉娉打人，所以，他的手到了姚文君脸前便停下了。
姚文君满眼恐惧，他以为翟明真的要打他。便扯着公鸡嗓子大喊：“老师！翟明打人了！”
站在不远处的宋老师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闻声赶紧大喊：“哎！你们俩咋回事？”
翟明松开左手，收回右手，后退两步。
姚文君一边整理衣领，一边紧张地用眼神迎接宋老师。
宋老师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扫视着被围在场中的三人，“怎么回事？”宋老师平时挺温和，极少打骂学生。
三人都沉默不语。这时，学生们都围拢过来。
姚文君几度欲言又止，一肚子委屈梗在喉头。他思想斗争得很激烈，一方面他想表现自己的勇敢，以表明心迹，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怕对面这坏小子。翟明他爹的名声就不好，还坐过牢，更是没人敢惹。他提醒自己要理智，不然会难以收场。他双手十指交叉，用力地互掐着，踌躇着……
娉娉的脸红得像鸡冠似的。她觉得浑身都在发热、冒汗。虽然今天风不大，温度未到零下，但衣服内外的温差还是让她感觉冷气飕飕往里钻。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翟明有些心虚。作为学生，他还是不敢在老师面前耍横。他低着头想对策。他的心理素质很好，他决定抢在姚文君前头把事情圆回来，便定了定神，强作镇静地说：“没事儿，老师，我们俩闹着玩儿呢。”
其实，翟明的那点儿心思，班上的大多数同学都知道，好多同学都亲眼目睹过他给娉娉塞纸条。
宋老师不傻，他也是过来人。这些孩子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啥猫腻做啥小动作，他心里一清二楚，很多时候，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知道，做人不能太较真，不然会吃大亏的。
面前的这三个学生，我该批评哪一个？咳，算了……
看看翟明，个子跟我差不多了，从小就这么痞，将来会成为啥样的人真不好说，我得罪他，就等于给我自己找麻烦。想当年，初中毕业后，有个初中同学为了报被班主任掌掴之仇，在路上截住班主任，打了班主任两耳光。那是血的教训，做人做事要给自己留余地，不能种祸根。至于村长儿子，我更是开罪不起。虽然现在的老师很受人尊重，但老话说得好，民不跟官斗，穷不与富争，还是不得罪为妙。学会做人，先要学会做事，就这么点儿小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
于是，宋老师挥挥手说：“好，那都散了吧，赶紧捡！早捡够了早回家！”
围观的学生应声作鸟兽散开，各奔茬子而去。他们三人仍呆立当地。
“你们仨也赶紧的，别发呆了！”他尽量把语气调整到既不失威严又不致招人恨的状态。
娉娉忿忿地转过身朝一旁走去。她的脑中空荡荡的，刚才突发的一幕让她心有余悸。
若非老师及时赶来解围，真不知该如何脱困……
她看到几个大茬子，打算弯腰去捡，突然感觉小肚子一阵剧痛，便赶紧用左手捂住肚子，半蹲下去，想抑制疼痛，可剧痛持续袭来，且有加本加厉之势。她支撑不住了，想坐下来，可是觉得地上太脏太凉，只好用右手拄地，以保持身体平衡。她感觉头发晕，眼发黑，全身无力，真想趴下或躺下。
跟她要好的两个女同学张丽娜和袁巨霞跑到她跟前关切地问她。她想说话，却说不出口。
张丽娜有怕领悟，站起身想去找宋老师，可是，她一转身，宋老师已经走过来了。
“又怎么了？”宋老师有些不耐烦。
“她生病了。”张丽娜压低声音神秘地说。
宋老师又不傻，怔了一下说：“哦……哦……”
张丽娜说：“我跟袁巨霞先送她回家吧。”
“嗯，去吧，去吧！”宋老师示意她赶紧走，“路上小心点儿！”
宋老师呆望着娉娉的背影，好半天一动不动，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极不情愿地转过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声嘀咕道：“可惜……”
人比人，得死……
翟明诧异地望着远去的娉娉，不知究里。他以为是自己把她气病了，不由地为刚才的唐突行为感到深深自责。他都这么想了，姚文君自然而然地也归咎于他了，不禁恨得咬牙切齿，攥手成拳，远远地瞪着翟明，真想冲上去狠狠地揍他一顿。
娉娉被同学搀回家时已浑身汗湿，几近虚脱，马上就倒在了炕上。张丽娜简单地交待了一下情况，便跟袁巨霞走了。
妈妈安慰她：“不要怕，这很正常。”
她似懂非懂，只管听任妈妈的摆布，热敷小腹，喝红糖水……
回想那段经历，仿如一场噩梦。
经过妈妈的悉心照料，她逐渐好起来了，不过，这毛病后来一直跟着她，令她烦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