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诗曰：
　　“天地玄门三界限，无知无畏静仰变。
　　佛之有道皆缘在，道中生佛妙门开。
　　混沌即开仙凡别，刹海有山育灵胎。
　　百年生根因果在，西行大道净自来。”
　　盖闻猴王问世，便以灵魔相随，正邪之气更散于三界之间。初始猴王，脱净于灵胎，识得生老病死之劫，便渡山海之险，终有缘寻得西牛贺洲斜月三星洞，访得菩提祖师，习得七十二般变化和筋斗云。猴王乃三界灵物，耍的这身本领玄妙入神，后又结缘，得东海龙宫如意金箍棒，更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只惜猴王修行尚浅，又盛气凌人，于花果山自立为王而自封齐天大圣，以此对抗天庭之不道。玉帝为肃三界规矩，命令众仙悉数出战，幸齐心而降之，将其押入刑台始断头之刑。岂料猴王乃不死之身，众刑法皆出，却不能伤其半根毫毛。于是众仙提议，将猴王放入太上老君八卦炉中炼做仙丹，以泄众仙之愤。岂料猴王又练得火眼金睛。猴王大怒，大闹天宫，搅得天庭天翻地覆。玉帝心怯，更识得此道该是劫数，便请西天如来佛祖助天庭降服猴王。如来辨得猴王，更明一身仙术，便化手掌为五行山，惩戒猴王于五行山下，一晃便是五百年。
　　诗曰：“滚滚翻云落山间，颗颗露珠汇入川。一跃沧海不见尘，凡影潇潇散九天。”
　　猴王受罚五百年，历经山河地貌、风云变幻，出山之时受观音菩萨指点，终盼得玄奘法师解救，为报恩德，做得大徒弟，保护玄奘西天取经，行径途中又收得悟能、悟净二位师弟。至此，师徒趟大道、修凡行，其中之过往，不必再题。道是：“悠悠苍天，漓漓山川。何所我在，何所我惧？”
　　话表师徒四人跋山涉水，历经千难险阻，出中原、踏阳关、涉西域，出西梁女国，已是数年之后。
　　一日，师徒四人仓惶而行，悟空在前，已远离玄奘和二位师弟数里有余，一时在地、一时在山，毫不轻松。白龙马四蹄飞快，悟能紧跟其后，右手拖九齿钉耙，左手甩衣袖，大口喘着粗气；悟净跳着担子，亦是腮边坠汗。远望去，尘土滚滚，师徒狼狈不堪，此情景正如：“悬崖碎石、干涸之水、荒漠之草、黄昏之影，非孤非困而不能言尽。”
　　眼见悬崖，悟空唤个筋斗云，轻身一跃便飞上悬崖顶处隔远相望，见玄奘和二位师弟于尘土中慌乱不堪，嘴角遂起一丝微笑。忽见微风拂过，头上猴毛便被微风吹的抖动，一层沙土飘出，缓缓掉落，悟空伸手，稍施法力将沙土尽收掌中。观其沙土，粒粒分明，而悟空眼中却尽显暗淡。一口仙气散尽沙土，悟空抬眼，望其无影。
　　玄奘身伏白龙马，几经颠簸，身体左右摇晃，右手不时扶住五佛冠，左手紧持缰绳，见那汗珠涌出，滴落白龙马脊背，忽回头，见身后烟尘俱化虚无，突感十分疲惫，于是扯声喊到：“悟空......悟空......”悟空闻之，便纵身一跃，立于不远处。
　　尘土如风掠眼而过，悟空亦是感觉风烟入境。
　　“哼......”冷笑几声，悟空奋力将金箍棒插在地上。随一声巨响，霎时飞沙走石抛出数丈远。
　　玄奘狼狈之意尽显，悟空心中万般嫌弃：“你这和尚，若非你贪得红尘之事，又岂能落得如此狼狈？今仓皇而逃，却又连声喊累，如此行经，何以再行？”略显无奈，却又长吁怒气。
　　又一阵斜风吹过，悟空眼睛深邃，收尽远处寥寥身影，遂想起五百年前，在那花果山称王，闹东海、闯地府、大闹天宫之事，如真如切，如梦似幻，一如眼中之烟尘。
　　“西行之路，俺老孙降妖伏魔，何时退缩？玄奘凡胎肉眼，或是非不分俱不在乎，如此翻山越岭、逢凶化吉、毫发无损，竟在这西梁女国落得个狼狈不堪！”
　　“玄奘一心向善，处处皆生佛道，凡尘之物皆度化，今红尘逢缘，不知该如何了却？惜哉玄奘虽佛门中人，心却依旧被锁红尘!”
　　悟空吁气长叹，抬望苍穹，双目茫然，及所之处，见浮云飘荡，昏暗不定，似乎那幻化之山、幽暗之水突然翻于眼中......
　　白龙马蹄声渐进，近身而停，玄奘气喘吁吁道：“悟空，我们一路奔波至此，也有几十里，为师现在又累又渴，就在此歇歇吧。”
　　玄奘言毕，见双鬓泛红，额头汗珠颗颗晶莹，顺颈滴落；又见其长吁短叹、心力交瘁之状。
　　悟能至，便将九齿钉耙扔于一旁，平躺在地，那圆鼓体态甚是好笑，遂嘟囔道：“大师兄，就此歇息吧，路途遥远，以往不见如此赶急，何以现在如此？师父乃凡人，怎能受得这般劳累？如此下去，只怕未到灵山，人却已无，到时如何面见如来佛祖？若真要降罪于你我，怕是过于五行山之罚。你自有金刚不坏之躯，可惜我和三师弟，却只能受万劫之苦啊！”那獠牙大口再出一阵冷笑。
　　闻声，玄奘不悦，脸色泛青，便骂道：“你这呆子，如此放肆！为师不止一次告诫你，出家人不可口出诳语，你就是不听，这一路没少咒骂我。为师也明白你心中所思，莫不是盼的我死于非命，好回高老庄快活？”
　　“师父此言差矣，我身为二徒弟，今生前世总算有缘，怎会咒骂师父，行不义之事呢？悟能虽无大师兄这般神通，但手中九齿钉耙乃神兵利器，三界有谁不能仰望？若真遇了妖魔鬼怪，凭九齿钉耙封魔败仙的法力，何愁不灭？”悟能龇牙咧嘴，讥讽之意稍显。
　　玄奘怒而不语，只得摇头叹气。悟净呆望悟能，眼中显迥异之意。
　　悟空闭目不语，只感空气宁静之息，似乎对悟能之言莫不在乎，心中只些许念道：“没用的呆子，可惜了九齿钉耙......”
　　一时宁静，气息淡如空气、砂砾......
　　突然，悟空双眼透明、灵光乍现，对视苍穹似有所思。那茫茫苍穹似而如悟空眼中迷离。不时，突然空气凝聚、热浪静止，悟能深感压抑，遂见悟空眼中凸显诸多怒火，如仇恨集聚，那气场竟逼得四处尘物抖动不止，枯叶砂石浮立于半空。玄奘、悟净亦感不适之意，似而如险境丛生一般，顷刻疲惫全无，执头观望一时。
　　忽感一股杀气直冲而来，悟能稍有紧张。
　　见悟空眼中怒射煞气，遂手中突现一道金光，便将金箍棒变作细长神鞭。悟能见状，便识得这不详之兆，慌忙起身要逃，却闪躲不及。只闻得“啪”一声！声音尖锐遍及数里，遂见悟能翻滚数丈高。不等落下，悟空又抽一鞭，悟能后背霎时皮开肉绽，遂重摔在地，现猪刚鬣原形，呲一张血盆大口，稍时，一声嘶吼便向悟空冲来。
　　那猪刚鬣也非善类，其战力亦不可小视。道是：“赤眼邪光恶相生，纵是神仙退二更。原是仙界天蓬帅，落地随缘本领通。”
　　猪刚鬣逼近悟空，便持九齿钉耙向悟空挥去，悟空持金箍棒与其对峙。只闻一声巨响，林中声音回荡不已，枝叶乱飞，惊起群鸟四散。悟净见状，亦是明白此音波之威力非同凡响，霎时扑向玄奘，捂双耳，将其牢牢裹在怀中。
　　音波回荡，悟空、悟能被震的数远。悟净只感音波透身而过，如遭雷鸣一般，好个心慌。玄奘紧缩一团，实不敢抬头再望。再瞧悟能，亦是气势汹汹，道是：“怒气攻心眼火中，九齿钉耙法力深。”再观悟空，亦是煞气逼人，道是：“稳如泰斗本领硬，金箍棒下筑亡魂。”
　　猪刚鬣接一声嘶吼，战力直升，气息竟逼得树木东倒西歪；悟空冷笑几声，登个筋斗云闪在猪刚鬣面前，霎时抡起金箍棒便筑。猪刚鬣始料不及，持九齿钉耙仓促抵挡。闻得雷鸣电闪之音，霎时，金的、赤的、白的亮焰四散。悟能手中九齿钉耙被震的飞远，自己亦被震得撞断树腰而动弹不得。九齿钉耙毕竟乃神器，其神力非凡，见悟空亦是倒退数步，掌心泛出麻木之感，走遍双臂。林间扬起阵阵沙尘，怕是已惊得方圆百里虫鸟。惜哉猪刚鬣本事了得，却非悟空对手。“嗖”一声，悟空再闪，瞬间便立于猪刚鬣面前。猪刚鬣已无力再战，只得怒视悟空。悟空收起金箍棒，凑在猪刚鬣耳边轻声言道：“猪刚鬣，你若再敢言五行山之事，定不轻饶！”
　　猪刚鬣倒也识趣，确知难耐悟空，怒而不言；缓时，怒气渐消，又变作悟能模样，却留一副半死不活之貌。
　　悟能不曾预料悟空会行重罚，一时吓得不轻，见其脑袋泛红，耸于一侧哑口无言，后背伤痕更是疼痛不堪。
　　悟空这两鞭不得了，足以见得其法力之无边，若是妖怪作孽，怕是早已打的魂飞魄散，丧命于此。玄奘、悟净见其状，亦是瞠目结舌，实不敢相信悟空突然所为。稍时，见玄奘转身，脸色慌张，对视悟空似有话要出，却忍而不语，低头闭目。
　　“孙悟空，你我同为师门，何必下如此重手？即使无往昔情义，也可念得菩萨之善。你我同奉菩萨法旨保护玄奘，何苦如此？玄奘有恩于我，我怎能轻薄他？方才所言，不过几句闲言碎语罢了。”悟能脸色难看，强忍疼痛，见怒气犹在。
　　悟空转身走开，约几步，又对悟能缓语道：“猪刚鬣，途已近，道更难；已历者，如散乱落叶；未知者，胜万丈深渊，你若真想离开，随时可以，我绝不再阻，玄奘也绝不为难。”言毕，见其脸色难看，略显无奈之意。
　　悟能反应不及，更生疑惑，未获原因，却见悟空又转身而来，再现惊慌失措，只望而不语。几声冷笑后，悟空再道：“猪刚鬣，虽同门，但我与你缘尽于此，最好离去！”说完便走开。
　　悟能不解，却观悟空不悦之色，言语更现怊怅若失之意，便回忆其中之过往，猜测其中之原委。昔日犯错，不见悟空如此愤怒，更无逼迫离去之意，今日之事，确有诸多惊讶，实在不解。悟空那两鞭之法力，已伤的悟能百年修行，如此重罚，到底意欲何为？
　　“昔日猴王离去，乃玄奘是非不分，逼不得已；今猴王逼我，当属何由？”悟能无法解疑，亦不得释怀。
　　气氛焦急，甚于晴空热浪。悟能思索一时，便跪在玄奘面前再道：“师父，弟子所言者非大逆不道。这一路纵然不才，也断然不敢私自离开，若你断然要逐我离去，我只得听命，只望师父有朝一日到达西天面见如来佛祖，亦能以悟能之事相托，还我个清洁之身。”其言语十分诚恳。
　　悟净闻之，亦生不适之意，便慌忙求情：“请师父息怒！灵山尚未到达，我们师徒万万不可乱其方寸。既是菩萨指点我们师兄弟同赴灵山，定是轮回之缘未尽，若您真让二师兄离开，岂不违背了菩萨意愿？二师兄一路尽力所能，虽口无遮拦，但始终一心向佛，此言权当说笑，望师父三思。”言毕，便向玄奘叩头。
　　玄奘仍不语。
　　悟能静思一时，心中难受不已，便再道：“师父，取经之事未了，若今日您真逐我离去，怕是不妥。我虽贪嘴无厌，却也不敢有违菩萨教诲。大师兄近日举止无常，实在不曾料想，无知亦无罪，悟能并非有意，望师父恕罪。”言毕，见悟空闭目于一侧，稍平复怒气，便望向悟空，深叹气息言道：“大师兄，你我皆受菩萨点化，既是取经之事，我自有分寸。如言语冒犯了大师兄，还请恕罪！”悟能挣扎起身，忍痛走开。
　　悟空瞥悟能一眼，再望悟净，忽低头闭目，现诸多惆怅之意，更现心中思绪繁重之情。
　　玄奘扼腕兴嗟，稍时，便双手合掌，慢慢念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悟空静立而不动声色。
　　近悟能，玄奘便道：“为师何德何能，既得你们一路保护，又何尝不庆幸呢？近日天象回寒倒冷；物亦一反常态，师父心中噩息剧增，悲切不已！为师虽坚定信念，却不能渡化你们，取经之路即现，心中却遥遥无期。”
　　三徒弟不语，亦明玄奘所言，不时互相张望，现诸多猜忌。
　　玄奘歇于树旁，稍感气息柔弱，顺气后便唤道：“悟空，为师饥渴难耐，快去化些斋饭素酒，养足了精神好再赶路。我们师徒不辞而别，亦是罪过！国王陛下有恩于我们，若再见了国王，怕是羞愧难当，到时只得无颜以存。”玄奘言语略现晦涩，更现悔恨之意，悟空尽收眼中。
　　悟空持金箍棒放于肩上，左手再执钵盂，刚要转身，见悟能跨几个大步走来。二兄双目对视数秒，悟能从悟空手中夺得钵盂，扛起九齿钉耙走远，留恍恍惚惚硕大背影隐隐约约。悟空自知，悟能眼中尽是恨意，目光多时不离......
　　诗曰：“山崖有角不曾扰，崇树繁茂叶自闹。黄昏大道留影去，他日黎明谁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