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

　　黑霜山脉南麓，阿青一行人还未歇歇脚，就不情不愿地被请到了大营帐内。眼前有个高大威猛的年轻男人正在反复上下打量着睿姒，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而身旁留着一撮山羊胡，带着一顶奇怪帽子的小个子老头则仔细查看着他们刚交出去的钱将军手谕。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凛子终于忍不住冲上前去，挡在高大男人和睿姒之间，双手叉腰，气势上毫不示弱地开口责问道：“你个大男人，贼眉鼠眼地盯着我姐姐看了好一会了，羞不羞？！”
　　杜箬衡被小丫头话，呛得一时语塞，连忙别过脸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老徐见状摇了摇头，抱起他的忠武，找了个蒲团，懒散地一屁股坐了下去，毫不在意自己身在对方首领的营帐里。谋士公孙先生此时收起了手谕，凑到初日殿卫身旁小声说了几句，然后转过身来说：“各位七都兵的将士，一路辛苦了！请随意坐下歇歇脚，我去叫人送点吃食来。”
　　片刻后，众人纷纷入座就餐。杜箬衡看着睿姒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分明和刚才冷若冰霜的样子判若两人。凛子则像盯梢似的，紧盯着杜殿卫，发现他神色异样，就站起身来，咄咄逼人地开口道：“凛子不是军人，不懂军中规矩，如有冒犯，请杜殿卫写信给钱将军责罚我。但凛子有一说一，殿卫你刚才一直都在偷偷看我姐姐，现在还露出嫌恶之情，是几个意思？”
　　“长歌，休得无礼。”睿姒拉了拉丫鬟的衣袖，示意她坐下，然后抹了抹嘴，转向杜箬衡说道：“杜殿卫，你是否看我面熟？”
　　见对方主动和自己搭话，杜箬衡立即来劲了：“确实如此！在下杜箬衡斗胆问一下小姐芳名？”
　　“天镜庭殿卫，睿姒。”
　　此话一出，杜箬衡愣了半晌，不敢相信地说：“银瞳睿姒？！”
　　“正是小女。”
　　阿青和老徐一直都在一边看热闹，一边享用美食，见到对方殿卫居然对睿姒流露出崇拜的神情，不由觉得好笑。老徐用手肘蹭了蹭身旁的阿青小声调侃道：“瞧瞧，大小伙子遇到自己偶像了。”
　　“看来睿姒姐姐在王都颇有名望。此人是王都军的高阶将领吧？”
　　“初日殿，王都戍守三大主力军之一。这小伙子年纪轻轻能当上殿卫，实力不容小觑。”
　　“跟徐大哥比起来呢？”
　　“哼，正面硬杠不好说……”
　　“几分胜算？”
　　“说不准，得看他用什么兵器。”
　　“那你和睿姒姐有几分胜算？”
　　“娘的，快吃你的饭！”
　　用膳结束后，谋士公孙又和几个端着茶水的士兵入帐，随后便找了个侧边位置坐了下来。他笑呵呵地打量了众人一圈，举起面前的茶杯，说道：“西域赤水的粗茶淡饭比不上东土的美味佳肴，不知各位七都兵的将士能否吃得惯。”
　　“七都兵并不都来自于东土。”睿姒说话的时候，故意看了一眼老徐，后者则故作镇定，喝着茶水。
　　“恕老朽无知。”谋士连忙作揖道歉，又接着找话头：“我们已经看过了钱将军的手谕，对于老将军的甄选必定是军中精锐，我公孙不便多言，但在下依旧不太明白，这两位……”
　　老徐一看就明白，小老头是在质疑阿青和凛子两个后生，但是作为敌对阵营的他，不能多说什么，以免露出马脚。可谁知阿青却抢先回答了起来：“睿姒姐姐是九州第一剑客，实力毋庸置疑。我师父徐劲松，刀法出神入化，行踪更是悄无声息，非常适合这次行动。再来是长歌凛妹妹，她是土生土长的白原人，熟悉白原的地形环境，还能烹煮佳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的最佳后勤人选。最后是我……我本名苏青。论武功，我远不及我师傅和睿姒姐姐，论后勤，我更也不如凛子妹妹……但是我天生神目，而且个子小，不太引人注目，是侦查的好手。”
　　听完阿青的介绍，杜箬衡大声赞同：“好！钱将军的安排，我杜某人很是赞同！公孙先生多虑了。”谋士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反倒是杜殿卫起了兴致，从身后抓起一把九肘长的蛇矛，突然宣布：“此次入白原的行动，算上我杜箬衡！”
　　“徐大哥，是蛇矛啊，有几成胜算？”
　　“他娘的，瓜娃子你闲不闲？”
　　“众英雄，切听老朽说一句……”谋士公孙见殿卫如此亢奋，只好顺遂他的心意，附和道：“有初日、天镜庭双殿卫共同出征，加上七都兵的能人们，定能将王女安全护送回赤水。老朽提议，既然五位英雄一片丹心报九州，咱们就叫丹盟，如何？”
　　“哈哈哈，好一个‘丹盟’！”杜箬衡大笑起来，他显得跃跃欲试：“比起睿姒姐姐，在下实为晚辈，我提议，由天镜庭殿卫担任丹盟队长，我为副官。”
　　“那小生就做斥候。”
　　“凛子负责照顾大家的衣食，顺便给你们指路。”
　　“我……算是刺客吧。”
　　“随你们，我只想救少主。”
　　夜里，连绵不绝的黑霜山脉犹如一堵连接天地的巨墙，横亘在白原与赤水的中间。数千年来，历代九州统治者都试图将天险变为坦途，连通赤水与白原的道路，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失败了。直到浪客徐乾墨在黑羊峰与黑雉峰之间，发现一条隐秘的古道，自此之后，白原才真正纳入九州的管辖范围。后人以徐乾墨的名字命名了该古道，也就是如今世人皆知的乾墨古道。
　　乾墨古道的入口极为隐秘，唯有每隔七日的灿星之夜，且天气晴朗能看见北玄星的情况下，才能找到。
　　今晚，恰逢灿星之夜，虽然山风凛冽，但万里无云，是丹盟出发的好机会。谋士特意祝福下人准备了几批精壮的赤水高原马，该马虽然跑不快，但适合长途跋涉和极寒气候。五人中除了丫鬟凛子，其余都是轻装上阵，只是备了一些御寒的衣物。老徐偷偷地藏了一些酒在他的大褂里，而阿青特意要了几支淬了毒的弩失以备不时之需。
　　进了黑霜山脉后，杜箬衡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之后是睿姒不紧不慢地骑着她的棕色赤水马。凛子紧跟着她，身旁还跟了一匹算是老徐的马，只不过这马被用来驮补给品了。最后是阿青和老徐，两人一起骑着一匹又高又壮，但非常温驯的黑色大马。
　　“看，北玄星升上来了！”阿青指着天空中一颗最明亮的星，提醒大家。
　　杜殿卫闻讯后勒住马，从盔甲中拿出一张之前公孙先生给绘制的古道示意图，端详了半天，转身对众人说：“沿着山道继续走，等看到北玄星转到黑羊峰与黑雉峰的正中时，左拐离开山道，再行二百肘的距离，就能看到乾墨古道的洞口了。”
　　“真奇怪，为何偏偏要用北玄星来指路，不能在左拐处立个路碑吗？”阿青疑惑不解地问道，而杜箬衡挠了挠脑袋，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
　　凛子叹了口气，回头说：“你们这些南方人，真是没见识过北方呢！”
　　老徐不耐烦地回答道：“瓜娃子，你没注意到风吗？从上山开始，风越来越大了。”
　　“风？这和路牌有啥关系？”杜箬衡也没听懂老徐的意思。
　　“在这里是没什么关系，但是越是往上走，就会有越来越多的积雪。风会把雪挂的到处都是，埋掉路或者路牌，是家常便饭。”
　　凛子冲老徐点点头，随后坏笑着说：“瞧瞧，姜还是老的辣！”
　　“小丫头，乘机说谁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