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德妃

　　宁王继位后，处置了肃王及其党羽，又提拔了一批自己人，前朝也算稳定下来。
　　大行皇帝丧期已经过了，册封后宫的事情也就该提上日程了。
　　按说宁王妃自然是该是皇后，宁王世子也该册封太子。但是宁王会娶宁王妃全是因为她父亲，如今她父亲死在了宫变里。宁王这心就开始摇摆不定了。
　　相比宁王妃，他更宠爱侧妃于氏。于侧妃不仅美艳不可方物，还生了一对聪明伶俐的儿女。比起心胸狭窄，头脑蠢钝的王妃不知道要好多少。只不过家世比王妃差了一些，是江南巡抚的女儿。另外还有前些年因为害段扶风滑胎而失宠的江侧妃，这几年也渐渐复宠了，宁王看她都比看王妃顺眼。
　　但是王妃到底给他生了嫡长子，父亲又是在宫变中为他而死的。他如果立刻过河拆桥，似乎也不太合适。
　　因为这份犹豫，册封后宫的事情耽搁下来。王妃和于侧妃也嗅到了不寻常，开始斗了起来。
　　一天，宁王，也就是如今的天子跟段扶风抱怨，“王妃若是有你一半懂得为朕分忧，朕也不必烦心了。”
　　段扶风心里打鼓，这话啥意思，想让我为你分忧，找个合情合理合法的方式搞掉王妃，给于侧妃让路？那可真是抱歉，这忧我分不了，在后宅里我一直自诩是王妃的人。若是替你搞倒了她，我岂不是成了背主求荣的人。再说好歹是你的原配发妻，如今一时厌烦让我搞她，回头你良心发现，后悔了，再把账算我头上，我冤不冤啊。
　　不管皇帝有没有这层意思，反正段扶风是假装啥也没听懂，还像从前在后宅里一样，对王妃恭恭敬敬，于侧妃出手对付王妃，她就出主意帮王妃避过。王妃让她帮忙对付于侧妃，她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这种拉锯还要再拉扯上一阵子，但是不多时，平衡就破坏了。因为段扶风被人下毒了。虽然太医及时赶来救治，但是依然有毒素侵入肺腑，段扶风昏迷卧病。
　　王妃立刻想到是于侧妃干的，因为有段扶风在，于侧妃搞不倒她，就先冲段扶风下手，折断她的羽翼。但是她没有证据，告到皇帝那里也没用。
　　等到段扶风身体恢复，能下床走动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于侧妃已经被立为了皇后。王妃册封了皇贵妃，但是彻底失宠，皇贵妃当的跟冷宫弃妃差不多。两个贵妃的位置空悬。之下四妃，江侧妃封了淑妃。之前王府的其他姬妾也各有册封。
　　段扶风醒了之后，皇帝也提出给她册封。她满心以为，两个贵妃的空位，有一个是给她留的。凭她这些年的功劳，尤其是这次皇帝顺利登基，全靠她义父结交柳嗣出了大力，一个贵妃之位犒劳她理所应当，但是皇帝却只给她封了个妃，号德妃。
　　段扶风知道，这十有八九是她没有出手帮皇帝对付王妃，也就是如今的皇贵妃，皇帝记仇了。但是她不在乎。她想要什么，不会等别人给，她自己会去取。
　　皇家的事情就像一个圈，循环往复，后宫定下来储君的事情继续闹腾。
　　当今皇上子嗣并不丰厚，长子是皇贵妃所生，原本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顺理成章的太子，但是如今生母成了皇贵妃，他也不是嫡出了，只占了个长子的名分。不过好歹是长子，皇帝对他还是不错的。
　　次子是某个死了很多年的姬妾所生，存在感很低。
　　三子和长女都是皇后所生，如今占了嫡出的名分。
　　四子、五子都是段扶风所生。当初先皇册立了皇长子为宁王世子后，段扶风就停了避子汤，因为得宠，自己也有手段，所以接连生下了两个儿子。王妃虽然对此非常生气，但是论手段她比段扶风差的远，还要靠她压制于侧妃，而且段扶风无论怎么得宠总是对她表现的低眉顺眼，忠心耿耿，她也就忍下了。
　　其他嫔妃都没有孩子。
　　段扶风醒来之后，兵部尚书夫人邢氏就递了牌子想进宫探望。这天段扶风精神不错就派人宣了邢氏入宫。
　　邢氏见了段扶风嘘寒问暖了一番，方才说出自己的想法：“陛下登基咱们段家可是立了大功的，如今陛下只给娘娘封了个妃，未免有些薄待娘娘了。这其中可是有什么不妥？”
　　段扶风也没隐瞒，将皇后和皇贵妃斗法，皇帝想让她插手的事情说了。
　　邢氏能跟段扶风走到现在，也不是寻常人物，立刻反应过来：“娘娘的毒是……”你自己下的？
　　段扶风竖起一根手指，示意邢氏，知道就行了。
　　“娘娘做的对，皇上本就是多疑之人，娘娘若是真的出手对付了皇贵妃，难保将来皇上不怀疑娘娘也会对皇上也有二心。贵妃的位置，远不如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形象重要。”
　　“义母知我。”
　　段扶风继而问道：“我让义母今天将二义兄带来，义母带了吗？”
　　“在外面候着呢？娘娘要见他？”见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做什么？
　　“让他进来，叙叙旧。”
　　邢氏一共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二儿子名叫段文宣，是其中最不成器的一个。
　　段文宣进了大殿，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但是半晌，段扶风都没有叫他起来。
　　段文宣忍不住抬头，就看到段扶风正审视着他：“二哥，别来无恙啊，还记得我吗？”
　　“当然当然，臣怎么敢不记得娘娘，娘娘可是咱们段家的大贵人。”
　　段扶风笑了，“二哥才是真贵人，贵人多忘事。”
　　她拿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弓箭，拉弓搭箭对准了段文宣：“当年让我顶桃子的事情，都忘了？”
　　段文宣一听，满脸刷白。他这些年荒唐事干的不少，但是那次射箭确实印象比较深刻，因为那次的家妓跟旁人很不一样。后来他的狐朋狗友还跟他打听过一次，那家妓死了没有。
　　他也知道段扶风是自己家里出去的家妓，但是他向来诸事不上心，根本不知道，这两个人居然是同一个人。
　　完了，当年自己差点要了她的命，现在这是要报复了吗？
　　段文宣吓得浑身发抖，磕头如捣蒜，“娘娘饶命。”
　　邢氏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也猜出一二，这个孽障居然用箭射过娘娘，这还了得，如今他们一家的荣华富贵可是都系在段扶风身上。
　　邢氏也想跪下，求段扶风网开一面。但是却被一旁的胭脂拉住了。胭脂自从段扶风进宁王府就跟着段扶风，如今段扶风封了妃，她也成了女官。
　　段扶风将桌上的一个桃子拨落在地，桃子滚啊滚，滚到了段文宣面前，“来，顶上桃子，让我也玩一玩。”
　　段文宣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娘……救我……”
　　“行了！别嚎了！”段扶风呵斥道。真不知道这个二义兄像谁了，义母敏锐聪慧，坚韧刚毅，义父虽然糊里糊涂，但是有自知之明，听话，不会乱惹事。这个家伙，连义父都不如。
　　段扶风扔下弓箭，对段文宣说：“交代你一件事，能办好吗？”
　　“能能能。”这意思是要饶了自己，段文宣立刻不嚎了。
　　“当年教我射箭那个侍卫，还记得吗？”
　　“……”早忘了。
　　“姜峰。”段扶风提醒道。
　　“哦，记得记得！娘娘吩咐。”姜峰……有点耳熟，是谁呢？回去找管事问问吧。
　　“他当年教我射箭、骑马，也算我半个师傅。如今人没了，他的家人你给我照顾好。族人子弟，有能学文习武的，就好好栽培，有出息的将来我会重用。不成才的就给他们置办产业，保他们衣食无忧。明白吗？”
　　“明白明白！”
　　“人我交给你了，要是他的家人有半点差错，我唯你是问。”
　　段文宣连连应诺。
　　段扶风挥手让他出去了，又对邢氏说：“义母，我怕二哥办事不牢靠，这事儿还请你多费心。”
　　“臣妾明白。这孽障当年居然如此对娘娘不敬，臣妾回去一定家法重责！”
　　“罢了，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我刚刚也教训二哥了，此事以后就不提了。只是义母，一个好汉三个帮，二哥不成器，三弟又小，大哥一个人独臂难支，将来如何，义母可有打算？”
　　“娘娘目光长远，臣妾不及。娘娘放心，咱们段家嫡系虽说这两代没出什么像样的人才，但是到底是百年世家，族中子弟众多，臣妾会在族中挑选聪慧能干的子侄，好好栽培，绝不会让娘娘将来无人可用。”
　　“好好好，义母果然是我知己。”段扶风身子微微探向邢氏，“我自幼不知父母何人，故乡何处，连个名姓都没有。到了段家，我才有了名姓，因为义母，我才有了今天，在我心里，义母跟我亲娘没什么两样。若是义母不嫌弃，我们便将这‘义’字去了如何？”
　　“娘娘不嫌弃，那是臣妾和段家天大的荣耀！”邢氏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夫君废物一个，全靠祖上荫蔽和她的筹谋才混到今天，五个儿女当中，也没有特别出挑的。这些年段扶风的手段她可是见识了，巴不得这是自己亲生的呢？
　　段扶风也不含糊，起身跪在邢氏面前道：“女儿拜见母亲。”
　　邢氏吓得立刻也跪下来：“娘娘折煞臣妾了。”
　　史记，兵部尚书段莫嫡次女段氏，十六岁入宁王府，为宁王夫人，宁王登基，册封德妃。
　　“母亲，邢家是母亲的娘家，那就是本宫的外家，他们如果跟本宫一条心，本宫一定会找机会向陛下进言，多多提拔的。”
　　“娘娘放心，无论是段家，邢家，还是咱们两家的亲朋故旧，臣妾都会多多走动，多多联络，让他们知道，娘娘贤良淑德，四皇子聪慧过人。”
　　当今皇上刚刚登基，正直盛年，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慢慢铺垫就好。
　　段扶风满意的点头，有低声说道：“那人的身份，母亲一定要做的干净利落，不可有半点差池。”
　　对于段扶风下令隐瞒那人的身份，邢氏是不太理解的，但是她如今对段扶风非常信服，也不多问照做便是。
　　“还有柳嗣，跟他说，他不是皇上的心腹，禁军统领的位置轮不上他坐，让他识趣点，自请外放，去地方上历练几年。”
　　“娘娘的意思，是让他去哪？”
　　“看他自己，他如果想立功封爵，就去边境，再攒些功绩，本宫会为他筹谋一个爵位。如果他不急在这一时，就去江南，江南文风盛行，人才辈出，让他多多结交。”
　　交代完正事，段扶风又问起昔日的小伙伴：“大丫如何了？”
　　邢氏摇摇头，虽然认得几个字，但就是个普通乡野妇人，完全不堪用。但是也能理解，一个乞丐窝里飞出这么一个金凤凰还不够，难不成还要各个能成大器？
　　“不过她那女儿看着还算伶俐，臣妾会好好栽培的。”
　　“那就辛苦母亲了。”段扶风意味深长的说，“母亲多挑两个聪慧伶俐的女孩子，跟她放在一处教导，将来我自有用处。”
　　邢氏有些疑惑，问段扶风，将来是何用处，她也好有的放矢。
　　“我喜欢有胆量，有脑子，有野心的孩子。”
　　送走了邢氏，段扶风又看了看胭脂，趁最近养病，把故人的事情都好好料理了吧。
　　她打发了其他人，只留下胭脂，对她说，自己一直记得胭脂的救命之恩，当年受了箭伤，如果没有胭脂的照料，或许她早就死了。只是之前想报答胭脂也没有能力，如今也算熬出头了，自然想好好回报她。
　　“若是留在宫里，无非两条路，当嫔妃，或是当女官。你若有意当嫔妃，我找个机会安排你侍寝，将来你的儿女就是大楚的皇子公主。若是当女官，你就先好好历练，将来我有出头之日，断不会埋没了你。”
　　“娘娘……”胭脂看着段扶风欲言又止。
　　段扶风鼓励的看着她，让她有什么打算只管说。
　　“奴婢想出宫嫁人。”看段扶风没有不高兴，胭脂继续说：“奴婢年龄也不小了，也该嫁人了。奴婢有自知之明，留在宫里当嫔妃，不仅帮不上娘娘，没准还会拖累娘娘。至于当女官，如今这个小女官奴婢已经当的吃力了，又如何当得起将来娘娘重用。”
　　这个结果段扶风有些失望，但是并不意外，胭脂什么样子她很清楚。当年做家妓的时候就是，叫她一起读书她不读，叫她一起学射箭她不学，叫她一起琢磨事情，她说头疼。
　　“也好，出宫嫁人也好，这宫里乱糟糟的，不过是表面光鲜，能嫁个如意郎君安生过日子，也是好事。”段扶风挥掉心头的失望，问胭脂，“那你有中意的郎君吗？”
　　胭脂摇头，说她相信段扶风，段扶风给她相中了，她就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