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遗忘之地的精灵女仆

　　沃密尔，在塔利安语中意为“时光遗忘之地”。无尽的绿色的草原与森林在这片土地尽情延申，古老的村落零星地散布着。沿着乡间的小道走下去，一望无际的金黄的麦田便会映入眼帘。村民劳作时的歌唱、孩童嬉戏时的玩闹声、麻雀啄食掉落的谷粒时的“啾啾”声、黄昏时分炊具相碰发出的声音，共同构成了一曲悠闲的田园乐歌。
　　这种北欧乡村式的美景，是前世的我无法想象的。
　　前世的记忆有幸保留了下来，只是其中指向“我”的部分却缺失了，换言之，只有知识或是说“常识”一类的东西保留了下来。至于前世的“我”是个怎样的人，家人啦，朋友啦，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根据已有的信息，前世的我极大概率还只是一名备战高考的苦逼理科生。
　　睁眼安培定律，闭眼伴性遗传。前世的我大概就是这样度过每一天的，充实地一头钻进题海里了。或许正是刷题练就的肌肉记忆牢牢地刻进了我的DNA，才会出现只记得知识的情况吧。
　　有点生草啊……
　　嘛，先不急着批判应试教育，说不定这些知识也会有一天派上用场。
　　转生的原因尚不明确，按套路讲，元凶是异世界の卡车也说不定。但……
　　至少别是过劳死吧……
　　顺带一提，现在的我正以格雷·菲利特的身份在这个世界努力生活着。
　　而我所生活的世界，是一个剑与魔法的世界。
　　父亲是没落贵族的后代，年前时学过贵族剑术，从剑术学院毕业后便以冒险者的身份闯荡中央大陆，在旅途过程中结识了母亲。据说当年父亲带着怀孕的母亲途径沃密尔，母亲一下子爱上了这里优美的景色，于是父亲便在安肯迪亚村安了家。
　　我出生不久后母亲就因为肺病过早离开了。父亲消沉了很久，但终于还是坚强地挺过了那一段压抑的时期，并且凭着剑师与护卫的身份逐渐赢得了村名们的信任，家境也渐渐富裕起来：有一间六人间的双层木屋，还配有自己的后院，家具以及装饰也大概是中产阶级的样子。
　　现在，与我一同生活的除了父亲，还有管家保罗与女仆莉莉娅。
　　父亲由于工作原因很少回家，大概一星期一两次，我的大部分时间是和保罗与莉莉娅一起度过的。
　　保罗刚刚六十岁出头，但头发已然全白，终日穿着黑灰色的西服，是一位儒雅随和的老者。据他自己说，他从战争时代就一直侍奉在菲利特家，父亲与兄长分家后，保罗有意追随父亲离开府邸，但父亲谢绝了。
　　“你太老啦，剑柄都握不稳了吧，嗯？”
　　能够对一位尊敬自己的长辈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大概也只有父亲了吧。
　　真有你的呀，罗格·菲利特！
　　保罗平日里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和村民几乎没什么往来，但却意外地向我敞开心扉。或许在他眼里，我先是罗格老爷的儿子，然后才是格雷少爷。哎呀，成为别人附庸的感觉真不舒服。
　　“老爷当时比较关心我的身体状况，之后我仔细想了想，我这把年纪也确实不太适合冒险了，或许会成为老爷的累赘吧。”保罗一脸认真地对我说，不知道是真的这么想，还是想在我面前维护一下罗格的形象：毕竟到目前为止，我和罗格一直维持着“开明”的父子关系。
　　换句话说，就是互损。
　　或许这在老一辈人眼中是不可理喻的吧。
　　“但父亲的剑术是保罗先生教的，这没错吧？”
　　现在，保罗先生又负责指导我的剑术。要是他没有时间的话，我就对着自家后院的枫树练习斩击。
　　“是这样，但老爷的实力很早就超过我了。另外，您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格雷少爷。”
　　“但直呼尊长的名字感觉有些不太礼貌呢。”
　　保罗笑了，脸上一下子爬满了皱纹，“您只要将我当作仆人看待就可以了。”
　　莉莉娅有着柔顺的棕褐色长发，眼睛是美丽的浅蓝色，脸部线条格外柔和，手指修长而白皙。从早到晚，她穿着女仆的麻裙与白色围裙，将木屋的每一个角落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性格外向，也非常喜欢和村民交谈，是和保罗完全不同的类型，因此，家庭采购等一系列工作就自然而然地交给她了。
　　莉莉娅的美貌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这种美也稍微给她带来了一些麻烦。
　　“欸……”
　　今天早上，莉莉娅在整理信箱的时候收到了本月的第八封情书。
　　“这可让人难办了呀……”莉莉娅歪起脑袋，露出困扰的表情。
　　当然，并不是为难“要不要接受”之类的。我想，大概是对拒绝的方法感到为难吧。
　　“抱歉，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
　　“那个，因为还要继续女仆的工作，所以对不起。”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
　　哎呀呀，追求者实在太多了。
　　从牧师到冒险者，前前后后向莉莉娅示爱的家伙大概有四十人。毕竟，莉莉娅既漂亮，又年轻——今年才刚满十九岁（这个世界似乎十六岁成年），而且对所有人都非常温柔，大概没有人能够抵抗她的魅力吧。
　　每当看到年轻人们失魂落魄地从我们家离开时，趴在二楼窗台偷看表白的我总会为他们摇旗呐喊：不要放弃呀！那个巴隆、或是叫多米尼克、大概可能叫伊登的家伙，总之加油呀！有些年轻人露了一次面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有些则坚持不懈地到我们家拜访了好几次。
　　但是，很容易心软的莉莉娅在恋爱方面却出乎意料的不妥协。
　　“我还太年轻了呢，老爷和少爷还需要我。”她会这样说。
　　但我其实很清楚，她一直深爱着父亲大人。莉莉娅是战争遗孤，游历大陆的父亲收养了她。于是，当时大概只有八九岁的莉莉娅就以女仆的身份一直跟随着父亲，到父亲遇见母亲，再到父亲在安肯迪亚村安家，再到我出生。
　　莉莉娅从来不曾对别人袒露这份情感，但还是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吧。
　　比如说，莉莉娅在和父亲聊天时就会露出恋爱中的少女般的羞涩的表情。
　　我也非常喜欢莉莉娅。
　　当然，并不是对异性的那种“喜欢”。对我来说，莉莉娅更多时候是一种姐姐一般的存在，又或许，我在潜意识中，不知不觉将她当作母亲来依赖了。
　　教我读书写字的是莉莉娅，为我准备晚餐的是莉莉娅，牵着我的手在乡间散步的也是莉莉娅；教我剑术的是莉莉娅，和我一起在泥坑里打滚的也是莉莉娅……不对不对，好像有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说实话，我并不算是一个安分的孩子，但每次惹出麻烦，莉莉娅都会双手叉腰，长叹一口气：“真拿你没办法……”
　　除此之外，我如此粘着莉莉娅还有另一个原因。
　　而在知晓这个秘密之前，我一直觉得莉莉娅是一个怪人。
　　“呀，奥斯罗基夫先生，贵安呀……”
　　平常的午后，莉莉娅在后院和别人寒暄些什么。但当我循声向后院跑去，准备见一见那位我不认识的“奥斯罗基夫先生”时，我才发现莉莉娅正对着空气讲话：院子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但她却频频点头，微笑致意，仿佛真的有一位“奥斯罗基夫先生”在同她说话。
　　我又谨慎地巡视四周：莉莉娅，我。没有别人。
　　“这么说确实呢……嗯……哈哈……”莉莉娅发出清脆的笑声。
　　糟糕，非常糟糕！
　　同样的一个平常的午后，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听见了客厅中莉莉娅的自言自语：“啊，的确如您所言呢……”
　　温柔的莉莉娅！牵着我的手的莉莉娅！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时，那件事的发生让我明白了莉莉娅的能力。
　　那天傍晚，莉莉娅又在后院自言自语了。
　　“欸，会下雨吗？”她有些惊讶地这么说道。
　　“真的吗，半夜就下……”
　　可怜的莉莉娅。
　　“那我先去收衣服了，谢谢您，奥斯罗基夫先生。”莉莉娅说着匆匆离开了。
　　以为那只是莉莉娅的臆想的我难过地摇摇头，决定趁第二天父亲回家时向他汇报莉莉娅的病情，然而……
　　很大的雨。
　　倾盆大雨持续了整整一天。
　　当我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走出房门时，正在叠衣服的莉莉娅充满活力地向我打招呼：“哟，早上好，格雷少爷，希望昨夜的雨没吵到你。”
　　“是半夜开始下的吗？”
　　“呀！难道您一整夜没有睡着吗？”
　　之后我了解到，莉莉娅似乎有着精灵族的血统，因此拥有和植物交流的能力。而“奥斯罗基夫”其实就是后院的那株枫树的名字啦。呼——虚惊一场。
　　得知莉莉娅的精灵身份后，我便开始缠着她教我和植物说话的方法。
　　“就算你这么说……”莉莉娅对我无理取闹的要求有点为难，因为这种能力基本是与血统绑定在一起的。
　　“教教我吧，教教我吧……”
　　“那……让我来演示一下吧……”果然，莉莉娅心软了。
　　于是，我们一起到后院中去。
　　“那个，奥斯罗基夫先生，今天格雷少爷好像想和您聊聊天呢。”
　　我竭力摆出一副真诚的表情。怎么样，有被我打动到吗，奥斯罗基夫先生？
　　秋风呼呼地拍打着枫树将红的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怎么样，说得是“呀，这个孩子真懂礼貌呢”还是“承蒙您的关爱”呢？
　　我兴奋地等待着，身边的莉莉娅却逐渐满头黑线。
　　“那个，给雷少爷呀……”莉莉娅的语气中充满了心累，表情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
　　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您莫非真的经常用木剑袭击奥斯罗基夫先生吗？”
　　植物语学习计划永久性搁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