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融冰霜

　　当水，冷结成冰
　　铁链在电力与魔力的驱动下慢慢向上，带动电梯轿厢，少年踢踢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铁融成的铁栏杆，居然还有锈，他拍拍手，轿厢颤颤巍巍的停下，他打开栅栏门，一步步向前。
　　车子在山中的简陋隧道里穿梭，严吟抹抹眼睛，苏醒过来。她十分吃惊，满脸写满了问号。
　　施淑在旁边开着车，她感受到魔力的流动，驱使车轮滚滚向前。
　　“林灵呢？”她的第一句是先问问那位不知道在外面惹了谁的朋友，“被人找上了？”
　　“兴许吧，”施淑看起来不在意，“说实话，你就不能说点该问的吗？”
　　“哦哦哦，”严吟像是明白了，“这车是谁的。”
　　“林灵的，停在山中的车库，老货了，以前应该还是公务专用的卡车，不知她才哪里搞到的。”
　　“林灵呢？”
　　“山上呢，她让我们先走。”
　　“车要没燃料了呢？”
　　“后面的集装箱里原矿和电池多的是。”
　　严吟沉默了一会，她一时有点不知道这巨大的冲击该让她问些什么。
　　“这车是老东西了，以前公用的，并不对外出售。我看她肯定有什么东西瞒着。”
　　“人家万一有啥不好说的经历呢……唉，认识一两天，了解的却应该只有冰山一角吧。”
　　“唉……”严吟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就在想，现在的社会，到底算好还是算不好呢……我们所做的真的有必要吗？”
　　“无论怎样的功绩，依然不会把罪业抹消。可以赞美，但也不能忘却他所做的。”施淑紧拉了一把方向，车子跌到山下的公路上。
　　“呕……”严吟靠着窗户，“我想吐，你开的什么玩意儿。”
　　“下去，到江边上去吐。快点，按她的要求我们要在十五分钟内撤到城郊外。”
　　施淑想着几小时之前。自己按照林灵的吩咐，带着杂七杂八一堆柴米油盐酱醋茶分批堆到后面的车厢里，从半山腰的电梯下来还要绕一圈进存车的山洞。就在她一脸不屑的把车钥匙扔给自己的时候，终于主动和自己对话。
　　“我说啊，虽然我们两家有些恩怨……额，多多少少我肯定会对你有些抵触，不过希望，我们以后能打破这隔阂啊。”
　　“所以，”严吟拉上车门，“她还有没有说什么。”
　　施淑这才回过神来，“有，”她想了想，“她让你以后尽量不要杀人了。”
　　“……”严吟沉默了，“我……”她还没开口，施淑就先说话了。“听好了，压制你的怒火和杀心，就是在为我们以后的行动创造便利。我们谁都憋着一口气，但谁都不会轻易释放。说白了，有时候我们真的需要活人，我们需要知道情报而非希望看见尸体。再说的过分一点，你所杀的，也是谁家的孩子，某个孩子的家长，他们或许也是为了活下去才做事。目的相同，但若他们阻挡着你的道路，你就直接抹杀生命，你这种想法的等级也很够了。”
　　严吟看着窗外快速后移的风景，心里很是难受，想想过去，想想现在。
　　“你可以将那些与‘他’有直接主动关系的顺从者斩灭，但不可让杀心占据你的心灵，若化为为杀而杀的恶鬼，恐怕下一个神谕就是讨伐你罢。”
　　严吟的表情很凝重，车子已经在郊野里了，只能听见施淑腰间的锁链晃啷晃啷响。
　　少年跨过一步，紫金色的屏障就升起了。“结界……属性为金系乾属……”他感受着魔力的流动。突然一拳打上去。结界上立刻窜出几道元素构成的锁链，飞向少年，他轻轻一闪，锁链打在地上，分解成元素微粒，飘向天空。
　　施淑感到一阵头晕，她知道，这是走前林灵让她布置的结界被触发了。她停下车，拿出一只纯金的怀表，时间还是深夜。“你是要看看，还是要睡觉？”她问严吟。可是对方却已经睡着了。
　　施淑走下车，看看远处的山上，结界中，她感受到两个魔力源。一个是水系坎属，另一个……
　　“土系，坤属。菲索尼斯·马尼斯·林耐乌斯。这个名字很拗口，你只需要叫我的名便好。”少年自报家门。
　　“然而，你的姓氏，你的家族，却依然不能被忘却……毕竟，也是……”她看看少年的眼神，明显有了制止的意思。“好，是我多嘴了。”她微微欠身致意，“水系坎属，林灵。”
　　纯净的土元素伴随少年咏唱，凝成琥珀色的结晶化作刀身。
　　“连武器都不拿，未免不敬重。”
　　“谁说没有？”林灵拍拍旁边的大木匣子。“这里面就是，不过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她挑衅似的笑笑。
　　“荒唐，”少年有些不悦，“我为什么要努力的让你拿出那根晾衣杆？”
　　林灵诧异过后，眼神有些阴暗。
　　“雇人花了不少吧，又是勘察又是给我添乱。仅仅是为了你的自尊心？”
　　“可能吧，”少年看看天，“麻烦，”他低声嘀咕了一句。“对不起，我赶时间，让我们速战速决吧。”
　　“抱歉，这也要看你的实力咯。”林灵并不领情，左手一抬，水元素在空中凝聚成刺，飞向少年。同时，左手也开始散发淡淡的寒气。
　　少年向前冲去，刀一挥，水在空中被击打挤压成碎沫。右手横握，左手虎口抵住刀背，奋力刺去，空气被刀尖撕开，气流激起了少年的头发。林灵身一转，大匣子挡住了刺击，没有受到损伤。冲击透过匣子打击后方的空气，冲起了林灵的风衣。
　　“不够。”林灵抡起匣子一挥，少年看准空隙又从下方刺去。林灵脚一踏，一柱水流激起，又伴随着一阵魔力流。包住刀的水凝成冰。少年使力破开。林灵趁机一转身又打去。少年横刀挡下。
　　“木匣子都无法刺破的刀刃，又能透穿何物？”林灵又一使劲，配上木匣子不知何来的重量，少年被击开的空气击退，迅速后撤，稳固住了身形。
　　“大地啊……”他沫沫嘴边，扑扑尘土，“我来自于你，也未尝分离……”他反握住刀，刀尖向地，“请将力量赐予汝之子，其必将唤起生气……”越来越多的橙黄的元素凝聚在一起，“将一切诞生，于终末后归还于你，连同更多的生气……”他的心口，可以看见魔力的光芒。
　　“炉心……”林灵看着他的胸口，皱紧眉头。
　　“没错，反正……我们也没有那么多可以挥霍，不是么……”少年笑了笑，透露着苦涩与深沉。魔力炉快速运转着，不知名的东西转化为力量。“凝聚吧，沉积吧，历史的长河的堆积，万物终末的聚集。”
　　最后的元素拼接，刀刃发着微光，少年身上浮现出一层纯粹的土元素构筑的鳞甲，从手腕武装到尾巴的末端，若隐若现。“这可能，也是血脉吧。”少年叹了口气，再次举起刀刃，高举过头顶。林灵意识到一丝令人难以言语的气息，她下意识拉开水障壁防御。刀刃挥下，少年用惊人的速度闪到林灵面前，一下就把障壁斩断，接着又是一刺，林灵背过身，刀尖刺断了没有系好的麻绳，林灵拉开距离，“那么……你也该好好渐渐天日了。”她对着匣子说着，右手抓住麻绳，左手把匣子一运，绳子被抽开，右手又伸进去，拉出一柄长戟，尖刺倒芒，刃闪寒光。铁制的长柄反射着月亮的清光。戟头澄明透亮，是冰，冰制的戟头，散发着阴寒。
　　林灵不敢怠慢，无论如何，她手上现在的东西，不是常人可以控制的，她知道自己的力量，特别是天生的魔力，想要完美运用它几乎不可能，因为这副身体承受不住那种高强度的魔耗，所以她需要更纯粹的技巧去对抗力量。
　　温度已经到达了她的限度，长戟在手中旋转，水被附着上了，接着低温使它化为了“流动”的冰，“如此一来，现在就可以开始它的最佳状态了。”林灵想着看着眼前的对手，屏息凝神。
　　菲索尼斯见林灵并不攻击，仍然十分警惕，他决定先试试水，几颗琥珀色的岩晶飞向林灵，几颗在击中之前就被加成冰碎裂了，剩下的被林灵一戟斩碎。
　　二人的头脑都飞速运转着，思考对方的下一步对策，一切都在一秒之内，菲索尼斯展开鳞甲，向前冲去，林灵控住附魔，向前冲去，留下一条冰屑的轨迹。尖刺和琥珀色的鳞甲碰撞，即使是神器，现在也无法击穿层层堆叠的岩晶，林灵以长戟为媒介，魔力输送到鳞甲内部，结出的冰棱冒出尖刺，菲索尼斯立刻解开术式，一刀将林灵击退。
　　“再次施术的话，你会支撑不住吧，哈？”林灵调整调整呼吸，仍不忘嘲讽对手。
　　“你现在就应该支撑不住了吧，连法术都不敢放，难道是到了极限了？”对方的嘴显然也并不逊色。
　　“啧，”林灵确实已经有些疲惫，天生的魔力量微少导致她不能释放太多法术，光是在武器上附魔就已经消耗了许多，再加上左手在连续不断使用“那个”，为最后的术做准备，确实让人劳累。
　　长戟上的魔力消失了，冰和水的边角料都化为魔力被吸收，温度瞬间回升了一些，林灵感到魔力在身体里流淌。她猛地举起左手，突然握拳，爆裂的寒风让以她为中心的小范围内温度瞬间突破了最后那个术需要的阀值，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就释放绝对会被对方再次展开鳞甲挡下。
　　二人的思维都高速飞跃，持续的低温使少年的手被冻的通红，一阵风刮来，他的脸上被划出一道伤痕，一丝血线飘了出来。
　　“奇怪的法术……”少年低声说着，“这种地方可不会出现这样的术式……”他想了想，“莫非是螺湮的古法……”
　　“谁知道呢，”显然林灵的耳朵比他想象中要尖，“可能吧，我会？”
　　“不过是末裔，苟延残喘而已，你只是螺湮的最后一滴水罢了。”少年将鳞甲分开重组，化作额外的刀刃在刀上延长，林灵现在不仅失去了距离的优势，而且这样造成的伤害，若防御不当，后果也是不堪设想。但这也是对方防御的空档期，林灵长戟一横，向前冲去。
　　“他为什么……”施淑通过结界上的“眼”，观察着，“他有许多可以把林灵斩碎的机会……如果他真的有想法……”
　　“那他大可一刀上去，如此坚硬想必也能承受住神器，或者也可以再用之前地震的那玩意儿……”严吟从车子里探出头，“你声音太大了，以后去解说比赛吧。”
　　“别贫，”施淑呵斥道，“所以他现在这样，要么是在放水……”
　　“要么就是现在没有这个杀死林灵的能力。”
　　纯净的土元素和冰碰撞在一起，元素微粒随着武器碰撞一次次迸出，对方的刀加上岩晶后，虽然并不锋利，但重量和硬度也让林灵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怎么，你应该有‘那个’吧，用出来啊！”又一刀重重劈下，一阵尘土飞扬，灰尘散去，林灵横戟抵住岩晶，水流缠绕了整个长戟。
　　“那……应该是个钝刀……”施淑说着。
　　“毕竟最强的矛和最强的盾不会在一起，这种道理……”
　　“不是，”施淑打断严吟。“谁告诉你矛和盾一定要是武器的？”
　　刀上附着的岩晶破碎了，林灵迅速刺去，空中飘散的岩晶又结成鳞甲，把长戟卡住，一部分岩晶化作能量，聚集在少年的左手，他把长戟和鳞甲拨开，留出一个空挡，一拳打中林灵的腹部，长戟落在地上，林灵被击出几米远。
　　“啧，”施淑感到一瞬间的怒火，但又平静下来。“……智慧，身体，都可以利用，战斗不只是武力的比拼。”
　　“所以呢？现在怎么样？”
　　林灵从地上爬起来，几层被击成碎片的厚冰掉在地上。但她的脸色依然很难看。不只是身体的疼痛，魔力的消耗，对对手实力的未知和恐惧，都迫使她必须去赌一把。
　　“怎么？”少年甩甩手，岩晶碎裂成元素微粒落回地面。
　　“深海之中，不见形，”林灵扑扑土，颤抖了一下，嘴角流下一丝血。“惟留余烬，飘于底。”空气中的水珠开始凝聚成冰，“吾忆吾乡，皆逝去，”施淑的“眼”被切断了，“吾心吾形，凝成冰。”
　　空气中弥漫着冰珠，林灵一挥手，长戟飞回她的手中。一个结界很虚地展开，看起来十分脆弱，就像一碰就会碎裂。
　　少年一刀劈上，结界上突然冒出冰棱，沿着刀刃缠住少年手臂，无法挣脱。
　　“好了，菲索尼斯·马尼斯·林耐乌斯。”林灵抡起长戟，“既然你放弃这许许多多的机会，就别怪我了。”水流缠绕着长戟，林灵自上而下一斩，地上向前不断喷发水流。
　　“阳水一式·潮。”林灵随着水流击中少年，立刻再次施术，少年身上的水立刻浮空，凝成一个空心球，将少年困住。“阳水二式·狱。”接着她俯冲上前，对着水球就是一劈，短暂扭曲后，水球爆炸碎裂。“阳水三式·灭。”
　　少年撤下了破裂的鳞甲，水珠从头发上滴下。
　　“然而这一切，与这个结界和环境并无干系。”林灵在水珠落地前摆好架势。
　　水珠落地，涟漪激起冰晶，小结界范围内的地面都结上了冰，少年的教被冻住无法动弹，他再次尝试展开鳞甲，可土元素被冰层隔绝。空中的冰珠落地，地上冒出一簇又一簇冰棱团，天空也似乎变了颜色，就像一个并非完全封闭的空间。结界如电视的雪花屏一般闪着。
　　蓝色的身影在冰棱间穿梭刺击。刀刃每一次接下刺击，都迸出裂缝。林灵在一次刺击后，刀刃碎裂了，她停下来，一记劈砍。血溅在冰上。很快也变成了红色的冰晶。林灵喘着气，把长戟放回匣子，带着它爬到鱼塘边，激活了传送术式。
　　长刀和锁链将大刀挡下。
　　绿发的女性，单手挥着大刀，同时压住了施淑和严吟二人。
　　“我再说一遍，我不想动手，既然那边已经结束，就让我走。”
　　“休想……”严吟明显支撑不住。固定自己的藤蔓开始撕裂。施淑的锁链仿佛也要被拉断。
　　“哼……”女性放出魔力，水流缠绕着她，严吟和施淑感到双手疼痛且酥麻。不得已放下武器。
　　“你们的同伴激活了传送术式，”女性看看表，“不要做无用功……”说着她向山洞方向走去。
　　林灵随着一阵光圈，出现在地上，吐了几口血，慢慢爬起来。
　　“你没事吧……？”二人询问着。
　　“我倒想问你们俩，怎么还躺地上了。”她放下匣子，走到二人身旁，摸摸手腕。
　　“蛇毒。麻痹且剧痛。”她说着，拉开车门，把两个人丢进后排座位。“不要想都不想就开打。”她说着翻翻车里的抽屉，掏出一盒不知道何年何月的药。“解蛇毒的，快吃，我最多还能坚持一个小时。在我昏迷前赶快起来。”
　　“你……怎么回事……？”施淑忍着手的麻痛。
　　“魔力被掏空，所以就压榨一下身体咯。”
　　“靠……”严吟骂街道。
　　“快点吧，当然，如果你们想我死以外。”
　　女性推开破破烂烂的电梯栅栏门，看见了靠在石头上的少年。
　　“为什么不用？”
　　少年抬起头，他的胸口伤口上，有一层鳞甲。
　　“这是……”
　　“这是完全体的‘意境’的一部分……”他站起来，“是思想和血脉结合的防御。”
　　“为什么不早点用‘意境’？她们肯定不知道，那个地震，不过是一部分，而非法术。‘筑生·落死’的全部，完全能让你赢，即使不完全。”
　　“是吗？那我赌五十概率，她会在一周内学会完全体的意境。”
　　“你应该会是那种赌另一个五十的人。”
　　“另一个五十……就是她已经会了……”他看着残存的冰和水。“我的目的也不是赢……”他拿出一个小盒子，“战斗记录，要知道更多自己去看吧，战斗数据也有记录……”
　　“你用了什么啊？到底！”施淑开着车，不是很高兴。
　　“‘意境’，因为压榨身体，所以很不完全，甚至是破碎……”
　　“那是啥？”严吟抹抹眼睛。
　　“明天再说吧，我要不行了，快点找个地方驻扎然后吃饭吧，我现在真的没力气了。”
　　深蓝色的眸子缓缓隐藏在眼皮下，月亮正在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