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

　　鹿柒推开门，头发在冷风中跳着狂热奔放的舞，纠缠着她的视线。
　　“爷爷！”她大声喊道，“您怎么啦？谁把你惹生气啦？”
　　老人站起身，用猩红的眼睛端详着她可怜的孙女。
　　“撑下去啊，撑下去啊”他呢喃着，神情恍惚地抱起孙女，“我要供我的好孙女读书——不要这条命也要让她进城！撑下去啊，撑下去……”
　　老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执着，他紧紧抱着孙女，仿佛这是生命中仅剩的美好。
　　带着这份执着，他很快在镇上谋得了一个工地钟点工的工作——为了养活妻子和孙女，他不要命的工作。天没亮，他就已经在田地上挥洒着汗水；天一黑，他饭碗一摔就跑去镇上的工地轮夜班。生活的不公和劳累压弯了他的脊背，使他的眼睛丧尸了神采，黑黝黝的眼底只剩下一丝执念。他已经不像一个人了，更像是一个不知疲累、不停工作的机器。他与机器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是血肉之身！
　　泥土松松软软的时候，奶奶鹿柒编了双草鞋，一遍又一遍地带她走一段又长又崎岖的山路……她们穿过树林，跨过石桥，走过村口，顺着坑坑洼洼的小路来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学校——与其说是个学校，不如说是一堆破破烂烂的矮房。这些矮房门前都挂着一块块木板，上面写着诸如“幼儿园”“一年级一班”“器械室”的字样，勉勉强强满足了学校的基本条件。
　　等到开学时，去学校的路已经被她这双孩子的脚给丈量了无数遍。她的脚也因此磨出了厚厚的茧。她讨厌这些茧，每当它厚到她无法忍受的程度，她就会趁着它脱落之前，用剪刀把它剪掉。然而它并不会因此消失，它只会长得越来越厚，越来越干硬。
　　鹿柒第一天开学就迟到了，因为她脚上的草鞋走过了太多路，在半路磨坏了。于是她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尖锐的石头，光着脚走到学校。
　　她站在同学们面前时，沾着泥土的脸胀得通红，羞愧地垂在胸口。
　　我应该把自己弄干净再来学校的，她想，现在可好了，同学们都在笑我了。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了同学们低低的笑声和议论声，于是她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讨厌学校，鹿柒有些怨恨地想，如果不就是学校，爷爷奶奶就不会那么辛苦。我为什么要读书呢？我明明可以去帮爷爷奶奶干农活——让我干什么都好！
　　“安静！”老师怒吼将鹿柒拉回了现实，“鹿柒！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给我站到最后一排去！放学来我这领十个鞭子！”
　　这一代的孩子是第一代读书的孩子，他们大多数都不知道读书的意义是什么。他们都觉得，读书没有田地和玩重要，可是他们不得不挺大人的话。因为如果不听话，就要挨打。
　　在落后的农村，有知识的人受到普遍受到农民的尊重与崇敬。在鹿柒所在的乡村，奉行着“好孩子都是打出来”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