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仆

　　“我并不介意，米盖兹先生。”
　　看着身后越来越小的坎尔达，芙拉轻轻的摆了摆手，平淡的声音从兜帽下的阴影里传出，查尔怂了怂肩膀，想了想，还是有些心疼的掐灭了手里已经烧掉近一半的卷烟。
　　这位神秘少女给自己带来了一份价值足足十枚金币的委托，查尔觉得，自己至少应该给她与之价值匹配的服务。
　　搭车队顺风车这类的事情在哪里都并不罕见，但通常只需要几枚到几十枚银币不等，虽然少女的委托中包含保证路途的安全和伪造在耶鲁齐亚的身份以及推荐住址之类的附带条款，但即便这样，实际价值却也远远低于少女许诺的报酬，查尔猜想少女应该是坎尔达某个得罪了教会因此逃难的贵族子嗣，根据是少女言行举止和她的穿着打扮以及此行的目的地。
　　车队在路途上的时间总是枯燥且无趣，查尔一开始时不时的便会询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又或者说一些有趣的见闻来活跃气氛，只是少女总是礼貌而平静，近乎没有情绪波动，弄的查尔每次都有些尴尬，所以从第三天开始，查尔索性也不说话了。
　　四百二十英里的路途大致算得上平静，期间的几次纠纷，都被查尔的手下轻松摆平，然后在一个星期后，车队到达了耶鲁齐亚。
　　各种货物的卸载和运输需要数日，整个车队也将在耶鲁齐亚迎来为期半月的休整，从芙拉的手中接过剩余的委托金，本着商人的契约精神，查尔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陪着这位神秘的少女履行完了委托中所有的义务，而在此期间，查尔对少女身世又有了新的猜想，原因是分别在第一天和第七天，芙拉语气没有丝毫起伏的一共用了十二枚紫晶币在他目瞪口呆的表情下买下了一座靠近耶鲁齐亚中心的两层房屋和两名得体的来自于中央森林的异族女仆。
　　两人最终在那座靠近中心城区的房屋门前告别，比之刚出坎尔达的时候，查尔此时的态度更加的和善，没有任何一个商人会不想和出手阔绰的雇主搞好关系，查尔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在即将分别的时候，查尔告诉少女，他常年往返于坎尔达，耶鲁齐亚，沃顿和拉兹米尔，以后若是在这四个城市里有什么委托，可以试着在旅者酒馆里打听一下他是否在城里，如果在，那么他和他的车队会很乐意为芙拉效劳。
　　“芙拉.卡拉德斯贝尔.普蕾西雅。”
　　芙拉接受了查尔的提议，并将自己的姓名告诉了他，随后在查尔的面前第一次取下了头上戴着的兜帽。
　　“米盖兹先生，你是个令人尊敬的商人，如果未来我在这四个地方需要寻求委托，那么我会试着先去旅者酒馆打听你是否在城里。”
　　这一天注定令人难忘，在芙拉取下兜帽后，即使是自认为见多识广的查尔也足足的愣神了好几秒，不过商人的素养使得他很快掩饰了自己的失态，并笑着与芙拉友好的握了握手。
　　查尔离开后，芙拉回到了花了自己十枚紫晶币买下的房子里，两名异族的女仆此时正在打扫着二楼的空置房间，于是芙拉便直接坐在了一楼大理石会客桌旁的雕花木椅上，一言不发的的看着头顶花纹繁杂的水晶吊灯。
　　芙拉并没有童年时期的记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出生在什么时候，而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时，她就已经是在坎尔达的孤儿院里了，孤儿院给予了芙拉最基本的教育和生活保障。
　　那里的孩子因为她的模样一开始都惧怕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孩子们渐渐的发现芙拉平日表现的简直就像是一个精致的人偶时，这份惧怕便变成了嘲笑和孤立，并且愈演愈烈，最终转为了欺凌，直至有一次，一名男孩用捡来的石子用力的砸在了芙拉的额头上，那是那个声音第一次在芙拉的耳边响起，也是孤儿院的孩子们第一次看到芙拉的另一面，最终，那个男孩身上的骨头断了八根，在床上躺了将近两年，而也正是从那次开始，欺凌又重新变成了惧怕，但未过太久，又转为了嘲笑和孤立，但这次却也就至此而止了。
　　芙拉将那个声音称为影，因为那道声音只属于自己，就和自己的影子一样，而自己心里的声音，也只有影可以听到，刚开始时，只要芙拉内心呼唤，影的声音就会出现，并且影语气和芙拉及其的相似，但在后来的时间里，影却变得越来越暴躁，每当有孩子习惯性的嘲笑芙拉时，影的声音就会响起，一次比一次的愤怒，一次比一次的疯狂，而反观芙拉，却除了知识和常识的增长以外，近乎没有其他的改变，仍旧是那个精致的人偶，然后，终于有一天，即便芙拉心中呼唤，影也不是每次都会出现了，就像是曾经的挚友，反目成了仇敌。
　　这一切在芙拉十二岁时的某一天有了改变，因为在那一天，伊莎贝拉.普蕾西雅从孤儿院里领养了一个女孩，也正是从那一天起，芙拉拥有了自己完整的姓名，芙拉.卡拉德斯贝尔.普蕾西雅。
　　这位善良仁慈的执政官近乎将自己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这个与她并无血缘关系被教会的诊断为先天白化和情感缺失的女孩身上，并给了她自己所能够能给予的一切，而就在一个星期前，即便是在明知自己将会被教会审判的情况下，她也将大多数的时间都用在了为芙拉安排退路上，并在最后的时刻撒了一个善意的谎，尽管这个谎言在最后并没有起到它应尽的作用。
　　伊莎贝拉改变了芙拉，也改变了影，四年的时间里，影对伊莎贝拉展露出了惊人的依恋，曾有一次当芙拉考虑要不要将影的事情告诉伊莎贝拉时，影的声音突然出现，并带着从未曾有过的颤音出言威胁，关于这件事情芙拉曾思考过很久，后来她渐渐的明白了，这是恐惧。而芙拉自己则是在这四年的时间里从精致人偶渐渐的变得像一个人，并且从伊莎贝拉的身上得到了衡量一个人最基本的标准，道德，善良，以及立场，影与芙拉之间的关系也在这段时间因为伊莎贝拉得以缓和，除却愤怒和疯狂，这也是影展露其他情绪最多的一段时间。
　　只是这所有的一切，在七日前的中庭广场如玻璃般轰然碎裂，而自那持续了整整一整天疯狂，歇斯底里的咆哮后，影的声音至今为止也未曾在耳旁出现过，无论芙拉在心中呼唤与否。
　　喜悦，愤怒，悲伤，同情，每一种情绪人们都赋予了之匹配的字符，曾经的芙拉无法理解这一切，但现在，虽然只有微乎其微的感受，她却也已是能够很好的理解和区分。
　　曾经在坎尔达的中庭广场芙拉说过的话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伊莎贝拉教会了她如何思考，如何权衡利弊，而那天，在中庭广场，芙拉在权衡利弊和思考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即便真的能够杀光在场的所有人，也无济于事，因为那场的人大多是平民，而审判伊莎贝拉，是教会的决定。
　　芙拉并不清楚教会为什么会处刑伊莎贝拉，她唯一确定的是，教会所公之于众，用来处决伊莎贝拉的罪责，是虚假的，执政官的职责和伊莎贝拉对真理和秩序的信仰，芙拉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在一开始，她的目标便是教会，而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芙拉明白她最需要的，是权与力，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来到耶鲁齐亚，来到这个神圣王庭境内教会权力被压制最为严重的城市，她有着自己的计划，尽管现在只有一个大概的雏形，但无论这个计划如何更改，最终，它只会指向教会。
　　倒映在鲜红瞳孔里的水晶吊灯忽然变得璀璨，那一瞬间的光亮让芙拉眯起了眼睛，随后她转身看向窗户，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黑了。
　　“主，主人。”
　　一旁，异族女仆的声音传来，芙拉之前一直是以戴着兜帽的形象出现，此时看到取下兜帽的芙拉，这名女仆的语气中掺杂了一刹那的迟疑。
　　这两名让芙拉花掉两枚紫晶币的大森林异族女仆是一对姐妹，由于中央森林的特殊性，那名黑市的商人告诉芙拉和查尔，她们的身体里或多或少流淌着稀薄的姆忒普坎米尼（注1）又或露娜（注2）又或库拉多尼（注3）血脉，这当然是那名商人的一面之词，老练的查尔当即拆穿了他，然后告诉芙拉，所有大森林的异族身体里或多或少存在着这三种血脉的一种，但即使如此，芙拉还是买下了她们，并没有其他的理由，只是因为她伪造的身份需要两名女仆，并且价格越高越好。
　　霏和霖是这对姐妹的名字，这类单音的称呼在神圣王庭通常代表着卑贱的出生，芙拉转头看向两位端端正正站着的女仆，然后，两名同样有着一头紫色短发容貌相近的女仆便立刻迈着她们充满着原始美感的长腿小跑到了芙拉的面前，一前一后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
　　————————————
　　注1：中央森林的异与所信奉的神明，象征着繁衍
　　注2：中央森林的异与所信奉的神明，象征着黑夜
　　注3：中央森林的异与所信奉的神明，象征着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