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再会 下

　　​那些黑压压的身影犹如潮水般向着黑利戈兰涌来。它们面色惨白，浑浊的眸子里带着血丝，化脓的肌肤上布满着一条条狰狞的裂痕，那些皮肤上布满了脓液，散发着令人恶心的气味。
　　“这可真是好极了。”黑利戈兰苦笑道，他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了。
　　这群不死怪物会把他生吞活剥，像分食羊羔般将他撕成碎片，像吸吮肉汁般舔食他的骨髓和血液，而他的内脏，则会变成它们的餐后甜点，或者是他们进补的美酒，被蚕食得连一点渣滓都不会剩下。
　　黑利戈兰抬头望去，只能看见满脸焦急的艾丽莎小姐。
　　“毕舍普先生！”艾丽莎小姐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她看着那群越来越近的不死怪物，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请您跳上来！由我把您拉上来！”
　　“抱歉呐，艾丽莎小姐。”黑利戈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腿，那条腿因为刚才的坠落而受了伤，无法发力，现在还隐隐传来阵痛。
　　“治疗法术的生效和伤处的完全恢复需要时间。”
　　“我想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我了。”黑利戈兰轻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那群不死怪物。
　　那群颤颤巍巍的怪物形成了一堵黑墙，正朝着黑利戈兰所在缓缓聚拢，那股恶臭的气息也是越来越浓郁，让人作呕。
　　正常人想要穿出这怪物群的阻拦并非易事，更何况是腿脚受伤的黑利戈兰。但是黑利戈兰却依旧咬紧牙关，坚持着。
　　不死者的哀嚎声沉闷而悚然，让黑利戈兰想起了救世堂的钟声。这声音仿佛在宣告着他的死刑。
　　但黑利戈兰无暇赴死。
　　“艾丽莎小姐！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黑利戈兰大声吼道。
　　他知道艾丽莎肯定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您是说…”
　　“我明白了！”艾丽莎小姐立刻领悟到了黑利戈兰要表达的意思。
　　"那就拜托了！"
　　“包在我身上！！”
　　艾丽莎的十指交叉着紧扣于胸前，，双眸紧闭，嘴唇微启。
　　“朝与薄暮的追逐者，夜与深邃的颠覆者。”
　　那堵黑墙后忽地传来一声骇人的尖啸，一只不死怪物冲了出来，发疯似的扑向黑利戈兰。黑利戈兰眼中闪过一抹厉芒，左脚发力，猛地一个翻滚躲避掉了攻击，同时一剑劈砍在了那只不死怪物的脖颈处。
　　这一剑将那只不死怪物斩杀于地，鲜血飞溅。
　　“荣光的圣者圣艾尔德谟啊。”
　　黑利戈兰扶着剑艰难站起，他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着，他的面庞上布满了冷汗，这些不死怪物带给他的威胁太大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撑过这一切。
　　接着一声又一声尖啸声传入耳畔。一只接着一只，不断从四面八方响起。
　　“请聆听吾之祈愿。”
　　​黑利戈兰闭上了眼睛，握紧了手中的佩剑，展开架势，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他有些吃力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相信艾丽莎小姐。」黑利戈兰如此想道。
　　“伸出您的双手，为祈愿之人带来白昼吧！”艾丽莎吟唱着，一束洁白的光芒自她手中绽放，瞬间将这座古堡的阴暗全部驱散。
　　​本应扑向黑利戈兰的不死怪物暴露在这道光芒之下。它们的皮肉被灼烧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散出阵阵黑色的烟雾。它们发了疯似的在地上翻滚着，用双手不断撕扯着自己的皮肉，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艾丽莎感觉眼前一黑，身体摇晃着差点栽倒在地，幸亏她及时抓住了身旁的栏杆。
　　这道法术对魔力的消耗实在太大，就算是她也支撑不了多久。
　　她喘息着，用手擦拭着额角的汗珠。
　　“毕舍普先生，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艾丽莎有些虚弱地说道。
　　“请您放心！"毕舍普的声音响起。
　　艾丽莎的法术很快就会消失，不过多久这些不死怪物们就会重新汇集，继续扑向黑利戈兰，接着就是艾丽莎小姐。
　　但艾丽莎小姐的行动为他争取到了短暂而宝贵的咏唱时间。
　　黑利戈兰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将佩剑插入地面，在那里划出了一道巨大的沟壑。
　　光芒在他的四周汇聚，随即又逸散开来，化为一道道白色的细流。
　　他闭上双眼，感受着魔力的流动，唇齿轻颤，吟唱着。
　　“此岸与彼岸的守望者，往返于冥海的摆渡人。”
　　光芒在他的四周汇聚，随即又逸散开来，化为一道道白色的细流。
　　“称颂着凋零与绽放的无名之神啊。”
　　艾丽莎看向黑利戈兰，她能够明显感觉到那股白色魔力正在快速地凝聚。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平静，仿佛有一双无形且温柔的手在抚摸着自己，让她的心渐渐安宁下来。
　　“请赐福于吾眼前这些苦难的灵魂。”
　　她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斩断汝等的枷锁，释放他们的灵魂吧。”
　　黑利戈兰睁开了眼睛，那双湛蓝的眸子变得异常明亮，如同星辰。
　　“吾以受汝庇护之人的名义向汝祈愿。”
　　他的面庞上带着一股肃穆的神色。
　　“展开吾之领域。”
　　​恍惚间，似有一缕清风拂起艾丽莎的发梢，宛若月华倾散而落。
　　随之而来的，还有寂静，一阵长久的寂静。
　　那些骇人的哀嚎与嘶吼于顷刻间消逝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见黑利戈兰站在中庭，周围倒伏着一只又一只不死怪物。
　　「看来已经结束了。」艾丽莎终于松了口气，但她的身躯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便会摔倒在地。
　　黑利戈兰拖着受伤的右腿，跨过那些倒伏着的躯体，从中庭的另一面走出，来到了艾丽莎的面前。
　　“艾丽莎小姐，我回来了。”黑利戈兰微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埃齐停在艾丽莎的肩上，她轻轻地用自己的脖颈蹭着艾丽莎的金发。
　　艾丽莎没有作声，只是点点头，向他露出了一个毫无保留的微笑。巨大的魔力消耗使她的身体疲惫不堪，但她还是咬着牙硬挺着，坚持站起。
　　“毕舍普先生……您没事就好。”艾丽莎微笑着道。
　　“对了，毕舍普先生。”艾丽莎转而看向了不远处的走廊尽头，那里躺着科洛米耶·法坦的尸体。
　　“有什么发现吗？”黑利戈兰问道。
　　“法坦先生刚才……在说话。”
　　“说话？”黑利戈兰虽然有着满脸的不可思议，但还是将视线转向了法坦的尸体。
　　“他一直在念叨着两个名字。”
　　“什么名字？”
　　“他早已去世的小儿子维尔伦·法坦，以及……”
　　“瓦伦丁·考威。”艾尔莎神情严肃，认真地说道。
　　“瓦伦丁·考威……”黑利戈兰喃喃自语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突然间，他的眼瞳骤然一缩，他感觉到了什么，连忙看向艾丽莎。
　　​“或许您的猜测是正确的，考威家似乎确与这件事有着联系。”
　　艾丽莎微微颔首。
　　“让我们先离开这里吧。”黑利戈兰对艾丽莎说道。
　　“嗯。”
　　两人向着楼梯走去，艾丽莎扶着栏杆，脚步有些踉跄。黑利戈兰连忙搀扶住了她的胳膊，但是艾丽莎却是摇了摇头，示意不需要扶她。
　　“没关系，我可以的。”
　　两人继续行至那扇大门边，门外已是一片漆黑，再没有任何动静。一看见外面的世界，埃齐又扑扇着翅膀，飞了出去。
　　月光倾泻而入，照亮了黑色的大理石，在黑色的地面上投射出斑驳的影像。
　　“说起来，您的法术可是真的令人惊叹。”
　　“言重了。”
　　“毕舍普先生，您的庇护并不是来自教义之神图寇德吧？”
　　黑利戈兰楞了一下，没想到艾丽莎竟会提出这样的疑问。
　　“在亲眼见过那样的法术后，我就察觉到了。”
　　“这个的话……”
　　艾丽莎并非质疑黑利戈兰的庇护，她只是觉得有些好奇罢了。好奇眼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有着怎样的来历。
　　不过，见到黑利戈兰的窘状，她便打住了话题。
　　“艾丽莎小姐……”黑利戈兰喃喃细语道。
　　“我会帮您保守秘密的。”艾丽莎有些俏皮地向黑利戈兰抛了个媚眼。
　　随后，她转身离开，朝着外面走去。黑利戈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禁有些担心。不过，黑利戈兰十分清楚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明天萨拉赫侯爵会前往考威府邸拜访。”艾丽莎突然间回过头来对着黑利戈兰喊道。
　　“哎呀，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艾丽莎捂着嘴巴笑道。
　　“那么……晚安！毕舍普先生，祝好梦。”
　　随即，她的身影远去，消失在黑利戈兰的视野之外。
　　「晚安，格兰小姐。」黑利戈兰如是想到。
　　​黑利戈兰随后离开了这座古堡，他行走在凄冷的夜风当中，回到了旧城的街道上。
　　街道上一片萧索，不时冷风吹刮，卷起满地的残叶。
　　一张告示被风吹起，飘飘洒洒地掉落在街道上，黑利戈兰弯下腰，将那张告示拾起。
　　那张告示上赫然写着「通缉令」这几个大字。
　　“西比尔·舒尔茨……”黑利戈兰念出了通缉令上所写的名字。
　　接着，他的目光下移，看见上面印着的缉捕对象的画像。
　　那是一名身着黑裙的少女，她的左手上还带着一只镯子。​
　　​「这是今早的……」
　　黑利戈兰皱眉沉思起来。
　　嗙！！
　　突然，一旁的深巷中传出一阵突兀的响动，吸引了黑利戈兰的注意。黑利戈兰循声望去，只见巷弄中空无一物。
　　但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藏匿着什么。
　　于是乎，他拔剑出鞘，朝着深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