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这时候，樱色长发的女子收回了手，缓缓起身，一双紫罗色的眸子向着来人直视，眼神中满是不悦之色。她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字一句，声音清冽宛如清泉从山间溪谷流出。
　　“神社乃清静之地，二位若是想无事生非，本巫女就只好将二位逐出此地了。”
　　察觉到巫女身上多了几分怨气，枫时雨皱起了眉头。看得出来这位巫女，也就是八重樱，并不欢迎他们的到来。
　　“身为神社巫女不应该好好接待一下远道而来的客人么？尽管说搅黄了你的好事……”枫时雨没敢直接说出口，他叹了口气，准备转身开口，却没想到旁边的芽衣一把摁住了自己的自己的肩，硬生生地把他转过去的上半身扭了回来。
　　“先整好自己的衣服，学园长。”从声音中能明显感受到冷意，枫时雨有些诧异——按道理说以芽衣的性子不应该这么说话。他微微侧目，看向芽衣，发现她正把另一只手按在刀柄上。
　　“莫不是……”
　　还没等他继续思考下去，芽衣便放开了按在刀柄上的手，代替枫时雨回身应答。
　　“十分抱歉，二位并不知道巫女大人在处理私事，还请原谅。”芽衣微微躬身，双手叠放在小腹上，用非常温和的语气向八重樱道歉。这时候，八重樱脸上的不悦之意才渐渐消退下去。
　　接着，芽衣用刀鞘捅了捅枫时雨的腰，尽管后者脸上的表情异常精彩，但也明白了这个举动的用意。他终于放心地转过身，面向穿好衣服的德丽莎。
　　这时候德丽莎依旧面色赤红，看向那两道高耸的身影，眼中竟是泛起了点点泪光。
　　“你们俩……那可是我的第一次……”
　　第一次么？难道说咱真要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枫时雨摇了摇头，把杂念从脑海中除去，然后看向八重樱。
　　“巫女大人，您身旁的这个……女孩，我们二位与她关系不浅，在来到此地前我们就与她失散。此番前来，我等还是为了打听打听她的去向，可现在说巧不巧，她就出现在了我等面前。而现在，在下想知道，方才您究竟是在处理什么私事？”
　　枫时雨前半段话如同和风细雨，但最后一句话他释放出了自己的气势，虽然没有到达咄咄逼人的境界，但这足以迫使他人直面这句话。他没有抬头，摆出了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但只要旁人肯弯腰下去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神中弥漫着无边的杀意。
　　这并不是因为他对八重樱抱有敌意，而是因为，他感受到了那令人厌恶的气息。可那股气息只是一闪而过，枫时雨也只是感受到，气息似乎是凝结出一条线，将八重樱与某个方向连接了起来。
　　“我只是在喂她吃药，仅此而已。”八重樱见两人隐隐透露出质疑的神色，接着补充道，“她的牙关咬得太死，只能试着用舌头撬开……”
　　这时候，尴尬到极点的气氛终于有所缓解，枫时雨眼中的杀意渐渐退去，尽管他此刻看起来平淡无比，让人觉得刚才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但他握剑的手依旧轻轻震颤，表明他极为震荡的心绪。
　　“请问二位前来神社，除了寻找这个女孩，还有什么事么？本巫女可以为你们提供……”未等俩人开口，八重樱便摸向后腰。她这一举动瞬间引起了芽衣和枫时雨的注意，他们一瞬间又如紧绷的弦，按住了各自的武器。
　　“二位稍安勿躁，我不是那个意思……”说着话，巫女拿出了好几块木牌，递给他们二人。
　　待看清了木牌上写的字，芽衣嘴角抽动，转头看向枫时雨，发现枫时雨也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向她，嘴唇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没想到八重樱上来就推荐八重神社里的特色服务——祈福求签——还是情侣签。
　　“别，我觉得我俩没那个可能，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毕竟在芽衣大小姐的心中，已经有那个她的存在了哟……”枫时雨笑的很是奇怪，看向芽衣的眼神也多了一层“懂得都懂”的意思。但在那层眼神之下却是枫时雨无法诉说的落寞。
　　当他每每想到关于另一半的问题时，总会是心存芥蒂，逃避着自己的内心。
　　“嗯……情侣么……”芽衣松开了握住的刀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羞红。
　　此时她的脑海里满是那个在九幽行动中做的梦，梦里面，她和琪亚娜各身着黑白二色和服，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起走向明治神宫，满天的樱花飞舞，后方两侧都是随行的神官。而前方尽头是布洛妮娅、德丽莎二人，身着白色花嫁礼服，在原地手提花篮，姬子和符华则是准备好婚前的酒。枫时雨则作为神官头子，或者是御用侍卫在旁边手握御神刀腰上还挂着那个黑色的驱动器……
　　等等，画面到这里忽然画风大变，传统而美好的日式婚礼忽然有了其它的味道，感情假面骑士是主职而神官只是为了谋生的副业。
　　把这些乱糟糟的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芽衣也收回了放飞的思绪。
　　德丽莎见三个人都没有理会她，自讨无趣，蔫着头坐在榻榻米上。
　　“所以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大人的事就没小孩子参与的份，我俩可是把你一顿好找，你倒是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与我们走散来到这个神社吧。”枫时雨白了德丽莎一眼，但手中动作跟上——私下再讨论。
　　“什么小孩子，我都四十……”话一出口德丽莎马上就后悔了，虽然她已经会意但在面子问题上还是下意识地想争一争。看着枫时雨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德丽莎顿时有些抓狂。
　　“各位，请慢用。本巫女就不打扰了。”八重樱端上两个盘子，木盘上是一壶清茶和三个小杯，另一个瓷盘则摆上了比棋子稍稍大一些的点心。
　　芽衣正身跪坐在榻榻米上，端起茶壶为几人倒茶，清亮的茶水顺着壶口流出，在茶水即将填满小杯的前一刻忽然断流，壶嘴上没有任何水珠残留。
　　枫时雨接过茶杯，向芽衣点点头，却没有将茶水饮下，而是伸手抓起点心直接往嘴里塞。他在进圣痕空间前还没吃早餐，就算在这里面吃东西不能填饱现实里的肚子，总不能让意识还处在饿的状态。
　　这绝对不是我贪吃，这一定是因为我太饿了。
　　“喂，你小子就不能嘴下留情吗？！你怎么舍得让两个女孩干看着你吃东西？”德丽莎有些气恼，刚把手伸到瓷盘里却被枫时雨一把拍掉。
　　“好啦，学园长，时雨他没吃早餐……”见识过枫时雨在学院里有多能吃的芽衣倒是显得很平静，“比起这个，现在我们倒不如先整理一下情报吧。”
　　说到情报这方面，枫时雨有着绝对的自信，尽管自身的侦察能力尚未发动，但他仍然清晰地记得在恩返篇剧情中，眼前的学园长将会充当某个仪式的祭品。而在仪式完成的时候，学园长将会被夺舍……
　　不过，有了自己这个局外人的插手，剧情会怎样发展他也不好说。
　　既然没办法直接分享情报，那他只能自行决断了。
　　之所以他不和眼前两人共同商讨，不是因为他不信任两人，而是因为他没把圣芙蕾雅学园的学院长和未来的雷之律者当成傻子。直接说这些追其本质的话还要保证绝对真实，这种在他人看来自大妄为的事情，他做不到。
　　枫时雨没有特意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飞速运转大脑，想办法应对接下来的情况。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道路有两条，一是什么都不做，让剧情顺其自然地推进，等到那只完全体的绯狱丸出现再合力灭杀；二则是利用情报优势先发制人，尽全力破坏仪式，从一开始就断绝了绯狱丸夺舍学园长的意图。
　　只是，他们要怎么样才能破坏仪式的发生呢？总不能等到那时候直接冲到仪式现场动手开干吧，要真的这样做那他的情报优势就形如虚设极其鸡肋了。
　　想来想去，他也只想出个大概，没有头绪，只能暂且放下。
　　圣痕空间内的时间流速极快，当枫时雨从沉思状态回神，天幕已经染上了墨色。
　　“抱歉，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没等芽衣和德丽莎回话，枫时雨径直走出房间，然后向神社外走去。令他有些诧异的是，八重樱居然并没有出现。
　　“想必是那件事……看来仪式也准备开始了……”
　　他伸出手抓住了后腰的Build驱动器，搭在腰间，做好了随时迎战的准备。就在他走出神社门口，一路兜兜转转来到某个拐角处时，一阵轻柔的女声在他耳畔响起。
　　“白衣先生……”
　　“白衣？”枫时雨看了看四周，发现旁边的某个石碑亮起金光，他稍稍走近几分，金光更盛。他再结合自己身上的衣着，确定了那个轻柔的女声确实在呼唤自己。
　　“白衣先生，请您帮帮我……”
　　此时，金光从石碑上剥离开来，缓缓凝聚出一道身影，枫时雨定睛，发现眼前的女子与八重樱竟十分相似。他认出来了，这人正是早先被充当祭品的八重凛。
　　“与八重神社里的巫女十分相像，想必你就是八重凛吧。”
　　“嗯……白衣先生，如果可以，请您将我的姐姐，从记忆的诅咒中解放出来。”
　　枫时雨没有出声，只是点点头。
　　“拜托了，只有原本不属于这里的你们，才能做到这一切……”话音未落，八重凛的身体化作无数的樱花瓣，随着夜风四处飞扬。
　　从这里开始，恩返篇剧情正式进入了最激烈的时刻，也是从这里开始，枫时雨，芽衣，德丽莎甚至说圣痕空间里的其他人都不得不面对丧命的危险。
　　忽然，他又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从神社方向散发过来。这一回气息不再像上次一样转瞬即逝，枫时雨驻足凝望不远处的神社，眼神中多了一丝疑惑——为什么自己总会抱有那么大的杀意？
　　他心念一动，尝试呼叫看护他们的布洛妮娅。
　　“布洛妮娅，能收到吗？”
　　“嗯，没问题，时雨，有什么情况发生？”
　　“帮我导入一套新的轻型装甲，现在的局面我暂时还用不上骑士装甲。”
　　“适合暗杀的夜行装甲已经导入，随时都可取用。”布洛妮娅飞速敲动键盘的同时，枫时雨身上的一袭白衣也逐渐变化为黑色轻甲，样式与明锦衣卫飞鱼服颇为相似，只是将飞鱼服的下摆除去，换成了更为紧实的腿甲。
　　“多谢。那就干回另一个老本行吧。”
　　潜入刺杀，也算得上他在没有记忆前的老本行了。影刃所执行的任务并不限于一线作战，但它具体是做什么的，因为入队时间太短，枫时雨也难以得知。
　　枫时雨猛地踏地，冲向神社，打算从旁边翻墙潜入其中。却不料，在接近墙边的时候，一阵交谈声迫使他停了下来。
　　“最近村子里许多人都莫名其妙地染上了瘟疫，而在往常的这个时候，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好像就是自打你收留了这个白发女孩开始就出现瘟疫了吧？”
　　“父……神主大人，您的意思是……”
　　“没错，瘟疫的源头极有可能就是这个白发女孩！”
　　“可是，每一日，我离这个女孩从未超过方圆十米，那我为什么没有染上瘟疫？！”八重樱的声音中明显带有怒意，仅差一步就会爆发出来。
　　“马上就到祭神的时节了，按照本来的计划，应该是轮到那户人家的女子来充当祭品，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呵，就让她俩一起充当祭品吧。”
　　“但是……”
　　“没什么但是的，那户姓洛的人家从外村来，本就是最大的问题，先前只是没有时间去处理，现在就得借着祭神的时节将这一户从村子里彻底抹去，不能让这些卑鄙的外乡人来侵占我们的村子……”
　　枫时雨闻言，心中忽地升起一股无明业火，他暴怒地拔出长剑，翻身上墙，从天而降，踏进神社中冲向声源处，然后一脚踹开和室的隔扇门，暴吼道：
　　“尔敢？！！”
　　百密一疏的他还是在暴怒下犯了个小错——没有掩盖好自己的身份。但这种情况也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了，反正都是要撕破脸皮还不如让别人好好记住自己这张脸。
　　他本想先用些比较“温和”的手端破坏祭神仪式，然后再想办法从根本上解决那只让他感觉恶心到极点的绯狱丸。但现在出了这种岔子他又怎么能坐得住？
　　隔扇门承受不住枫时雨这一踹，在“咔嚓咔嚓”声中应声而碎。
　　八重樱回眸看去，发现枫时雨的面庞因为怒火而扭曲起来，宛如地狱中狰狞的恶鬼。
　　但枫时雨并没有任何回应，他眼中杀意不再掩藏，直视着面前这个三角眼男人，以及分列两侧的其他人，那股熟悉的气息变得更为浓郁，本就已经处在暴怒状态下的他更是毫不掩盖自己杀戮的意图。
　　场面一瞬间就被浓烈的杀气所凝结，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这里将会变成血狱。
　　他真的怒了，不管是因为那股气息，亦或是因为对眼前之人的厌恶，总之，这祭神的举动自始至尾都触及到了他的逆鳞。
　　可他没打算动用骑士装甲来处理这些事，要真用了他只会觉得有辱自己假面骑士的身份。
　　“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罢了，杀鸡焉用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