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在很久以前，在大山深处有一只小鬼，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小鬼便会到附近的村子里游荡。它会敲门，会趴在窗子外向里张望，惹得村子鸡犬不宁。
　　为了降伏这只作祟的小鬼，村民请了位道行高深的道士来捉小鬼。
　　那道士身穿道袍，披头散发，手持桃木剑到处张贴画满神秘图案的符咒。这还不算，他还带领胆大的村民进山捉小鬼。就在人们以为小鬼会被吓跑时，连道士也开始变得疯疯癫癫，村民这才意识到村子面临前所未有的灾难。
　　不过小鬼也有弱点，那就是怕光。每当雄鸡打鸣，小鬼立马会在天亮之前赶回山里。
　　一天夜晚，小鬼来到村里，它刚靠近村子，便发现有东西闪闪发光，原来是只萤火虫。它讨厌萤火虫，它要和这些发光的虫子做斗争。直到一只更大的萤火虫出现在它的头顶，它才想到逃跑，不过它去哪，萤火虫便飞向哪。那一晚，村子里充满鬼的惨叫！在此以后，村里再也没有闹过小鬼。
　　为了纪念这群萤火虫，村民没有请道士，而是请了位手艺精湛的石匠，雕刻了一尊萤火虫石像立在村中央。所有人都坚信，这尊石像能够给村子带来平安……
　　这是九夏听过的唯一一个和萤火虫有关的故事，是劳爷爷讲给他听的。
　　劳爷爷本名劳老幺，是石磨村人，石磨村与梧桐村只有一河之隔。由于家家户户都有农田，果树，劳老幺索性开了一家农资店，村民们经常扛着锄头，戴着草帽来这儿买化肥农药，所以生意一直不错。
　　劳老幺还和长勺爷爷是忘年交，当年闹饥荒，是老幺将自己的窝窝头分给长勺爷爷一半才救了他一命。
　　他俩最大的爱好就是下棋，长勺爷爷经常到老幺家和他切磋棋艺。棋盘上楚河，汉界的轮廓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不过这并不能阻挡老人对下棋的热爱。
　　虽然两人交情深，但下起棋来却丝毫不含糊。两人经常为走马，支士吵得不可开交，有时太阳快下山了，一盘棋也决不出胜负。
　　九夏经常跟着长勺爷爷去劳爷爷家下棋，村子中央并没有石像，只有一块大石磨。
　　比起下棋，九夏更爱听劳爷爷讲故事，劳爷爷是讲故事好手，十里八乡的民间故事和传说他都知道。
　　长勺爷爷和劳老幺很快在棋盘上厮杀起来，九夏则一脸无趣地晃进农资店。刚进门，一股尿素味儿便直往他鼻孔里钻。
　　他瞧见货架上有很多五颜六色的药瓶，上面大多写着“除草，专洽各种害虫”等等。他东看看西瞅瞅，顺便用台秤称自己五十二斤的体重。
　　几个石磨村的孩子也跑过来，他们都是梧桐小学学生，九夏几乎天天都能见到他们。
　　长勺爷爷和劳老幺的额头上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棋盘上可移动的棋子已经变得寥寥无几，两人都摇了摇头，紧接着哈哈大笑——这是一盘和棋。
　　“下完了，下完了！”不知是谁喊到。
　　九夏赶紧抱着小板凳跑出门外，他和其他人一样围着劳爷爷，要听故事。
　　老幺端起茶杯啜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要听啥故事？”
　　“水娃娃的故事。”九夏说道，香椿奶奶经常拿水娃娃来告诫他不要去水边玩。
　　劳老幺点了点头开始短暂的追忆，像是亲身经历一般给孩子们讲起水娃娃的故事：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开头一句他都这么说。
　　“人们都说池塘里面有水鬼，湖里有水娃娃。水娃娃穿着红色的肚兜，喜欢变成娃娃的模样捉弄过往的路人。
　　老渔夫就住在湖边，他经常撑着渔船到湖里撒网，他可不信什么水娃娃，他只在乎自己能捕多少鱼。
　　一天夜里，老渔夫梦见自己和往常一样到湖里捕鱼，他发现水面上漂着一副破渔网，他想这渔网补补还能用，便将渔网捞上岸，然而，在这破了洞的渔网上竟有好几条鲜活大鲤鱼！渔夫高兴坏了，这足以让他卖个好价钱。
　　天亮后，老渔夫来到湖边，发现湖面上真的有一副渔网，可任凭他怎么使劲，渔网就是捞不上来。他便坐在岸边干等着，这时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孩子的笑声。老渔夫觉得很奇怪，他没走几步便看见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娃娃坐在岸边。好家伙，还没等他靠近，那娃娃便变成一尾红鲤鱼，噗通一声跳进水里没了踪影！”
　　说到这儿，劳老幺吹了吹茶叶，又啜了口茶。孩子们沉浸在水娃娃的故事中，他们可不怕水娃娃，反而期待在日后的某一天能够有幸遇见水娃娃。
　　“那然后呢？”九夏问。
　　“老渔夫再也没有出现在湖边。”老幺的回答干净利落。
　　“那他去哪儿了？”九夏依旧穷追不舍。
　　“改行卖农药啦！”长勺爷爷笑道，像个调皮的老顽童。
　　“胡说！”老幺说罢指挥自己的帅飞过楚河汉界骑到将的头上，然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临走时，长勺爷爷顺便买了两瓶除草剂，他已经不用锄头除草了，用喷雾器更加方便。在他的一再坚持下，劳老幺这才收下那张皱巴巴的十块钱。
　　黄水塘边，长勺爷爷将农药和水按照一定的比例调好，而那两个红色的空瓶子，则被他随手扔进了池塘。
　　穿着破旧衣服，戴着草帽的稻草人伫立在田间野地，一阵风吹来还不停地晃啊晃。九夏跟着爷爷来到自家的庄稼地，爷爷背着喷雾器不停地按压把手，药水变成水雾喷洒出来，落在一根根杂草上。
　　除草要喷农药，杀虫要喷农药，农药俨然成了农民的好帮手。
　　长勺爷爷坐在田埂上，用狗尾草剔牙，九夏则跑到水沟里找泥鳅。水田里流出来的水漂浮着一层白色的泡沫和五颜六色的油状物，除了躲进洞里的小龙虾，九夏什么也没找到。
　　第二天九夏路过黄水塘，发现池塘里漂着好几条死鱼，而那两个红色的农药瓶早已漂到池塘中央。
　　他不停地朝水里扔石头，瓶子终于顺着水波漂到岸边，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两只瓶子捞上来。
　　他站在田埂上，昨天还苦苦寻找的泥鳅和黄鳝正在泥里痛苦地翻滚，有的则已经开始翻白肚，不再挣扎。
　　九夏不敢靠近这些鱼类，他害怕死亡，害怕空气中淡淡的腐臭味。
　　他决定去找大萤，他相信大萤一定能够为他解决难题。
　　“受不了啦，好难闻！”工程兔从兔窝里蹦出来，它很奇怪为什么洞里有股农药味，难不成苹果洞被农药污染了？
　　它从兔窝里蹦出来，远远看见九夏手里拿着两个瓶子，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便扑了过去，谁知它刚要靠近，便被熏吐了。
　　“你疯啦，往家里捡农药瓶！”工程兔对九夏的行为很是不满。
　　这是他第一次隔着三米的距离和大萤说话，他不能再靠近，不然大萤光看见农药瓶就恶心到翻白眼。
　　“剧毒啊，这瓶子肯定有问题。”大萤说道，农药它见过，可药性这么强的它还是头回见。
　　“劳爷爷家有卖，还有好多呢！”
　　“嘶——”大萤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它得尽快想办法阻止劳老幺售卖红瓶农药。
　　沉思片刻后，大萤闭上眼睛，嘴里不停地念着咒语，好像在做某种神秘的法事。它的身上开始冒出一团光，不一会儿光便开始移动，从九夏的头顶飞过，飞出苹果洞，从无名岛飞向石磨村。
　　大萤身上的光彻底消失，它虚弱地躺在工程兔怀里。
　　劳老幺仰面躺在床上，他梦见自己盘腿坐在蒲墩上，传说中的萤火虫石像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双手合十，祈祷今年庄稼有个好收成。
　　然后回到家中开始用药效最好的红瓶农药驱虫除草，可当他刚喷完药，土地便变成了黑色！这还了得，吓得他赶紧往回跑。一路上村民们唉声载道，原来他们和自己遭遇相同：在使用货架上的农药后，庄稼地变成了黑色，连玉米，扁豆也都变成了黑色。
　　他和村民们一起来到石像前，这时萤火虫的眼角竟然流出了泪水！老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将手里的农药瓶捏扁。
　　萤火虫的泪水落在地上，土地渐渐恢复原本的颜色。
　　一大早，劳老幺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一个大纸箱，然后将货架上的剧毒农药扔进去。他抱着大纸箱来到村里的垃圾回收站，然后“轰隆”一声，将纸箱扔进垃圾桶。他的背像弓一样弯，却又充满力量。
　　九夏再去劳爷爷家时，看见劳爷爷正在给人称化肥，而货架上的玻璃药瓶早已消失不见。
　　这次九夏没有缠着劳爷爷讲故事，而是在棋盘上向劳爷爷发起挑战，哪怕他连“马蹩脚”都不知道。
　　劳老幺欣然接受，他说九夏很像自己小时候，这时九夏免不了多看劳爷爷一眼，他觉得爷爷应该就是他老掉牙时的样子。
　　九夏一会儿跳马，一会儿走车，想要尽可能多的吃劳爷爷的棋子。可没一会便被爷爷“将军”，“将军”，再“将军”……
　　“谋局胜于谋子。”劳爷爷说道。
　　“要顾全大局！”他不仅教九夏下棋，还在下棋过程中教他做人的道理。
　　九夏点点头，因为在他眼中劳爷爷就是个顾全大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