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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茫然无措的我，以及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最近的经历，实在是难以忘怀，幻境，奇闻，旧梦，故人，桂花，美酒，遨游，落尘。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世界，仿佛在告诉我某种宿命，而且是无法对抗的宿命——要么葬身大地，要么前往大海。
“刀在手，去杀人！”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
但是梦里的人，劝我不要这么做。
“杀人皇，夺帝位！”
不行，那是做不到的事情。
我看着云墨小姐的衣柜发呆，仔细去看，锦缎上还留着她的发丝。
“此生若错在相逢，亦难求善终呀。”我自言自语道。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谈话的声音。我有些迟疑，能找到这地方的人只能是咏海，但声音显然不来自于同一个人。真是海哥吗？
我拿起短剑，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推门而出，只见咏海同几位不认识的男男女女攀谈着，他见我出门，似乎并没有感到奇怪，我只得收起刀缓解尴尬。
“海哥！”我几乎是带着哭腔。
我本想好好地同他诉说一番最近的经历，他一把拉住我，朝另外几人介绍道：
“这是江海商会的少爷，江志。”
那几人似乎并不对我的身份感兴趣，然而看见我的手里的短剑，便立刻俯身作揖，有些突兀地齐声说道：
“参拜坊主江志少爷！”
我有些愕然，咏海见状连连解释道：
“这几位是云墨小姐派来的工匠，协助我们完成使命。东花坊乃何物，以及我们的计划，你听云墨说过了吧。”
“的确是有所耳闻，并且是在怪梦之中，我亦不明了是谁告诉我这些事.....为什么我是东花坊坊主？”
“虞美人在谁手上，谁就是坊主，因此前任坊主乃是云墨小姐。”
“云墨小姐？”
尽管那场梦很模糊，然而许多事情告诉我，前任坊主绝不可能是云墨。
“云墨小姐难道不是当面告诉你计划吗？”
“恕我难以苟同。”
“最近我们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她是个刺客，前些日子一直为我们指点迷津。按她的意思说，她的使命是要刺杀人皇，然而自古刺客难活，她自然是不想死。你知道的，我的野心是要成为万众瞩目的帝王，于是我们各取所需，我负责政变上位，她为我们出谋划策，提供东花坊的人手，事成后追杀处决失势逃亡的人皇。最近的困境是，云墨小姐消失了。”
“她逃进山中，找到她的唯一办法恐怕是去东花坊看看，我想问的是，东花坊在哪里？他们是东花坊的工匠，也不知道吗？”
我和咏海转头望向那几人，可他们面面相觑，不说话？
“你们也不知道？”
“坊主，我们的确是东花坊的人，也常年生活在东花坊，但我们不知道东花坊在哪里。我们还心想着让坊主您带我们回去呢。”
“云墨可曾告诉过你？”咏海问。
“她说：‘只在此山中，无处不在。’”
咏海愕然地望向天空。
我也愕然，但是想起之前的梦，倒也没那么愕然了。
“各位，云墨小姐与我在这间屋子里同居许久，情同手足...”
“情同手足？情同夫妻！”咏海打断我说。
“不要打断我！她带我畅游仙家秘境，了解这座岛的真实历史，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她的真实身份是这座岛历史的观察者与编纂者，单纯因为有青史留名的野心，才选择做一个刺客。”
“青史留名？怎么个留名法？”
“帮你上位，然后作为刺客追杀帝王，这样她就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咏海本纪》和《刺客列传》中。”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云墨，这半年来，她一直是我的军师，利用我的家族势力和她的手段，不断为我扩张势力，现在看来，我虽不是宰相，但权力渗透在方方面面，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们需要她继续为我们出谋划策。”
“不用找了，云墨就是我，我就是云墨。”
“别开玩笑了，我们需要找到云墨。”
“听着，你我多年兄弟，过去或许你觉得我是个纨绔子弟，然而此刻不同，我经历过尘歌壶的幻境，经历过东花坊奇遇，经历过桃花源游历，经历过同云墨小姐的分离。此时此刻，云墨小姐之外，最了解这座岛的人，必然是我。她千百年来的政治走势，历史沿革，人民百姓，东升西落，尽在我胸怀之中。我绝不会背叛你，你可以相信我。”
咏海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神中有一股我从未见过的犀利。我们手足相伴十余年，像这样谋划大事共求权谋，还是头一回。
“我们情同手足，你自然不会背叛我，这我知道。但我要如何相信你的判断？”
“且听我娓娓道来，海哥自称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底气何在？我还从未听过你半年来的历程，但以我家族之经验讲来，你所做的无非是三件事：笼络人心，收买官员，准备暴力。”
“你细细说来。”
“江海商会在我父亲那个时代，也是无比鼎盛，富可敌国，父亲的野心，就是要染指最高权柄，他凭借在荒年开仓赈灾做到了笼络人心，也依靠雄厚的财力收买了大量官员，他倒在了第三步：他在收买军力的过程中被帝王察觉，流放而死。”
“你父亲的事我自然熟悉，我也是因此对人皇怀恨在心的。”
“故而我感到这些积累实力之手段，皆不是长久之计，你最该调度的是人民的愤怒。”
“这些仅仅依靠笼络人心已经办到了。”
“不，你错了，你是在怀疑朝廷的暴力手段还不如手无寸铁的百姓高级吗？我们不需要笼络七成人民，或者六成人民，那只能创造优势而不能决胜，我们需要全民的疯狂才有胜算。那会死无数人，或许只剩下三成的百姓在战火中幸存，我们踩着尸体上位。到那时候死多少人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我们上位。”
“很残酷，但没关系，只要能够推翻帝王的残酷统治。”
“这是竖子的想法！你真觉得战争比压迫更合理吗？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真的该死吗？本可以不死的人，一定要服务于所谓的帝王春秋霸业，然后被安排去死吗？”
咏海满脸赤红，似乎很想反驳我。
“帝王之业就是这样，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知道你所谓的出海计划，假意渡海成为神使，却装着金银财宝回来，这样必然能够收获足够多的人的迷信，然后借机上位。但帝王不是傻子，你这样做必然失败。”
“为什么？”
“靠迷信俘获的棋子，并非决战的关键。”
“决战不靠棋子靠什么？”
我领他进屋，打算按照史书里的记载，和他杀一盘棋。
他的棋力确实在我之上，一盘乱杀直到残局，他炮二进七即可绝杀，然而此刻我的刀架在他脖子上。
“炮二进五，不然杀了你。”
他一脸惶恐，只得炮二进五被我反绝杀。
我收掉刀，如同刺客一般冷眼望向他。他吓得连忙后退。
“你这是想干嘛，我还真以为你叛变了。”
“并没有，你总结一下自己输在哪儿。”
“最后一步，下错棋了......”他战战兢兢地说，似乎惊魂未定。
“你有得选吗？我的意思是说，这步棋是谁在下？”
“其实是你指挥的。”他还没缓过神来，我看见他满身是汗。
“所以你明白了吗？将杀并非残局的终点。棋力再高的人，遇上拿着刀上棋盘的变态，依然是毫无办法。帝王看似依靠一个又一个棋子统治百姓，其实是靠手里的那把刀。”
“所以，你是说笼络人心没用？”他终于冷静下来了。
“是有用的，你说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我看来，你仅仅是声望提高了，权力尚还不足。所谓权力，无非是生杀予夺，笼络人心无非是让人敬佩，这的确是权力之基础，你得先让人信这一套。但权力的积累，只能是不断去支配更多人，主导他人命运，而非让人知道你。这唯有依靠你的暴力与谎言。”
“所以...我需要做什么？”
“去杀人，抹杀掉其他豪强的存在，转移百姓的信仰，不断去散布谎言，直到你可以轻易点燃他们为止。”
“说起这个...商会的事很抱歉，我没能为你查出来幕后凶手...”
“不用查了，那是做的事，云墨早就为我调查清楚了，这岛上除了你们家族和帝王，没有更加位高权重的存在。这件事不可能是你做的，那就必然是人皇做的。”
他长舒一口气，非常释怀地拍了拍我的肩头。
“让我们一起报仇！”
我转过头，看见山上腊梅次第开放。
“这刀，将会沾满帝王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