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呆呆狐重新回到苹果洞已是两天过后，对它来说这是一次失败的旅行。
　　为了迎接呆呆狐的归来，苹果洞特地举行了一场欢迎仪式，工程兔还在墙上打上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呆呆狐回家”。
　　九夏和呆呆狐刚走进苹果洞的大门，就被其他成员迅速围住，它们先是朝狐狸鼓掌，然后像群记者一样，采访呆呆狐的感受。
　　“任务完成了吗，感觉怎么样？”工程兔问。
　　面对兔子的问题，狐狸只是沉默以对，还是九夏点点头，算是替它回答。
　　“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宅宅问。
　　呆呆狐没有说话，九夏也没有回答。
　　“咦？你尾巴上的鸡毛咋回事啊？”兔子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呆呆狐的眼泪又洪水决堤似的从眼眶里倾泻出来，它扑进兔子怀里开口说道：“我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来了。”
　　它想了好多使人感到心酸，可怜的词来形容自己的遭遇，它还要说，身上插鸡毛是为了逃跑，鸡毛也有来历，是一只叫“王爷”的公鸡的羽毛。王爷干的好事它永远也不会忘记！
　　工程兔第一次见呆呆狐如此伤心，它一边安慰狐狸，一边有意无意地责怪九夏，责怪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朋友。
　　大萤爬上苹果树，尾部的萤光也越来越亮，它像个审判官一样望着九夏，它想听听九夏的解释。
　　九夏只能不停地用“对不起”来表达自己的歉意，它对不起呆呆狐，对不起大家的信任，甚至没有勇气再说其他的话。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如果一个小孩弄哭另一个小孩，他便会用“你让我怎样就怎样”的话来请求对方恕罪。
　　“你让我怎样就怎样好不好？”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呆呆狐说了句让它后来感到后悔的话。
　　九夏愣了好久，是的，他没有听错，呆呆狐不想再见到他。
　　“好，我走。”九夏朝呆呆狐深深鞠了一躬，又朝大萤鞠躬，然后朝洞外走去。
　　这次大萤没有送他，他只能一个人撑着木筏，像片树叶一样漂在水面上，他的鼻子酸酸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九夏回到寝室早已过了晚饭时间，他看见张小福和李夕阳站在椅子上拿着羊角锤往墙上钉钉子。
　　“你总算回来了。”张小福说道。
　　“我给你带了晚饭，赶紧趁热吃。”小福对九夏的无故失踪早已见怪不怪，但他知道只要九夏回来，那一定是饿着肚子的。
　　九夏打开保温桶，里面装着小福从食堂打回的绿豆粥，他还给九夏留了一半咸鸭蛋。
　　九夏喝完粥，心情好了许多，他看着张小福和李夕阳将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破布当成窗帘安在墙上。不过这也好，以后就不怕光屁股换衣服被人看见了。
　　“元宝呢？”九夏问，他总感觉宿舍里少了点什么。
　　“回家了。”夕阳说道。
　　九夏也想回家，不过李老师告诉过他，学校就是他家，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老师。但九夏一次也没去过，因为老师办公室是他最害怕去的地方。
　　梧桐小学，星期一。
　　元宝正在奋笔疾书，周末玩过了头，该死的家庭作业他一个字也没碰，他要在小组长收作业前给老师一个交代。
　　“下课打球。”元宝扭头对九夏说道，又迅速将头转过去。
　　大难临头，元宝还不忘下课过把球瘾。
　　梧桐小学的课间活动十分单调，女生会选择跳皮筋或者跳房子，而男生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打乒乓球。
　　“叮铃铃——”下课铃一响，九夏便捂着球拍，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楼底下的球台。
　　梧桐小学只有一个乒乓球台，谁能玩，谁不能玩，先来的人说了算。
　　“好人，带我一起玩吧。”二年级的小学生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说道。
　　“我有球，带我一个。”另一个人说道，有球也是一种筹码。
　　“让开让开”元宝挥舞着球拍，宝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乒乓球，写完作业的他显得一身轻松。
　　九夏的身后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而元宝身后只有夕阳和小福。排不上队的，只能站在一旁看球。
　　九夏球拍上的胶皮早已脱落，剩下一面光溜溜的木板。但这并不影响他打球的热情。元宝是个灵活的胖子，只是球技略逊一筹，面对九夏的左推右攻，不过五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呆会叫我。”元宝说道，他放下乒乓球拍，又去抢篮球。他和其他人一样，将学校仅有的一个瘪气的篮球当成足球，在操场上踢来踢去……
　　大山里的梧桐小学条件差，但学生们总能在平淡的校园生活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
　　九夏也是如此，哪怕鞋子大了一码他也能像风一样奔跑。偶尔有烦恼，也不过是中午吃什么，考试考什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一个电话闯入九夏的生活。
　　这天，李老师像往常一样在教室里上课，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李老师上课是不接电话的，不过这次他选择走出门外，不一会儿又急匆匆的走进来。
　　“林九夏”李老师喊道，他示意九夏出来一趟。
　　九夏的大脑飞速运作，确认自己没做啥坏事后紧张地从老师手中接过电话。
　　“喂？”
　　“喂？是九夏嘛？”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是，您是？”
　　“你叔叔”李老师小声说道，转身走进教室继续上课。
　　“叔叔！”九夏又惊又喜，他已经好久没和林叔叔通电话了。
　　寒暄几句后，林叔叔向九夏表明了自己这次打电话的目的：想接九夏去城里读书。
　　林叔叔说道：“我想好了，你住学校也行，家里住也行，家里就个人。”
　　九夏多想拥有一个家，他对城里的学校也充满好奇。不过去了城里，他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想到这里，他低下头，只回了句：“我再想想……”
　　夜里，九夏，元宝，夕阳和小福四个人躺在一张床上，他们挤在一起看呆头漫画，欣赏元宝新买的卡片，“借鉴”九夏的数学作业……
　　“九夏，今天谁给你打电话？”元宝问。
　　“我叔叔，城里的叔叔。”
　　夕阳和小福停下手中的笔望着九夏。
　　九夏接着说道：“我叔叔想接我去城里读书，可是……”
　　“啊？”个人同时从床上跳下来，九夏的话对他们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你要是走了，以后我抄谁的数学作业啊。”元宝看起来有些难过。
　　“我还没想好呢。”九夏说道。
　　梧桐小学只有几百个学生，近几年陆续有学生开始往城里转学。但是没人相信这次离开自己的是九夏。
　　元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城里学校好，听说教室里还有电视机。操场上排球，篮球，乒乓球啥都有，你要是去了城里，别忘了我们就行。”
　　“那也不行，城里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比我们优秀，九夏去了成绩垫底咋办？”夕阳瞪大眼睛说道。
　　“咱九夏也不孬好吧，农村孩子才不比城里孩子差呢！”小福一改乡下口音，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道。
　　人你一言我一语，好像明天九夏就要坐上去城里的大巴车一样。
　　第二天中午，九夏来到香椿奶奶家，他想听听奶奶的意见。奶奶听说后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鼓励他进城。
　　“城里读书有出息，以后考个好大学！”
　　九夏有些犹豫，在他眼里，遥远的城市就是去了就回不来的地方，奶奶的儿子和女儿不就在大城市工作吗，一年才回来两次！
　　九夏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为此他甚至第一次主动跑进办公室去请教李老师，李老师多么希望九夏再长大点，这样他就放心了……
　　年级一班林九夏要转学的消息不知从何时在梧桐小学传开。
　　“你要走了吗？”认识九夏的人经常这么问他。
　　“记得回来看看我们啊。”
　　“真羡慕你！”
　　……
　　九夏有些纳闷，要是学生都往城里跑，梧桐小学岂不是要倒闭？他舍不得离开自己身边的亲人，舍不得梧桐小学的一草一木，还有……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低下头沉默不语。惹哭呆呆狐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那之后，他再也没去过苹果洞，大萤也好，狐狸也罢，也都没再找过他。
　　夏末，随着时间的流逝，大萤身上的萤光变得越来越微弱，夜晚已经不适合外出。白天，它不止一次驮着工程兔和呆呆狐在梧桐小学上空盘旋，寻找机会接近九夏。每次看见九夏，他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作为九夏的朋友，它们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苹果洞里，大萤早早闭上眼睛休息。它身上的光将在一个月后彻底消失，等到来年夏天才会重新发光。
　　“九夏已经半个多月没来了。”工程兔算了算，它开始怀念九夏在的日子。
　　“九夏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呆呆狐说道，它可不想真的和九夏绝交。
　　“都怪你，把九夏气走的。”工程兔说道。
　　工程兔对此十分自责，它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感到后悔。
　　大萤缓缓撑开眼皮，它好像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其实九夏就躲在石拱门后面，兔子和狐狸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已经在那儿站了一个多小时，只是没有勇气进去。
　　“不如我们去找九夏吧。”工程兔提议道。
　　“好！”呆呆狐表示赞同，它戴上装饰有鸡毛的帽子，准备出发。
　　“我……在这儿。”九夏朝工程兔和呆呆狐挥了挥手。
　　“九夏！”兔子和狐狸一齐喊到，它俩朝九夏跑过去，各自抱住他的大腿，差点儿将他扑倒。
　　“哦，对了，对不起，我要向你道歉。”呆呆狐说罢摘下帽子，向九夏深鞠一躬。
　　在九夏看来，这已经不重要了，他这次来，主要是和大家商量事情。他将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希望能够得到帮助。
　　“真是个不幸的消息！”工程兔显得有些沮丧，在它眼里，九夏作为苹果洞的一份子，既是它们的朋友也是它们的家人。
　　“你要是真去城里，那我们就搬进动物园，这样你还能再见到我们。”呆呆狐说道。
　　九夏看了一眼大萤，脑海里闪现出和它在一起的种种画面。
　　“不管你如何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的。”大萤说道。“我会带上狐狸和兔子飞到城市去见你。”
　　“还有我！”宅宅从石房子里伸出脑袋说道。
　　九夏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苹果树，青色的苹果挂在枝头。他记得自己约定过，等果实成熟，大家一起摘苹果。
　　“f所以你决定……”呆呆狐满脸期待地望着九夏。
　　“等苹果熟了再说吧！”九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呆呆狐忽然有种把苹果全摘了的想法，这样九夏就不会离开自己了！
　　九夏心中的天平，不知从何时开始向自己生长的地方倾斜，哪怕他面对的是优越的生活条件和更好的学习环境……
　　离开苹果洞，九夏唱起了自己最爱的那首童谣：
　　“轻摇蒲扇泡碗茶，
　　赶回鸭子追晚霞。
　　月亮下，摘野花；
　　北斗七星指回家！”
　　今晚，他没有回学校，而是在晚上八点钟敲开香椿奶奶家的大门，他要在奶奶家住一晚。
　　香椿奶奶一边责怪九夏大晚上乱跑，一边给他打水洗漱。
　　“要是被吓着了咋办。”香椿奶奶心疼的说道。
　　“没事，我胆子大着呢！”九夏说道。
　　这是他第一次在香椿奶奶家过夜，香椿奶奶家的床板上铺满了稻草，睡在上面十分软和。偶尔会有老鼠从墙边路过，香椿奶奶家没有粘鼠板，老鼠也不会乱啃乱咬……
　　第二天上午，九夏向李老师借来手机打给林叔叔。他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时不时点点头。
　　九夏最终没有听从林叔叔的安排，而是选择留下来，他不觉得山里的日子苦，也不嫌弃课桌旧，况且还有这么多人陪伴在他的身边。
　　“既然这样的话，叔叔尊重你的选择，不过到哪都要认真学习……”林叔叔只能像从前一样，在电话里叮嘱九夏。
　　“我会的……”九夏向叔叔保证，说完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林九夏家长”五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