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生忧郁

　　第一次听我讲小时候的故事，张聪把我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2分50秒，眼神复杂到我无法笔墨。张聪张大着嘴巴，一脸错愕，盯得我局促不安，浑身难受。随着时间一秒秒流逝，那眼神越发凸显的威力无穷，如同从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孩童骤然膨胀成一尊青面獠牙的大恶魔，手持一把死神镰刀以泰山压顶之势将我步步逼进墙角进不得退不得动弹不得，那镰刀的白刃在明晃晃的月亮下闪着寒森森的光，令我不寒而栗，面如死灰。我挣扎着想摆脱眼前的绝境，却发现自己完全束手无策，在张聪强大的眼神下，只剩下生死看淡听天由命的绝望了。联想到刚在宿舍看过的《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我恍然意识到，有杀气。莫非这眼神也是江湖里的绝学？如果是，这和“葵花宝典”哪个厉害？如此神功是不是也要挥刀自宫？是沿着生殖器根部完全切除呢还是割开**剥出**便罢了？想至此，我仿佛看见张聪在一月黑风高夜，插上宿舍门，光着身子伏在昏暗的台灯下，手拿一把锋利的寒光冷冽的匕首在自己的裤裆下比比划划，徘徊着、迟疑着进行着切与不切，怎么切的多重决断的博弈。正当我神经错乱天马行空在那胡思乱想时，张聪冲我说道：“你牛逼。”
　　“你知不知道你哪牛逼？”张聪接着说。
　　“哪牛逼？”
　　“真不知道？”
　　“废什么话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喜欢看太阳下山这件事情。”
　　“这有什么好牛逼的，不过是个人癖好而已。”我不以为然。
　　“老弟，你太小看自己啦。这可不单单是一个癖好那么简单。”
　　“难道这里头还藏着惊天的玄机？”我问道。
　　“玄机大了去了。屁大点年纪就懂得夕阳之美，古往今来能有几人？”
　　“操。这马屁拍的太过了吧。我没钱，怎么拍晚上也不可能请你吃饭。”
　　“操。哥是在乎你一顿饭的人吗？哥非但没有拍你马屁，还尽量给你压着说的，不然怕你膨胀。”张聪不屑地看着我，话头一转，“话说你几岁开始懂得夕阳之美的？，实不相瞒，在洞察夕阳美这件事情上，我到现在也还没有开窍。”
　　“你大爷。你玩我呢。”
　　“恰恰相反，正因为我到现在都没有能力洞察，我才觉得你牛逼。”
　　“听你这么放屁，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呢！”我沉吟道，“可是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这说明你天生卓尔不凡，拥有不世出的品位，有超强的艺术气质。”
　　“艺术气质？”
　　“艺术气质。”
　　“就算是吧……”
　　“不能就算，是一定，必须。”张聪打断我。
　　“可是你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太他妈笼统了。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艺术气质。”我接着说。
　　“忧郁。绝对的忧郁。”张聪斩钉截铁。
　　“你确定是忧郁？”我问道。
　　“一百个确定，一千个确定，一万个确定，无穷大确定。”
　　老实说，无论张聪说成什么气质我都能接受，唯独“忧郁”算是彻底让我忧郁了。我实在搞不明白这货是真夸我还是在拿我取乐子。
　　“你就他妈扯淡吧。你凭什么这么笃定我这是忧郁？”我不服道。
　　“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虮子——明摆着嘛。你说你打娘胎里一出来就喜欢上了夕阳。夕阳啊，落日黄昏。放着那么多好端端的喜庆事物你不喜欢，偏偏喜欢这个，跟自己过不去，不是忧郁是什么？”
　　“喜欢夕阳怎么啦？喜欢夕阳咋个就跟自己过不去了？喜欢夕阳咋个就是忧郁了？你丫跟我说明白今天。”
　　“别着急，且听我跟你娓娓道来，古人云‘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说的是啥你知道不？说的是美景尽管很美，却也蹦跶不几刻了，行之将死不能久留矣。这是诗人在抒发一种惆怅的情怀。为什么惆怅？因为诗人在政治上一生都不得意，愁苦郁闷，情绪低落看什么都三分悲观。你知道得意的人登高会怎么写这段？会写‘天色近黄昏，夕阳无限好’。哎，可怜的商隐兄，搞政治搞了一生，到头来却被政治搞成了忧郁，还是渊明兄精明呐。”
　　这货三句话不到这个兄那个兄的叫着，搞得跟李商隐和陶渊明就住在他家隔壁似的，容不到我反驳，这货最后下结论：“你比商隐兄牛逼，他是后天被逼的，你天生忧郁。”
　　“你磨磨叽叽这么半天，不就是想证明我天生忧郁吗？今儿我还告诉你了，我一点都不忧郁，不管你怎么磨叽，不忧郁就是不忧郁，谁也不能奈我何。”我极力甩掉张聪强扣在我头上的这顶帽子。
　　“哎……你挣扎也没有用的。”张聪一声叹息，“天生宿命如此，岂是人力可为？”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这货先后三次对我下毒手，一次比一次歹毒。
　　第一次，硬生生用眼神把我逼到绝境，让我万念俱灰，彻底放弃挣扎，任他摆布；
　　第二次，通过长篇大论，整一句世人皆知的古诗，又照猫画虎把自己包装成学识渊博的高人，对我进行盖棺定论；
　　第三次，见我挣扎着要反抗，立马使用杀手锏，用我一贯信奉的“宿命论”一剑封喉，彻底K.O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招最无耻。
　　凭什么老子就忧郁啊！老子一点都不忧郁，也从来不知忧郁是何物。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夕阳，但我能肯定这绝非他妈什么天生忧郁所致。因为我在夕阳的余辉里，没有一丝惆怅，有的都是平和和宁静。天地万物，与我无物。
　　我说：“你少在我面前装大头蒜。无论你丫分析的多么强词夺理，我就告诉你一句，哥内心的阳光能够照亮整个辽阔的宇宙。”
　　“OK！阳光最好。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要开心，其他一切都是扯淡。要是真无聊的没事可干那就找个妞来泡泡，可千万别去招惹哪门子忧郁。”张聪说道。
　　这家伙如果说完前面一句直接打住，我会认为他已完全顿悟，参透人生，入了禅境。因为就做人而言，最重要的的确是开心。可是紧接着后面一句，彻底暴露了这货不过是一个情窦初开尚没有把过妹子的小处男，在我这儿自以为是的假扮成熟。
　　谁告诉他的，泡妞真的好过忧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