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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箱呼呼的吹着，炙烈的气息使得这一小棚屋里极为干燥。
闻人悔忽然移开了视线，看向那块烧红的铁块，此时已经被锤打得初具形状，大抵是把镰刀。
“我与唐大哥你无冤无仇，初来乍到只想问个路，话不中听也言尽于此了。”
又舀一瓢水，咕噜噜吞了个干净，闻人悔摇了摇头，扔下木瓢。
“你是铁匠，我有个叔叔也是铁匠，他看铁锭子，成色斤重，便知道要煅烧多久下锤多重，想必唐大哥也有此类技艺，我呢，观人如你观铁，信不信便是你的事情。”
拱了拱手便要告辞，闻人悔从棚子了走出，阳光洒落在他肩上，唐铁匠脸色阴晴不定，看着年轻人就这么远去。
白脂县，山下果然不一样，阳光，空气，温度，万物的声音都让人懒洋洋的，闻人悔发现视野不再被密林遮蔽，天地顿时开阔了起来，心中有无限豪情。
尤其是发觉身后急促而来的脚步声，心中笑意更盛，随即收敛面容，转过身来，那唐铁匠正大步赶来。
“唐大哥，怎么了，莫不是向我讨要喝水的钱？”
“小兄弟，莫要和我这粗人开玩笑了，你说的到底真假，我唐铁牛年近三十了，我婆娘才有这第一胎，你别唬我，小兄弟，你救我儿子我给你当牛做马，你若唬我，你若唬我······”
唐铁牛嘴唇干裂开，不住地颤抖着，流出血来染在白花花的牙齿上好不瘆人。
“你追来便是有缘，唐大哥，且信我。”
回到那简陋结实的露天铁匠铺，那后院上空依然飘荡着丝丝缕缕的灰白烟气，闻人悔将心神凝聚再看过去，那烟气里隐隐有个小小的人形在不住的挣扎，发现了唐铁牛后，朝着这边不断的磕头，模样极为可怜。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家婆娘怀胎三个月不到，若是顺利，年底我就能抱上儿子，怎么好端端的就要......”
唐铁牛挠着脑袋，想问又不敢多问，既怕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无药可洽，更怕问出了子丑寅卯，木已成舟。
“别着急，那胎儿被瘴气给缠上了。”
“瘴气？哪来的瘴气，这里常年连雾都很少起。”
“西南大山过来的，你肯定不知道，离这里估摸着得有百十里，那边每个月月中，山上瘴气就跟炸了锅一样，只是没想到能波及这么远。”
闻人悔嘴上说着，脚步极快，径直走到房门前停了下来，回头向唐铁牛示意。
推开门，便是铁匠家的内宅了，院子里有一个略显身孕的女子，有些凌乱得头发盘成一束，，在水缸边慢悠悠的向陶盆里舀水，一只手撑着腰，远远看去是个娴静的主妇无疑了。
闻人悔跟在后边进了院子，向着女子的方向拱了拱手。
乡土间生长的女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丈夫身后陌生的男子，这铁牛也真是的，哪有一声招呼不打就把男子朝家领的，还好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
这年头安生了些，女人打扮好出门也无妨，只是登堂入室，还是颇有忌讳。
“红云，呃，没事别见外，这位小兄弟是······行走江湖的郎中，路过咱家的铺子讨了点水喝，我也是多嘴了，想让小兄弟来给你号号脉，你近日吐得厉害，让郎中看看，也好叫老爹老娘他们安心不是。”
嗔怪地看了一眼唐铁牛，女子转身回里屋，料想是换身衣服，居家穿的比较随意，用来待客便失了礼数，尤其是先生郎中。
“闻人兄弟，你说的瘴气有那么邪乎？红云她一直没什么不舒服啊。”
“这本是有来由的事，我也只能说个大概，西南大山的瘴气里囚禁了不少游魂，其中部分可以叫厉鬼，这样说唐大哥你应该可以明白。”
“就算是厉鬼，我又与它无冤无仇，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事情，凭什么就找上我的孩子。”
唐铁牛平日里也是个率性的汉子，少有施人善，也不与人结怨，今日突然遭受此番诡异的打击，至今也是半信半疑，内心纠结万分，目光涣散失魂落魄。
“凭什么，可能就凭你生它死两两相隔吧……我若没猜错，这县里可能只有唐大哥你家一户有喜，不然光这铁铺里平日火光声响也足以惊退游魂了，好在唐大哥你气血阳刚，使得胎体三月之久仍未被占据。”
“闻人兄弟，你有什么法子，能保我母子周全，我铁牛说话算话，你就是要我这条命......”
闻人悔没有理会，向前走去，正好唐铁牛的妻室红云从屋里走了出来，女子梳妆打扮了一会儿，穿了身端庄的素色麻布裙，向闻人悔这个冒牌郎中施了个妇人常见的欠身礼。
“有劳小郎中了。”
便穿过头去，微微颤抖着伸出了左手，虽说经年的劳作使得肌肤变得粗粝，但是妇人家仍是万分羞涩。
两根手指轻轻搭上红云的手腕，另一只手将唐铁牛拉了过来，手掌盖住男人的天灵，神念凝成一股细绳飘飘然而上，在院子上方那团灰白的气息里轻轻缠绕住其中小小的人形。
“天地见，轮回法，魂有恨，借胎生。”
朗声念出咒法，闻人悔控制着神念将三方牵连，那唐铁牛莫名其妙的被按住了头顶，此时顿觉周边白茫茫一片，一阵阴寒从头顶灌入，浑身打了个哆嗦。
而红云那边，只觉得后腰一阵温热的气流在慢慢渗入身体，从背后环抱过来，慢慢向肚皮聚拢又顺着伸出的左手涌去，一种难以言喻的奇特感受，像是有生命在其中游动。
“天人借火。”
这是闻人悔驭火法，裹挟着逼出了胎中的游魂，顺着红云的经络而上直至手腕，轻轻一握便团在手中。
另一边，如坠入迷蒙雾中的唐铁牛突然听见了一阵啼哭，在这环境里本该极为瘆人，但是他却丝毫没有恐惧，而是心疼，冥冥中产生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抬头看去，一个人形的小黑影在半空费力的扭动着，朝着自己的方向挣来，委屈极了，但在一股柔和的力量下缓缓地坠落，再一看，那是妻室红云所在的地方，周遭也变成了家中熟悉的院落。
“好了，唐大哥，此番你该信我了。”
右手虚握背在身后，将仍在发呆的唐铁牛的手拉起，搭在红云的手上，夫妻俩紧紧握住。
“相公，你哭个什么，多大的人了也不害臊。”。
伸手轻轻擦拭男人的面庞，红云的泪却不知怎地，也流了下来。
而那个年轻的小郎中，站在阳光下，温柔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