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

　　蛮卡与格桑发疯似冲进还在冒着黑烟的木屋。他们彼此确信，女娃娃的哭声是真实的。一根烧黑的梁柱忽然塌了下来，蛮卡及时用黑铁锏挡住，好让格桑继续前进。
　　女娃娃还活着，或者说除了身上的衣物被燃烬之外，她几乎是完好无损。格桑不敢相信地看着女娃娃，又转过去看了看蛮卡，结果后者也同样满脸震惊。
　　“怎么可能？！”冬俾族人一边嘴里重复着这话，一边将自己的熊皮给女娃娃披上，将她抱出摇摇欲坠的木屋残骸。
　　空族少年掐了掐自己的脸，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又轻轻地摸了摸女娃娃的脑袋，发觉她的高烧已经退了。女娃娃看上去除了有点害怕之外，一切都很好，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好。他抬起头，与方才还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对手面面相觑：“显然，这不是冬神的神迹……”
　　蛮卡没有接话，只是自顾自的摇着头。
　　风，开始变得温和。幺日的辉耀，如麦芒般刺穿了厚厚的云层，直插入白原的大地。荒芜之中，并非一片死寂。总有微弱却坚强的生机，在不经意间，猛然绽放。
　　阿青背上杜殿卫给他的弓箭，重新确认了一下马鞍袋中的干粮和水，翻身骑上马。老徐牵着马在不远处站着，有点不舍地望着男孩，想再叮嘱些什么，但看了一眼睿姒之后，就把话憋回去了。
　　丹盟暂时要分开了，阿青突然感到有些不舍。或许丹盟小队从一开始都各怀各的目的，老徐想要借机劫持王女去要挟摄政王，杜殿卫则是为了不辱使命，睿姒要将功补过，凛子可能只是想回家乡看看……而男孩虽不知道自己来干嘛的，却乐在其中。这段旅途危险重重，但这是第一次让他感到实实在在的归属感。黛山的青山绿水只是生他养他的故乡，而男儿志在四方；跟随起义军的跋涉只是一路奔袭，可不是属于自己的旅程。如今，营救也好，挟持也罢，他都是重要的一环。这是他的冒险。
　　微风吹起银瞳女剑客的乌黑长发，白皙绝美的脸庞朝着阿青转过来。她微微一笑，眼神中显露着自信和温柔，轻声说：“出发吧，苏青。”
　　呼延烈的别院里，一间简朴干净的客房中，老将钱坤盘腿而坐，目光如炬地盯着面前的“客人”。
　　“老将军，我听闻你们九州有句老话，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伊凡的语气不徐不疾，毕恭毕敬。他随手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个雕琢精美的银色盒子，打开之后从里面掏出一根细如笔杆的东西。“我们只是来做生意的。想必你也看到了三湖如今的景象，这都归功于开放的贸易。”
　　“哼哼。你确实从远方来，但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个朋友呢？”
　　伊凡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将手中的一支细物，双手递给老将军。后者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端详了一下，又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霎时明白了这是什么。
　　“三湖的长烟。特等烟叶。我们用高价将农户手里的烟叶收来，然后加工成这样的——我们万国人叫它，‘卷烟’。”伊凡边解释，边用烛火给钱坤点上烟。老将军吸了一口，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尽管它价格比直接抽烟丝贵一些，但卷烟抽起来很方便，不是吗？像这样，种植烟草的农户赚到了钱，我们也赚到了钱，双赢。这就是贸易。”
　　“下浦人做买**你们早一百年。”
　　“啊，当然当然。九州国地大物博，历史源远流长。正因如此，我们万国人才愿意与九州做买卖。我们尊重九州的文化，所以花了很多时间研究学习。就像三湖的民俗那样：‘抽一口长烟，大家就是朋友’。”
　　老将军没想到自己被对方摆了一道，表情重新变回了严肃。“朋友？哼。你们万国招待朋友的方式就是这样？把朋友软禁起来？”
　　“不不，老将军误会了。将老将军请来此地暂住的，是州牧，可不是我。我今次前来，只是想和老将军交个朋友罢了。”
　　钱坤又抽了几口卷烟。他不得不承认，万国人做的卷烟，还真的是上品。
　　“我们万国人做事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老将军，想和你交朋友，只是出于想进入下浦。”
　　“进下浦？用你们的卷烟还是别的什么？！总不见得，让你们的军队去下浦吧？”
　　“哈哈哈，老将军真会开玩笑。下浦是九州最富饶的地方，尤其是陌都港。你知道的，我们万国，是千岛之国。我们不像九州国这般幅员辽阔，物产丰富。我们只能靠贸易。就像卷烟这样，贸易是一件双赢的事情。若不是下浦长期不与境外通商，我们何必绕了一大圈呢。”
　　“绕一大圈？这就是你们侵占白原的理由？将白原作为你们通往九州的基地？”
　　“侵占不至于。白原素来是九州的法外之地，我们也是为了生存，暂时维持一下白原的秩序而已。你知道，要贸易，必须要有一个和平稳定的环境……”
　　“够了。你不用再惺惺作态了。说吧，说出你来见我的真正目的！”
　　伊凡看一眼桌上的蜡烛，狡黠的笑了笑，直奔主题说：“七都要义。”
　　钱坤听闻后脸色大变，将抽完的卷烟用力扔在地上，几乎是怒吼着回答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我知道，七都要义不仅记载了下浦七都的水文和布兵等地理信息，还藏着一个令我们更感兴趣的东西——玄水秘宝……”
　　老将军一惊。关于“玄水秘宝”的事情，就连九州官员内部也鲜有人知道。
　　“老将军别紧张。我们做生意的，自然消息灵通。”
　　“呵呵。既然知道了这些，你觉得我这把老骨头还会告诉你吗？”
　　伊凡眨了眨眼，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蜡烛，已经烧了一小半了。“你很快就会告诉我一切的。”
　　钱坤不屑地看了对方一眼，心想着自己什么皮肉之苦没受过，难不成还怕万国人的逼供？但片刻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轻飘飘，不一会儿整个房间都开始变得扭曲模糊了。老将军意识到自己被下药了。但是什么时候被下药的？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卷烟，明白了一切。
　　“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蛮卡在匆匆埋葬了叔叔的遗体后，对格桑和女娃娃说。“蔽日峰不会善罢甘休。”
　　“那个大块头怎么办？”格桑指了指躺在不远处的黑执事。“我刚才看他还有气息，要不要结果了他？”
　　“今天的杀戮已经够多了。”蛮卡自己也觉得奇怪。换做是以前的他，一定会杀了黑执事，以除后患。但现在的他，心底里似乎有一些别的东西开始萌芽。这奇怪的东西，他自己也数不清楚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即便是杀了黑执事，还会有新的“黑执事”……杀戮的轮回不会停止。“找些还能用的东西，走吧。”
　　空族少年回头看一眼躺在雪地里的黑执事，内心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放过了他。
　　“我们去哪？”
　　“望日港。我有个熟人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