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幺日快下山时，格桑突然听到一声诡异的号角，紧接着四面八方突然出现了许多身披熊皮的狄人。这群狄人各个人高马大，正在用极其怪异的嗓音大呼小叫，同时挥舞着巨大到不可思议的铁锤或战斧，发了疯似的朝着他的车队奔袭而来。
　　“遇袭！保护车队！”格桑拼命地跑向头车，同时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音量来警告大家。但一切都是徒劳的，敌人的人数远远超过车队的护卫，更何况已经有好几个人丢盔弃甲，更不用说所谓的“镖师”了，那人早就不见了踪影。不过空族人从不会投降或逃跑，更何况他现在有值得用生命去守护的人。少年抄起自己的短弓，张弓就射，一箭命中冲在最前面的狄人的脖颈，对方一头栽倒下去。随后，格桑快速跑向美丽女人所在的马车，途中又放了一箭，射中了另一个狄人的眼窝。
　　“夫人！您没事吧？！”格桑一个跟头翻上女人的马车，隔着车门焦急地询问对方的情况。“夫人！？夫人！？”
　　头车的马匹被狄人砍翻了，格桑所在的马车也随之骤停，惯性使他被甩飞了出去。正当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时，只听见一个狄人呼喊着向自己冲了过来。格桑赶紧去抽背后的箭矢，却一不小心手滑没抽出来了，而此时敌人的巨锤已经朝他抡了过来。
　　“快站起来！空族的少年！”
　　当格桑以为自己已经万事休矣时，一个熟悉的温柔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少年转过头去，只见美丽女人身披轻甲，手持银枪，一双动人的眼睛中燃烧着熊熊战意。格桑震惊之余，才发现刚才差点要了自己命的狄人，已经成了夫人的枪下亡魂了。
　　“夫人原来你……”
　　美丽女人微笑了一下，挥舞起银枪，摆出战斗的姿势，回答说：“百岳赵家枪。”
　　“赵家枪……”数千里外的朱雀殿中，一个满脸沧桑的男人，紧握着一杆银枪，盘坐在太一宝座下的石阶上。“小妹……你这又是何苦？”
　　大殿的门忽然被打开，空荡荡的殿内回响起一阵“咯吱”声。被因此打断思绪的男人愤愤地抬起眼来朝外看去，只见一个满头白发，一身戎装，精神矍铄的老头走了进来。见到此人，男人的眼神变得缓和下来。
　　“老臣钱坤，参见国舅。”老将军只是作了个揖，并未行叩拜之礼。
　　男人依着银枪站起身来，摆了摆手，缓缓地走下石阶，说道：“钱将军免礼了。”
　　“启禀国舅，叛军已平定。臣将于秋月中旬，率七都兵前往三湖，彻底铲除呼延烈及其残党。”
　　“就照将军的意思办。”男人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顺手将银枪放还到一旁的架子上，又补充说：“呼延烈不必活捉，可以就地正法。”
　　“臣领命！”
　　“听说杜箬衡问老将军借了人去营救王女了？”
　　“确实如此，有一个自称是天镜庭殿卫睿姒的女子也在营救小队中。”
　　“睿姒？！”
　　“国舅知道此人？”
　　“银瞳睿姒，王女的贴身护卫！”
　　听闻此讯，钱坤挑起白眉瞪大了眼睛：“难怪老臣初遇此女时，觉得她眉羽之间很是熟悉，原来王女的贴身护卫，之前都只是见过她蒙面的打扮。另外，此女刚到我营时疯疯癫癫……”
　　“疯癫？当真？！”
　　“还打伤我好几个兵。”
　　男人陷入了沉思，一言不发，眉间阴云笼罩。
　　“国舅，是否事关先王？”
　　“此事我们可能只弄明白了冰山一角……呼延烈的狗命留着，带他回来见我！”
　　“领命！”
　　尽管格桑射死了十几个狄人，但身披熊皮的狄人依旧前赴后继的冲上来。他们各个强壮勇猛，车队的卫兵完全不是对手，而且残暴无比，连老人和孩子也不放过。空族男孩焦急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女人，她拄着银枪，勉强站立，身旁倒着数个狄人的尸体。格桑想，若不是她身体虚弱，以女人的枪术，就算不能赢，至少他们有能力杀出重围，而现在——大势已去。
　　“小英雄！”女人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她似乎在用尽自己最后一丝气力在呼喊格桑：“记住我们的约定！”
　　少年很快就明白了女人的意思，立即从怀里掏出瓷瓶，将药丸吞了下去，回答道：“夫人的吩咐，格桑已照做！”
　　女人吃力地挤出一个微笑，温柔地说道：“那就好！”
　　又一波狄人冲了上来，格桑绝望地发现箭袋里的箭矢已经空了，他无奈抽出绑在腿上的猎刀，打算靠着自己的速度优势，近身肉搏。少年灵巧地翻转腾跃，从一个车斗跳到另一个车斗，瞅准了一个吊尾车的，一跃而下，将猎刀刺进了对方的肩胛骨。还没等格桑庆幸自己得手，对方一把抓住了他握着猎刀的手——斧子狠狠地砍了下来，少年抓着被砍断的胳膊，发出痛苦的嚎叫，滚落到一边，昏死了过去。
　　从仙台出发后，阿青一行人又骑行了两日，期间只停下来休息了几个时辰而已。男孩觉得疲惫不堪，有好几次因为打瞌睡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好在身后的老徐一把扶住了他。相比阿青的疲惫，凛子却一天比一天兴奋，她一路上不停地说着她之前在白原的生活，以及她的故乡，黑鸦镇。女孩告诉阿青，黑鸦镇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有黑鸦，而是因为曾经有个神秘的女侠，她的绰号就叫黑鸦。白原从来都是九州的法外之地，有不少土匪强盗，当然也不乏英雄豪杰，黑鸦就是其中一个。据说她的故乡黑鸦镇，原来叫黄渡镇，是蠕虫苔原十二镇之一。十二镇的居民大部分是来自南方的流民，传统而又朴实，以畜牧为生。黄渡镇是十二镇中唯一一个与白原其他地方通商的小镇，因此每天都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熙熙攘攘。一天，有一群自称是逐日教的奇怪僧团来到了镇上。他们开设讲坛，给人医病祈福，且常常救济穷苦的人，因此没过多久，镇上就有不少人跟从了逐日教。不过，白原这个地方，任何无缘无故的善举背后，往往都是见不得人的贪婪勾当。逐日教每两个月就要举行一次对主神，三日神的“朝圣”。“朝圣”的目的地，是白原最接近三日神的地方，也就是白原的最高峰——蔽日峰。只有经过教会“精挑细选”，最“适合”的少数教徒才能前往蔽日峰“朝圣”。细心的镇民们发现，每次挑选都是以女性为主。
　　“朝圣”之旅是有去无回的，而这些女性的亲朋好友们在质问教会后，得到的答复无外乎是：她们受到三日神的感召，选择留在蔽日峰，侍奉神明终身。由于逐日教的势力日益庞大，镇民们的质疑声也渐渐地变得微弱起来，久而久之，就没人再敢质疑什么了。不过，“朝圣”频次却由原来的两个月一次，变为一个月一次，并且只限女性教徒。
　　“他娘的老子从来不信什么教！一听都是鼓弄人的把戏！”听到一半，老徐开骂了起来：“我听说过逐日教，早些年在白原势力很大。”
　　“至今还有呢！凛子离家的时候，逐日教的僧人都是白原百姓不敢惹的主！”
　　“后来不是有个专门追杀逐日教的什么‘会’？听说把他们这破教杀得鸡犬不宁！”
　　“是长夜会！”凛子很不满意老徐打断她的讲述，嘟起嘴来：“我说大叔，我在跟阿青讲话，你能不能别老插嘴呀！”
　　“长夜会是起源于三湖镇的地下组织，成员皆为女性，且都穿黑衣。”睿姒突然开口说道。
　　其余几人都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平日很少搭话的女剑客，丫鬟连忙附和说：“姐姐说的没错！黑鸦就是来自长夜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