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二徒笳

　　风之涯畔，冷月无声。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家园各一方……”
　　一道声音忽在夜风中响起，平静、淡然，犹如山溪流淌。
　　少年人的声音，很有磁性，然略显清冷，像月下涯间这片绿光。
　　黑袍人听到声音，鹰眸缩了缩。
　　那名女子，睫毛微颤，望向石源。
　　“十七拍兮心鼻酸，关山阻修兮行路难……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
　　声音未停，仍在继续。
　　吟诵之人当然是石源，他背着双手，对月而吟，涯风拂起白袍，隐有出尘之意，容颜虽青涩、稚嫩，但风度如达士。
　　刚才，听了两人对话，他大概知道了女子的来历。
　　《胡笳十八拍》，感人肺腑，为蓝文姬公主所作，讲得是西海白石域庭蓝氏皇族被掳到冰原的悲惨经历。
　　他虽很少出暮光原，但百年前，某人林下饮茶时曾和他谈起过这首诗，当时他很感慨，叹了一声：“莫不为家园！”
　　昨夜转生前，他在星空也曾这样叹过。
　　说起来，他前世于蓝族有缘，曾给雪宗传话，让他们放蓝族归西海，他唯一一次干预大陆域间纷争。
　　雪宗接到他的传话，胆战心惊，宗下两圣亲送蓝族归家，并到暮光原耳语林地请罪。
　　冰原红夜掳去了蓝族，可也没得到西海白石域，因为黑山天池趁机扶植了另一个域庭，群雄争霸，便是如此。
　　蓝族回到西海，也没再争域主之位，在西海灵波岛，隐世而居，不再问世事。
　　想来，这个女子，应是蓝族后人。
　　石源心中又生感慨，因缘总是这么巧，这到底是世间阴差阳错，还是轮回因果？
　　“哪来的小杂种，装神弄鬼！”黑袍人喝道。
　　“暮光原无寂圣人曾说过，蓝族可怜，不许加害，你不知？”石源慢慢走到黑袍人面前。
　　黑袍人微愣，身体抖了抖。
　　愣，是因他确实不知道这段历史，在星宗，他只能算是四代弟子。抖，是因他听到了圣人名字，对于无寂圣君，这修行界的至高存在，他又怎敢不知。
　　“放屁，圣人怎会管这种事！”不知为何，他感到害怕，面前这个少年好像懂得比他多。
　　“如果你现在离开，无事。否则，你要死，下跪亦死。”石源话意萧杀，语气却平淡，仿佛闲聊天。
　　说完，他双手平伸，像是拥抱这片山海，手掌生出两团火，一洁白，一碧玉，边潜用武技心法，边等着黑袍人的答案。
　　黑袍人为化灵中境，且拥有太微星火子火的子火，如今石源修为太差，而桐火和竹火不善战斗，所以，石源预先准备。
　　黑袍人万没想到，此人竟拥有两种灵火，一时呆住了。
　　须臾，黑袍反应过来，怒极反笑，道：“小子，好有种，不过，凭你念句七杀，怕是我死不了。”
　　石源没等他说完，微微一笑，大风起。
　　悬崖如屋檐，竹山如沧海，两团灵火如燕归来，两声鸣叫，飞于空中。
　　时间静止，灵火在穿梭，夜空，划出无数火十字，山涯成花海，正是十字花开。
　　“源火！”黑袍人惊道。
　　石源沉默，源火是灵物，甚至可以称为生灵，所以能与他心意相通。
　　那满天的火十字，杀意盎然，蓄势待发。
　　黑袍人自出生，也未见过源火，如果今夜他死去，想必也不怨。
　　人怎肯死去？黑袍人一声长啸，星剑狂舞，飞于半空，想躲开火十字的包围。
　　满天火十字如影随行，却是比他不慢，如无数萤火，依旧围绕于他身周。
　　石源闭目，用灵识感知着灵火，满天火十字移动速度越来越快，随后，十字不见了，只有无数火线围着黑袍飞舞。
　　看着这一幕，蓝桥女子发出一声惊叹，感到自己绝处逢生。
　　而这时，小芳也醒了，揉着眼嘀咕：“这是梦吗？”
　　梦那里会这么美！
　　黑袍完全被灵火包围，他已看不清外界，只有满天火光，白的、绿的。
　　但他毕竟是化灵境强者，化灵意味着灵气可以变化。
　　大吼一声，手结法印，体内灵气迸发，身周隐现出灵气所化的战狼，狼眼金光闪闪，那是太微星火。
　　“山狼破！”
　　灵力战狼疯狂前冲，想冲破灵火包围。
　　是的，确实冲破了，但就在这一霎，桐花新炎和竹林沸火结成的火网瞬间收缩，如一把火炎飞刀，射向了黑袍的喉咙。
　　快，很重要，大象杀不死人，因为他太慢了。
　　快与能量有关，与灵力有关。因为黑袍激发了体中灵力，化作战狼，所以现在他现在体内灵力没源火强，也没有桐炎、竹炎化做的炎刀快。
　　当然，如果防御力足够，也没问题，可是炎刀很准确的射向他的喉咙，那里防御力最弱。
　　桐花新炎本是治愈之火，曾为石源转生修复了躯体，但此时却是充分发挥了它不太强的破坏力，竹林沸火也是如此，破坏力不算强，但足够了。
　　当黑袍想招回外放的灵气时，却已晚了，他眼瞳由惊恐变漠然，以至失去生机。脖子化做了熔岩，身体和头隔满天火光相对。
　　灵气所化的战狼，因为本体的死亡，失去了控制，散做缕缕灵气，飘散于晚风。
　　而那两丝太微星火，却是被桐火和竹火俘获。
　　石源睁开了眼，伸出了手，召唤回了灵火。
　　当然，接下来这几天，两种灵火肯定也会休眠了，它们的灵力消耗不少，而石源体内灵力又太少，无法补充它们。
　　“我叫蓝桥，谢谢你。”女子走了过来。
　　石源点了点头。
　　“先生，你没事吧！”小芳反应过来。
　　“没事。”石源笑了笑，从熟睡的小凡怀里抽出了竹棍，指着涯间某处对小芳道：“把那把剑和链子收起来。”
　　“蓝文姬公主还健在吗？”石源问女子。
　　“老祖去世了，就在去年。”蓝桥说道。
　　石源寻思：“是啊，该有一百五十岁了，化灵境下也算是长寿了。”
　　石源望向蓝桥，良久，忽然问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啊？”蓝桥表情与小凡差不多，她看着石源，道：“你多大？”
　　“十七。”
　　“我二十五了。”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不在年纪大小，灵修更是如此。”石源道。
　　蓝桥望着石源，有些哭笑不得，道：“我命是你所救，我们结为异姓姐弟吧，我有师承。”
　　“你师父不行，我可以让你两年之内破境。”石源依然坚持。
　　蓝桥不可思异的看着石源，心想：“这少年莫非对我有非分之想？”
　　可她看到石源清澈的眼眸，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你坚持，那就随你。”蓝桥笑了笑，道：“毕竟你救了我。”
　　石源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你是我的第二位弟子，为师赐你法号，笳。”
　　“法号叫什么？”蓝桥与小凡问的一样。
　　“笳，胡笳十八拍的笳。”
　　竹山风之涯的星夜，石源收了第二位弟子，是个美女，法号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