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

　　失败了，你失败了，你知道你会失败，所以一开始你就不会赢。
　　你缺乏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你所期待的那些结局只不过是一触即破的泡泡，是转瞬即逝的流沙，不是么？你看到了它们，经历它们，正如你所想。
　　你连埃德加都无法战胜，你真的想过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所以失败吧...去恐惧吧...去接受那平静的如同死寂一般的沉默与绝望，不过不要过分自责，我能理解你。
　　因为我也曾坠入那绝望的深渊，那痛苦使我希望我未曾受造于人，直到我体验到那痛苦背后的含义，体验到那绝望对人多么有益处，多么令人接近救赎。
　　人只有认识到自己的渺小，才能明白神的伟大，我多么希望你能理解这一点。
　　......
　　唉，还在....吗，可...
　　......
　　...
　　意识好像死去的鱼，在一片沉闷昏暗的海里慢慢坠落，如果这是梦的结局，是世界的尽头，那就让一切终结于此吧。
　　感到手臂沉重得像石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明明是溺水的人，却无法挣扎，郁结的忧伤堆积在胸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一百次，甚至一百万次再来的机会，又能改变什么？
　　答案是什么也不会改变。
　　她落在水底，周围的重压将她死死按在原地，顶部那透射的阳光与水波搅动在一起，整个世界都像是裂开了，它们不明不白地搅动在一起。
　　啊，真是恶心......她居然想到了神。
　　不要误会，在她脑子里出现的不是某种发着光的慈眉善目的老爷爷之类的东西，如果要形容，那种东西用“命运”这个词就再合适不过了，不过不能只是“命运”，命运有愉快的、有痛苦的、有滑稽的，而她想到的那种命运是包含了一切命运的命运，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命运。
　　她突然想到了葵的那番话，那种无聊的事，不可能的事，荒唐的事......如果承认那样的命运就能征服这一片绝望的海...那还...不错吧？
　　“啧，真蠢！”
　　黑暗中有人骂了一句，一片沉寂后，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喂，睡够了没有，快起来！”
　　没有回应，那个声音被旋转的世界扯成碎片，像是落入鳄鱼口中的猎物，耳畔又只剩下一片沉寂。
　　“米兰达！”那个声音终于生气了，“你该不会是让那些愚蠢的幻觉骗了吧？这一切都是那个魔法师在搞鬼，那个葵，你不记得了吗！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吗？米兰达的内心很清楚这一点，她甚至比一直在一旁观看的克莉丝还要清楚。
　　“不是假的。”米兰达的声音很平静。
　　“你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
　　“克莉丝，你先听我说。”
　　“你！....唔.....好吧。”
　　四周的声音安静了下来，该从哪里说好呢？米兰达心里很清楚，越是思考她就越是明晰，关于她所看到的一切。
　　“你还记得我曾对你说的那些吗？在圣山上，我向你保证过要保护你，我要向家族证明你不是邪恶的。”
　　“嗯。”
　　“我所看见的那些东西并非幻觉，就像葵所说的那样，它们来自我的内心。我在怀疑自己，怀疑那些诺言能否实现。”
　　米兰达的声音在颤抖，又是一阵沉默。
　　“我怀疑我根本做不到，我错了，也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错误。那些幻象总有一天会发生，它们一定会发生！因为...你看，就凭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转变家族的看法，就凭我这样的人....都是我当初太蠢了，根本没考虑到那么多，家族在对待龙族的作风上一向很残忍，我会害了你的！”
　　“哦，原来你心里想的是这些东西。”克莉丝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所以呢？”
　　“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对不起。”
　　沉默的水与光在遥远的水面，它们无声地搅动着，好像比天空还遥远。克莉丝的声音不会再出现了，现在在这个沉闷的海底只剩下米兰达一人，也许这样就好，这一切都是命运。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可是睡不着，虽然闭上了眼睛，那片日光仍然在她眼前晃荡，她能感受到那块光流动着，漂浮着，然后突然就消失了。
　　她睁开眼睛，挡住光线的是克莉丝的脸。
　　“你还想躺到什么时候？”克莉丝看上去很生气。
　　“克莉...啊！”
　　肩膀被克莉丝抓住，巨大的力量将她从地上拉起。
　　“你怎么....啊，别抓那么紧，疼。”
　　“真是...真是不知道你这家伙在想什么。”
　　克莉丝紧紧地抓着米兰达的手臂，像是在审问犯人一般。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减到了一个令人尴尬的程度，米兰达不得不侧过头，以避开克莉丝那可怕的视线。
　　不过她还想向克莉丝辩解一下，或者说狡辩一下，她的失败难道能全怪她吗？
　　“克莉丝，我--”
　　“等一下，先听我说，现在我只是暂时侵入到你的梦里，时间有限。”克莉丝的声音很冷静，“这是葵创造的幻境，也是以我们的梦为根基的，想必你已经察觉到了。我有办法破坏这个幻境，只要找到法术的源头就好，但这是你的梦，一切都得由你来，明白吗？如果你自愿屈服于这个梦境，那我也帮不了你。”
　　“梦境？可是，那不是梦境，你还不明白吗？那是真实的，即使现在不发生，那也是总有一天我们要面对的真实！你会死的！”米兰达无视了克莉丝错愕的目光，继续说：“而且那不只是现实，那是命运！我已经看到了，是葵让我看到的，那些交织的命运如此真实、不可改变，一切都指向了一个最终的结局。”
　　“你...”
　　“那个坏结局...是神,不，是掌握了所有命运的--”
　　“啪！”
　　米兰达瞪大了眼睛，脸上传来的阵阵疼痛让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克莉丝的巴掌也许是收了些力气，可是还是很痛的。
　　“现在清醒些了吗？”克莉丝揉着自己的手掌说道。
　　“呜。”
　　“真是不知道葵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现在听我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忘掉，然后记住我接下来的话。”
　　克莉丝伸出双手，将米兰达侧过去的头扭了回来，她深吸一口气，说：
　　“首先！根本就没有什么神，也没有什么命运！如果你害怕那些坏事，因那些可怕的幻象而感到恐惧，那是完完全全正常的，可是，我不许你就这样放弃，或者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命运或者神明，因为我所认识的米兰达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
　　“再说了！难道命运真的一成不变，我不相信，也绝不同意！如果有一天我们遭遇了那样的命运，不管是一个埃德加、十个、一百个，我们一起把他打跑就是了！要记住，是‘我们’，不是你一个人，也不能是我一个人。如果你认为自己会害了我就把我抛开，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你不觉得那样太自私了吗！”
　　是她太自私了？她明明是为了克莉丝，只有承认那样残酷的命运，皈依那样的神明才能得到拯救，这是......欸？为什么她会这么想？
　　米兰达感到头脑有些混乱，之前那些关于神的想法突然变得奇怪起来，她为什么会以为葵的神才是解决这一切的关键？
　　那样悲惨的现实只有神才能改变，绝望的人们只有神才能拯救，这无疑是葵的想法，她之所以变得这么奇怪，也肯定是受了葵的影响。可是，如果没有那么一个神来拯救她们，谁又会拯救她们呢？就凭她自己怎么可能战胜...
　　“时间不多了。”
　　克莉丝的脸贴了上来，出乎意料的近距离，两人的额头轻轻贴在了一起。
　　“欸，你干嘛啊...”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克莉丝，米兰达感觉紧张得有些喘不过气，不知道克莉丝想干嘛，突然这样她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可看克莉丝那副淡定的样子，奇怪的反而变成她自己了。
　　“其实我和葵打了个赌，这个赌的结局如何全在于你，不过我会帮你的，就像现在这样。”克莉丝的语气柔和又坚定，“如果你像这样失去信心，我就会跑来把你骂醒！如果你还是没有自信，那就相信我吧，相信那个相信着你的我。”
　　随着克莉丝的话语，周围虚假的空间逐渐坍塌，她的身影也在慢慢消失，直到她的最后一句话，整个空间变为一片漆黑。
　　“现在，回到那个噩梦去吧，是时候击溃葵的幻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