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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在那郊外的晚上 / 当我们正年轻

当我们正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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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店里的床摆在窗户根底下,但那窗户不太严实,常“嗖嗖”灌风。塔娜自己把床挪了挪,合衣缩在不太厚实的被子里,被子有股奇怪的味道,被头上的烟灰烫的洞也让她犯恶心,但日子久就好一些。但这几天她又睡不安稳,拂晓时她醒了,听到窗户外面“滴答”作响,房间内四面八方的缝隙里都透着一股湿漉漉的潮气,泛起一种像她家里厢房里的味道。她一骨碌坐起来,掀开破旧的窗帘,外面居然下了雨。
  这是这座城市在这一年里下的第一场雨,雨里还夹着些雪珠子,比平日更添一层寒。
  可能因为冷,她更想家里,但打国际长途太贵,拍电报也不便宜。因为兜里没钱,她又躁又慌,暗地里骂自己好几次,为什么要借钱给皮埃尔帮柳博芙住院。她可怜别人,但这里并没一个人可怜她。连楼下申老板,好歹算是老乡,都看她不入眼。
  塔娜连雨伞都不舍得买,好在出门的时候雨停了。
  她在去医院的路上把自己最后的那点钱盘了个遍,刨去回家的路费,剩下的不够收买任何成年人。她和皮埃尔打听过,要去和公家机关里的那些人打交道,不“意思”个好几下是绝没希望的。听了那话以后,她自己不好意思地瞅瞅皮埃尔,皮埃尔立刻明白过来,露出一副捉襟见肘的表情,但他大概也和塔娜一样死命盘算,终于约塔娜这天见面,说能搞些钱回来,还愿意陪塔娜一起去海关碰碰运气。但他请塔娜帮他陪护柳博芙一天,他要出去办些事情见些人,还说什么不能他们俩都不在,柳博芙会多想。塔娜不懂,但是看在皮埃尔会还钱的份上,她还是答应了。可在柳博芙这里碰了两次壁之后,她在柳博芙眼里应该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塔娜心里有点踌躇。她不会和人打交道,所以她喜欢热情开朗的人,那样她的被动可以被包容得不那么明显,就像云和。哪怕塔娜一句话说不出,云和也能找出一百句话来逗她开口,和云和在一起的时候,她不用紧绷着想什么做什么,只要跟着云和就好了,云和能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
  她自己跑出来这么远,不就一件事也没做好么?
  她很懊丧,在住院部的楼下原地乱转悠,在不起眼的墙角里蓦地撞上孤零零一棵花树。这树很是嶙峋,结了不几颗花骨朵,像珍珠一样,枝头上稍稍开了两三朵花,白莹莹的,挂着水汽。她忍不住凑上去,闻到稀疏的香气。这么冷的天,这里能开花已很不易了。天色阴沉,如果再下雨雪,花也不会长久。她心里可惜,想了想,摘了一小片叶子下来。
  “楼下的花开了。”她见到柳博芙的时候就是这么开口的。和柳博芙同住一间病房的是一位来自大家庭的年事已高的奶奶,她的家人们总是进进出出。而柳博芙就安静地倚在窗户旁,眼睛望向窗外。两天前塔娜来看过她,那时她还虚弱。现在她除了太瘦,怎么看都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蓝色眼眸亮极了。
  她对塔娜的到来也没有显出意外,而是坐直身体,把摊在膝盖上的书本合起来,放在床头柜上,很勉强地对塔娜笑笑,看了眼塔娜手上捻着的那片绿叶。
  “我觉得好久没见过花了,这个冬天也太漫长了。”她喃喃地说。
  “天气很快就会转暖的。”塔娜回应着她,把叶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书上,那是一本画册,可能是讲服装设计之类的,封面上的模特穿着礼服,很漂亮,但书显得陈旧。
  “您明天就能出院了。”
  柳博芙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但她转过来把叶子压进了自己的书里,眼神在塔娜脸上掠过。
  “要是在前些年……”她欲言又止,转换话题,“我丈夫是一位摄影师,他常给中央大厦的模特们拍照片,还设计过橱窗和宣传册页。”
  “您的丈夫是做什么的?”她紧接着问
  塔娜的眼睛刚瞟了眼书,忙说:“他……他做些小生意。”
  柳博芙点点头,一副早料想到了的样子。
  “大多数人来这都是和我们做生意的,好像只有我们自己把什么都搞砸了。”她念叨着,看看塔娜又说:“好姑娘,你应该回家去,别待在这。如果你的丈夫不回来了,那也不是你的错。”
  塔娜觉得她说什么都口气冷淡,但是最后的这一句,倒像是恳切之语。
  “我得找到他,我女儿还在等他回去。”
  柳博芙沉默了一会说:“你的女儿多大了?”
  “四岁了。”塔娜说着,鼻子发酸,她想要是皮埃尔一会就能把钱还给她,她还是要尽快给家里拍个电报。
  “真好……”柳博芙低下头去,纤瘦的手指试图抚平床单上的褶皱。
  塔娜忽然察觉到好几天了,都没见柳博芙有什么亲人来,她的女儿也没影,一直只有皮埃尔在照顾她。塔娜赶紧换个话题,又说:
  “皮埃尔先生是个好人,他还很有趣。”
  “是的。”柳博芙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点笑意,“他是个真正的好人,也很有才华。他年轻的时候还开过音乐会呢!”
  “真的?”塔娜大感惊讶,虽然皮埃尔的钢琴弹得不赖,但是她还不能把他和衣冠楚楚地开音乐会的音乐家联系起来。
  “那是很久以前了,我们都还年轻,那是真正的好时光。生活里充满了鲜花,美食,年轻人整天都欢声笑语的,举着酒杯谈些理想和希望什么的,好像那时候的春天也很早就来临了。”柳博芙说着,一点微薄的阳光穿透层云照在她脸上,使她的面容增添了一些光彩,有那么一刻,她像是回到了她所说的那个时代,她还年轻,美丽还未曾从她的面庞上褪去。
  午后,塔娜在护士站接到了皮埃尔打来的电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塔娜被叫来接电话的时候,一位护士偷偷摸摸地对她笑笑,一副很愿意帮忙的样子。
  “塔娜,亲爱的小姑娘!”皮埃尔在电话另一头亲亲热热的,让塔娜觉得很不适应。
  “还记得我们约好了五点的时候在医院碰面?但我现在真等不及要告诉你!”皮埃尔忍不住在电话里大笑起来。
  “不过你可不能告诉柳葩。”他不顾塔娜追问,自顾自继续讲,“我找到了买那架钢琴的顾客了!”
  塔娜一惊,握着听筒的手直发僵,她把耳朵紧紧压在听筒上,急问皮埃尔那是谁。
  “哦不不,亲爱的姑娘不要着急。我偷拿了柳葩的钥匙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她!我去中央大厦翻找了两年的记录!天哪!整整两年半的!”皮埃尔亮堂的大嗓门震得塔娜的耳朵直“嗡嗡”。
  “你快告诉我是谁?”塔娜迫不及待,也在电话里喊起来。
  皮埃尔笑得直喘,好一会儿才说:“哎呀,你说巧不巧,其实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我的老朋友叶戈尔,那架钢琴是他买的,但是他去年把琴转手卖给了别人。”
  “卖给谁了?”塔娜追问着,尖锐的嗓音引起了周围护士和病人的注目。塔娜颤抖着压下声音,那一秒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啊,他说他记不清了。他已经是个老糊涂了,腿脚也不方便,我打算一会就去他家里问个清楚。而且,我还搞到了一些钱!”
  “皮埃尔!你在哪里,我要和你一起去!”塔娜追着他的话音问,恨不得从电话线里钻过去。
  “不,好姑娘,在医院里照顾好我的柳葩。这是我对您的请求,她不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那里。五点的时候我来找你,你可以提前点下楼来,我知道你肯定等不及了,哈哈。”
  皮埃尔不等塔娜说完就挂上了电话,塔娜扭头看了看医院走廊上的挂钟,现在才下午一点多,她真想立刻冲出医院大楼去找皮埃尔。
  但她冷静下来,就算她到了皮埃尔家里,皮埃尔一定已经出门了,去找他的那个老朋友叶戈尔了。
  叶戈尔,叶戈尔,会不会就是这个叶戈尔把钢琴卖给了云和?他见过云和吗?如果他见过,他一定会有印象的。
  她在走廊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坐立难安,再一抬头,分针不过走了两格。她不耐烦,咬着自己的下唇发了一会呆,还是回到病房。有了大半天的接触,柳博芙见到她神情和缓轻松多了,还和她聊旧画册上时髦的衣服款式,塔娜又去打了一壶热水,两人一起喝了杯茶。下午的时候,柳博芙睡着了,塔娜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经太过紧绷太疲倦,居然也迷糊了一会。等她再睁眼,居然已经四点半了。她慌里慌张地起身,等电梯的那两分钟都急得搓手。但是等她下了楼冲到医院大厅门口,也不过四点四十五分,最后的一刻钟太过难熬,她几次跑出大门外,当然没有皮埃尔的身影。依皮埃尔的性子,说不定还得再晚一会。
  塔娜也不管风大不大,就站在大门边上,像个猎人一样眼睛直勾勾望着远处的街道,来医院的人都会从那个方向过来,不会漏掉哪一个。时间分分秒过去,五点已经过了,甚至已经快到五点半了,还是没见皮埃尔踪影。塔娜忍不住,又跑回护士站向那位帮忙的护士询问皮埃尔有没有再打电话来,然而还是没有。
  她匆匆赶回大厅,生怕把皮埃尔错过去了。但她没等来皮埃尔,反而遇到了安德烈。
  塔娜猜他又是来接伊琳娜下班的,她心里焦灼,分不出半分注意力给他,反正医院的大厅里,他总不敢对她动手动脚。
  安德烈拎着个文件包在大厅另一端,他老远看见塔娜,一点没犹豫径直走过来。但是塔娜别了头装作看不见。走到一半,安德烈从文件包里掏了掏,掏出一个蓝色信封,这才慢悠悠走到塔娜跟前。
  他顺着塔娜的目光看了看,问:“您在等人么?”
  塔娜不答,退了两步,继续盯着大门。天虽然黑了,但路灯亮了起来,她眼神好,不妨事。
  安德烈把手上的信封递过来,声音干巴巴的:“这是我从您那拿的钱,还有一些利息。您请收下吧。”
  塔娜一愣,她看外面没人,才扭头看看安德烈,又看看那信封。
  “那些钱你还给我了,你忘了?”她没好气的回答。
  安德烈叹了口气,把信封往塔娜身前凑凑。
  “收下吧,算是我对您的歉意。”
  “啪!”塔娜气得抬手把信封抽到地上去。这个动作出来,她自己也吃了一惊,目光对上安德烈眼睛的那一刻,她觉得安德烈也有点慌张,又露出那种委屈的神情了。塔娜马上蹲下身子,捡起了信封,她虽然生气着急,但还没有粗鲁到这种地步。她把信封往安德烈怀里一塞,自己走到大门口,已又扭头看大厅里的时钟,马上就六点了。
  夜里寒气迫人,她又焦灼慌张,不由得抱着膀子直跺脚。她终于还是等不及,推门出去。没想到安德烈跟上来,好像看出来她很着急。
  “你在等什么人?是不是那个皮埃尔?”
  他又一次把信封递过来:“这些钱你先拿着用……我听说你帮你的朋友付了治疗费。你不是要找你丈夫?没钱怎么找?”
  塔娜瞪着他,安德烈被她的目光逼迫得低了低眉,但他又抬起头,眼神柔软如羔羊,嘴角抽动,说了句:
  “对不起。”
  塔娜迟疑下,还是伸手接了信封。
  “我有钱了会还给你的,我就快找到我丈夫了。”她这么说。
  安德烈眉头一皱,但他没再多说话,转身进去了。
  塔娜见他走远,下定了决心,她把信封揣进怀里,裹紧大衣,走上去皮埃尔家的那条路。她本想打个出租车,但是路上见不到一辆,她不愿意等巴士,那些车不知要多久才能来一趟。她只能一路小跑,呼哧带喘的,大概因为太过着急,也太过兴奋,竟然没感到多累就到了皮埃尔家楼下。
  她站在天井里看了看皮埃尔家那扇窗子,房间没有亮灯。皮埃尔还没回家?也许他还在那个老朋友家里?他们约好了五点见面,他不来也该打电话和她联系呀。她左思右想不死心,还是决定上楼敲敲门。这栋老公寓的楼道黑漆漆的,只有三楼柳博芙家门口的灯亮着。不过这点光也够她一口气上四楼了。
  奇怪的是,皮埃尔家的门是半开着的。
  塔娜收住脚步。
  皮埃尔大概走得时候很匆忙,忘了锁门?她这样想着,上前一步想帮皮埃尔把门带上。可就在她的手要接触到门把手时,借着依稀的光,她看到小客厅的地板上躺着一个人。
  在她的惊呼声还未出口的时候,她的口鼻都被捂住了,整个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钳着拖进了楼道深处。这里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大木柜,大约是隔壁邻居家放在过道上储存杂物的。塔娜不及细想,拼命蹬踹,但那人将她死死抵在木柜和墙壁形成的夹角里。
  安德烈用自己的身体盖住她,狠狠地摇了摇头。
  塔娜在一瞬间的惊惧之后,听到了楼道里的脚步声。
  一个瓮声瓮气的男人的声音低低道:“哪里有什么女人?我看你是最近没泄火,看谁都像女人!”
  另一个人似乎漫不经心:“我可没看错,刚才就在下面探头看,好像挺年轻。该不会是这老东西的女儿?”
  “老弟,你一会赶紧去趟马尔科找个女表子痛快痛快!这老东西是单身汉哪里来的女儿?”
  一道手电筒的光打来,摇晃了几下,安德烈更深地贴在塔娜身上,塔娜屏住了呼吸。
  “要不要进去看看?”那人又说。
  “有什么可看的,要是真有女人上来早吓疯了。那老东西真臭,我可不想看。”
  “还收拾下么?”
  “上面净给些脏活,管他!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警察都不管!”
  手电筒的光灭了,脚步声消失了。楼道里飘荡着香烟的余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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