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八重樱跪坐在地上，仰头望向那个宛如恶鬼的男人，心里面却丝毫没有生出畏惧之意。她反倒是忽然感受到一阵轻松，像是有无形的枷锁被彻底击碎。
　　“你们祭神可真是会挑时候……但有考虑过我或者是别人的感受吗？”
　　枫时雨看到眼前的众人如鸟兽散，惊恐着争先远离他的四周，想尽可能不被那恐怖的杀意波及，唯独位居最远端的三角眼男子岿然不动，他似笑非笑的脸看得枫时雨很是疑惑——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能笑出来？
　　虽然在踹那一脚的瞬间前他脑海内也曾设想过，和室本身会是一个局，会有他设想不到的埋伏，他也有可能会陷入危险。但，当那一脚踹下去的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剑还是出鞘的，那他只要考虑一件事就对了。
　　只要使劲挥动自己手中的剑就好了！
　　“噢，远道而来的客人啊，怎么，对神社的招待有任何不满？”男人戏谑地看着枫时雨，手中把玩着一杆刀——他的刀不知何时就已出鞘。透过他翻转的手腕，枫时雨隐约看出了男人的意图，心中的不安感也愈发强烈。
　　“呵，倒是把项上人头亲自送上，免得让我脏了手！”
　　没有任何废话，枫时雨踏地猛冲，提着出鞘的长剑自上而下劈向男人。可男人依然稳如泰山，面对枫时雨的进攻他倒是很悠闲，像是将他视作尘埃一般。迎上这种目光的枫时雨并没有进一步愤怒，反倒是多了一分安心——如此这般，他心中的不安感也终于可以有个交代了。
　　他想都没多想，在剑锋离男人仅剩毫厘时，将剑插入地面，顺着心中的感觉，向身侧的某个方位踢去，顿时响起阵阵金铁交鸣之声。
　　枫时雨稳住身子，一边伏下身躲过上段的横斩，一边向后撤去。而这时，他的四周也出现了十余位浪客。刀光一瞬间覆盖了他所有的退路。
　　“锵！”
　　身后传来太刀互相击打的声音，枫时雨向后一瞥，发现八重樱半跪于地，手中的樱色太刀已然出鞘，架住了浪客的斩击。
　　“多谢，八重樱小姐。”
　　枫时雨将剑横立于前，戒备着敌人的进攻。
　　“果然有埋伏……以我的实力这点手段不算什么，如果他要对付我就得有更狠毒的计策……难道说芽衣那边……”
　　诚然，换位思考一番，如果枫时雨站在三角眼男人的角度来看，确实以这种程度的手段难以令其动摇，要想压制自己只能选择和自己有关系的人下手。
　　看着那些明晃晃的太刀，恍惚间，他又感觉像是回到了曾经的战场上。
　　“我已经承诺过了，我绝对不会让自己所守护之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父亲，如果你仍不肯收回成令，那就别怪我手中的太刀了！”
　　额，居然还给他整出了“父慈子孝”，啊不，应该是“父慈女孝”这个场面。
　　枫时雨与八重樱二人背对背防守，事到如今他也不敢恋战，很难想那个三角眼男人究竟会设下多少埋伏。在近战上，他、八重樱和芽衣都肯定不虚，但万一有持弓甚至是持弩的敌人可就危险了。
　　“呵，想要违背你守护村子的意愿么？看来这个村子可真是不幸啊……”
　　眼见八重樱瞳孔微缩，像是产生了动摇之意，枫时雨用剑劈向地面，产生的鸣响马上让八重樱回过神来。
　　“别开玩笑了，只会一昧寄希望于他人的寄生虫！逆着人类本意干着伤害人类的事情，去相信那所谓的神，你不过是一个被神，被命运玩弄的废物罢了！”枫时雨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妖异的光，不自觉地以上位者的身份开始嘲弄起了三角眼男人。
　　“没错！”八重樱甩甩头，逼迫自己认清本质，“如果这就是所谓守护之道，那不如毁灭一切！”
　　和记忆里的八重樱不一样，眼前的八重樱在面对守护心爱之人时再无半点犹豫，她此刻完全解放了身上的气势，眼神中也频频露出寒光。
　　枫时雨给八重樱打了个手势，二人随即分离，向两侧突袭，准备逃出包围网。
　　“真可惜啊，巫女大人，你是不可能反抗神明的。”
　　三角眼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枫时雨和八重樱在阵中搏杀，青色和樱色的刃光上下翻飞。他从某个木盒中掏出了一副梆子，有节奏地敲击起来。
　　“梆、梆、梆……”
　　正当枫时雨挑开太刀，反手握剑将剑刺穿一名浪客的心脏时，“铛啷”一声，八重樱的樱色太刀幡然落地，她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头，跪在地上大口呼吸。
　　“额——啊！”八重樱痛苦的呼声令枫时雨退出了忘我的状态。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把樱色太刀抄起，不让八重樱拿到武器。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但战局之外发生的事你还能顾及到吗？”
　　话音刚落，神社中某个方向也传来阵阵箭矢破空的声响。枫时雨立刻有了判断：芽衣那边也受袭了。
　　这一回他做人还是太老实。光是按着前世自己所了解的剧情去走还不行，这里毕竟是个真实的世界，变数常常超越人谋能到达的程度，任何事情不可能总按自己所想的来进行。
　　他想到这里，脸都绿了——感情我的打算全都落空了。
　　“既然你们这帮畜生不知悔改那别怪老子不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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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早前，芽衣见枫时雨一个人走了出去，本想挽留，但转念一想到枫时雨这番举动也必有其道理。况且以他的身手很难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而自己这边仍需要解决一些问题，比如说村子里那奇怪的氛围，还有某些奇怪的传闻。
　　而这些问题，都或多或少地牵扯到了德丽莎，还有某位姓洛的女孩。
　　这些问题她没有来得及和枫时雨讲清楚，毕竟她也只认为这是道听途说之流，自然也先搁置一旁。但随着她和学园长逐层分析，发现这二者之间确有联系，只不过还需要更多的证据证明。
　　“村子里即将迎来祭神的时节么……可这和那位姓洛的女孩又有什么联系？要联系起来有可能是那位女孩会充当祭神仪式的重要角色，可重要角色除了神官和巫女外还能有什么？”
　　在没和枫时雨汇合前她也在打听祭神仪式，可无论是谁面对这个问题都是一头雾水，很显然他们完全不了解。可奇怪也就奇怪在这，身为村中的一员，连自己村里的仪式都没有个大概了解实在是说不过去。
　　芽衣也想过向八重樱打听关于祭神仪式的情节，可每次她刚一提到祭神仪式，八重樱的气息便会瞬间染上冷意，看向她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芽衣知道，她想从八重樱口中问出祭神仪式的关键之处完全没希望。
　　“学园长，我想知道，那位巫女大人在照顾你的这段时间，都有什么异常表现么？”
　　“嗯……异常表现，硬要说起来，她有的时候看向我会发怔，有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抱住我，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什么……她抱着我的时候身体还在发颤，像是见到了重要之人一样。”
　　芽衣认真地看了看德丽莎的模样，脑内纷杂的思绪忽然有一部分被连成了一条线。
　　“学园长的模样看起来与那个白发女子无二，只不过在身形上有差距。此前那个白发女子曾托付我一枚十字架吊坠，让我带给樱色长发的巫女……那不就是八重樱吗？！”
　　“八重樱是把学园长认作了那个白发女子……可这和那些问题有干系吗？”
　　想到这里，奈何她再怎么细致温柔，心中也不免生出烦躁之意。可再怎么烦躁也无益于解决问题，她也只能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令枫时雨没想到的是，芽衣打探的消息更多，而她也推导到了接近真相的的地步，唯一函待解决的关键之处就在于祭神仪式的细节。如果枫时雨还在这那他必然直呼后悔。
　　可也正是因为枫时雨提前出了门，才会知晓神社有埋伏。
　　不过那是后话，现在的她依然一筹莫展。此刻她思考着要不要先去一趟洛姓女孩的家里探查一番，反正他们几个也不能就这么赖在神社里不走了。
　　但很快，一声异常熟悉的暴吼声从神社中某个方向传来。
　　“尔敢？！”
　　吼声之大哪怕是身体异于常人的德丽莎也不禁捂住了双耳。
　　“这是时雨的吼声没错，难道说发生了什么突破人类底线的事了？！”德丽莎的思路清奇，居然脱口而出这句烂话。
　　“学园长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说烂话了。”芽衣刚想出和室一探究竟，但手已不自觉地按住刀柄。一瞬间，她忽然感觉到和室外多了几道诡异的气息。
　　还没等她细细抓住这种奇异的感受，枫时雨那边就已经短兵相接，激烈的打斗声从那边传来。
　　“不对！我们这是中埋伏了！时雨估计是发现有人要对我们动手，快，学园长，现在就和时雨会合，走！”
　　芽衣如怒目金刚一般拔刀出鞘，可下一刻便有箭矢破空的声音传来。
　　乌头箭矢向这间和室袭去，和室的门扉如纸糊的一般被其轻易击穿，紧接着，沿途的屏风也没能阻挡住这根箭矢，在“咔嚓喀嚓”声中一一破碎。芽衣眼中寒芒顿现，猛地起身，推开屏风前的学园长，同时向后仰去，躲过了第一发箭矢。
　　外面的弓弦声沉寂下去，她也趁着这短暂的机会仔细感知外面的敌人。
　　“消失了……不，还能感受到残留的痕迹，或许说是用了什么隐匿的惯用手法。”
　　芽衣示意德丽莎不要出声，然后从另一块屏风后提出一杆长枪丢给她。敌人攻势暂缓或许说并不是件好事，但这也是她们二人决定战术的最佳时机。
　　“学院长，再等等，外面太安静了，就连上弦的声音也没有，唯独能听见时雨和敌人拼刀的响声。”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难道说和祭神仪式有关？”
　　她们断断续续地听到诸如“神明”“守护”“祭神”这类的词，很自然地就联想到了八重村中即将进行的祭神仪式。
　　“不会是……可恶！”
　　芽衣攥住刀柄的手青筋毕露，脸色也愈发地难看起来。不是因为别的，她大概可以断定，这帮人对他们下手的原因不过其二——要么防止他们泄密，要么就把他们当做祭品之一了。
　　“这么久来我还是第一次丢了自己的场子！”
　　形势危急，德丽莎也不难和芽衣想到一块去。防止泄密这一点她或许还能稍微理解一些，但要作为祭品**掉，换他们三个里的任何一个都肯定不能买账。
　　无论是哪一个原因，都是对身为圣芙蕾雅学园一员的他们最大的威胁与侮辱。
　　“学院长，让他们看看我们极东支部的精锐到底实力几何，打破一下那些位于力量最底层的杂碎们的妄想。”
　　（极东支部的王牌是穿上Nexus装甲的姬子阿姐，枫时雨全力爆发之下或许也能算王牌之一）
　　“正有此意……”
　　芽衣身上忽地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气息，隐隐还有紫色雷电环绕在身边。
　　恰在此时，弓弦声大作，无数的箭矢如方才一般向着和室袭来。芽衣和德丽莎立刻调整好姿态，背靠背迎接满天的箭矢。
　　紫色雷光闪过，芽衣的太刀自右下方斜出，向上斩切，以雷霆之势击飞近十道箭矢，随后翻转手腕，身体向后退去的同时用肩膀带动整只右手飞速斩击，刀光稠密如织，一时间倒是招架住了来自敌人的攻势。
　　德丽莎飞速转动长枪，也在自己面前形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墙，箭矢纷纷被拦腰折断。她配合芽衣，顺着她后退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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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桥中断手术……但这可是古代啊，怎么会有人采用这种先进手段？”
　　完整读过《龙族》全系列的枫时雨顿时回忆起了那熟悉的情节——赫尔佐格用梆子声左右做过脑桥中断手术的实验体，唤醒恶鬼为己所用，唤醒本我为己所控。虽然说那是治疗癫痫的手术，不过他依然对这所谓的“脑桥中断手术”感到厌恶。
　　此时此刻的八重樱已经完全失去所有意识，沦为了一台杀戮机器，但她似乎还没有启动的迹象。
　　“接下来，好戏，”三角眼男人挽起宽大的袖袍，露出苍白的双手，“该登场了……”
　　话音落下，他双手合十，吟诵出古老而晦涩的咒文，八重樱顿时目露凶光，伸手夺过一名浪客的太刀，反手贯穿那人的心脏。染血的太刀散发出不洁的红光，转瞬间浪客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最终变为一具人干。
　　枫时雨见此，丝毫不敢怠慢，在踹开了冲上前的浪客后迅速挥刀后撤，与一众敌人拉开了安全距离。他摆出二天一流的起手式，凝视将攻势放缓的敌人。
　　没想到的是，八重樱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来砍出第一刀，而是以迅雷之势拔刀，逐一将四周的浪客斩首。她手上的太刀正不断吸取那些人的生命精华。
　　“对付宛若孤狼的战士根本用不着炮灰送死，尔等就这样为巫女大人奉上自己的生命，化作至尊的一部分吧！”
　　八重樱从最后一名浪客的身体中拔出太刀，转头便向枫时雨挥刀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