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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故剑啸铁行 / 第九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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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蜈蚣兴高采烈地探出头来,九九八十一条腿飞快地摆动着,沿着墙角钻到了床底下。蚊子纠缠成一团,在半空中不知疲倦地边唱边跳。屋里闷热不已,窗外却狂风大作,花草树木用一种近似迷狂的节奏疯狂摇摆着,远远看去黑鸦鸦一片,便如一群狰狞的大鬼小鬼手牵手地出门远游。东边的天上,一道刺眼而寒冷的电光风驰电掣,映得云彩的脸像被冻伤了一般,一会儿青一会儿紫。西北边的天上在喝彩。雷声老牛低吟般隆隆地压下来,压得山头喘不过气来。
  吧嗒吧嗒的雨点砸下来了,砸到树叶上,砸到石头上,砸到屋顶的青瓦片上,乒乒乓乓,叮叮当当。
  沁着大雨气息的风从窗户中灌进来,吹得黎末浑身冰凉,瑟瑟发抖。灯火在风中乱扭,如同娇媚的舞娘。
  黎末变成了一个刚坐满月子的女人,双脚发麻,双腿发软,他昏昏沉沉地站起身来,听着窗外的铁马冰河,却觉肚子咕咕叫个不停,感觉前胸正努力地向后背靠近。他正想去寻些吃食,却猛然发觉桌子正中央摆着一大碗面条,洁白如玉,皎洁无暇,汤水清亮,一只晶莹剔透的荷包蛋静静地卧在表面,没有肉,没有青菜,两只小苍蝇小心翼翼地贴在碗壁上,或许是吃撑了,或许是睡熟了。黎末的心顿时痛了一下,鼻子接着就酸了,就像吃到了没熟透的李子,又接着吃到了熟得太透的李子,酸酸甜甜之中,他看到厨房里热火朝天,干柴爆裂,火星四射,冒出嘶嘶的声音,杨芷心被黑烟呛得连声咳嗽,几行香汗顺着她的额头流将下来,锅中热气氤氲,香味扑鼻,开水不住沸腾不住翻滚,黎末看见从杨芷心的眼眶中落下两行眼泪,两行眼泪一滴接一滴得滴到了他的心上,他听见杨芷心温柔而安稳地说:“等梁家的人来了,我就随他们去了……你……自己保重。”一阵夹着雨水的狂风掀开门帘,狠狠地打在黎末脸上,毫不留情。
  一根根面条互相粘连在一起,冷得就像兵器一般,黎末觉得秋风起了草叶黄了冬天来了冰雪落了,他举起筷子,摇着头叹着气,“呵,呵呵,人走面凉,人走面凉!”一根面条妄图钻进黎末的胃里,可遇到了重重的险阻,它首先艰难得撑开干裂而肉嘟嘟的嘴唇,可当碰上一个难以启齿的人的时候它又不得不专心找一个牙缝儿,牙齿虽多,但牙缝儿不大,然而毕竟唇亡齿寒,这两排珠联璧合的牙齿终于是张开了,一股酸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唾液在紫色的牙床中如开水一般沸腾翻滚,面条感受到从远处的胃里喷出来的熊熊火焰,它单薄瘦弱的身体立马就蔫了,蔫成一堆柔软黏稠的面团,毫无嚼劲,毫无味道。黎末的喉咙搅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愤怒地将一切外来物体都吸了进去。那根面条在陷进无尽的深渊的路程中路过了一颗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虽然律动得很有节奏,但疼起来是忧伤的模样。黎末的牙齿、舌头告诉黎末说,这面条是杨芷心的味道,有药草的香气,有点儿甜,有点涩,稍微有点咸。黎末点点头,告诉他的牙齿、舌头说,苦!然后黎末的眼睛说,苦的话就掺点儿水进去吧。于是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欢快地跳进了碗里,顺着一根面条滚进汤水里不见了。
  黎末睁开眼又闭上眼,睁着眼的时候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黑暗,闭着眼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他的眼睛开始发酸,睫毛好像在生长也好像在脱落,然后他的眼皮开始剧烈跳动,也分不清是左眼还是右眼。黎末心想他现在的眼中肯定布满了血丝,血丝像冬天落完叶的苹果树的枝杈一般四处蔓延,蔓延到了眼眶之外,连鼻子尖上都是红红的了。夜雨声如寒冰,如银铃,或龙吟,或虎啸。听雨者心烦,则夜雨声乱,心头无恨,则无畏。
  就在黎末生硬地吞咽生冷的面条的时候,忽听得在富有节奏的雨声之中夹杂着一阵古怪而响亮的惨叫声,便如一条在饭菜里蠕动的小虫般扰乱了他本就欠佳的食欲。园中那颗经年不结果的石榴树在经受风吹雨打的侵袭的过程中又发病一般剧烈晃了起来,晃得枝条颤颤巍巍,晃得叶子沙沙作响,紧接着堆在墙角的破铜烂铁、瓶瓶罐罐开始喧躁,碰撞出带有金属味儿的清脆声。
  “遭贼了呀!”黎末本欲大喊,忽又觉得可笑极了,“娶不上媳妇的穷书生,有什么好偷的。”
  他顺手抄起一根木棒,捏在木棒的三寸处,潇洒地掀开门帘,宛若一位豪情万丈的英雄,昂首挺胸地走出了门。雨随着风拍向他的脸庞,风随着雨灌进他的衣衫,当真是清凉无比。云彩之间不称职的电光匆匆照亮漆黑的夜晚,院子里的种种杂物在一时间更难清晰可见。雷填填,雨杳杳,风飒飒,木萧萧。
  月亮销声匿迹,星星深居不出,风雨如晦,电光似梦。
  黎末瞪大了他的小眼睛,手里握紧了那根糙木,全神贯注地环视着他唯一的院子,除却雨声叮当之外万籁俱寂,只见有两点绿光在这个模糊不清的夜里格外显眼,像两只蛋大的绿宝石,又像两道从乌云缝隙里钻出来的闪电,又像两只轻盈自在的萤火虫,像两只不怕死的萤火虫从闪电的光芒中钻出来落到两颗绿宝石上。黎末不由得惊慌失措,小心脏咯噔一下,以为是什么鬼火在自己面前坦然游荡,思绪猛然回到了不久前那个一片死尸的半夜,他想起那些人走向死亡之时的惨不忍睹,“找上门来了,找上门来了?找上门来了!”黎末暗忖道。那两点绿光突然灭了,眨眼间又亮了,而似乎与黎末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些。黎末连连退后几步,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双手举起木棒挡住门户,毫无底气地大斥一嗓,“我黎末……行得做,正得端……我不怕鬼敲门!”绿光迟疑了一会儿,发出一声凄厉而痛苦的声音,“喵!”
  随着一道夺目的闪电在半空中露出狂笑,黎末见到就在自己的脚前,一只肉乎乎黑乎乎的大猫正充满敬意地仰望着自己,他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吓唬自己:我还以为是一只鬼,不过是只串错门的猫呵。
  黎末惊魂未定,说道:“猫,你好,你走错门了,请回吧!”
  两点绿光干脆而不拖沓地说道:“喵。”
  黎末道:“猫,大半夜的你快回家睡觉吧,我没什么心情陪你玩耍。”
  两点绿光在院子正中央闪啊闪,闪啊闪,跟屁虫一样紧紧地盯着黎末,说道:“喵。”
  黎末略微心安,无奈地耸了耸肩,掀开门帘,“这么大的雨,要不进来避避?”
  两点绿光说道:“喵。”它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拨浪鼓般点点头,拨浪鼓般晃晃身子,绕开黎末,伸出爪子掀开门帘,大踏步地走进了黎末的小屋子。
  借着微弱的灯光,黎末见到那两点绿光渐渐消弭了,消弭成两个深邃并且忧郁的黑洞。这是一只打翻过墨汁就从来没洗干净过的大黑猫啊,这是一只丐帮众弟子都嫌弃的猫乞丐啊,浑身黑得比黑夜都黑,比黑夜都黑的身体上镶着四根比黑夜还黑的腿和一条比黑夜还黑的尾巴。黎末哼了哼鼻子,透过猫身上独有的腥味嗅到了属于雨天特有的泥土芬芳。黑猫浑身被大雨淋透,身上的毛结成一束一束的紧紧地贴在身上,泛着雨水的光泽,像摸了油一般灿然。它哆哆嗦嗦地打着颤,又长又黑的尾巴高高地举起来又低低地垂下去,左边的三根胡子耷拉下去,右边的四根胡子往上卷起,三角形耳朵残缺不全,却仍坚强地露出两张笑脸,鼻子上结着一块红色的疤,几粒血珠在那儿纵情跳跃,狼狈不已。
  黎末盯着黑猫,黑猫盯着黎末。半晌无语,气氛尴尬。
  黎末忍不住抬手去摸摸黑猫的脑袋,中指刚刚触到黑猫的视野之内,那黑猫顿时眼睛瞪出一片恐惧和凶狠,身上的毛纷纷惊悚地竖了起来,随着一声略显局促的喵呜声,它往后连退几步,身子如硬功般拉满了弦,高高探起的长尾巴便是启动整个身体的机括,后腿卯足了劲,引而不发,发则不可收拾。
  雨还在下。黑猫走进来时留下的那两串桃花脚印已经干了。一只黑蚊子嗡嗡地从油灯旁处远道而来,跟黎末的鞋子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径直朝着黑猫飞去,围着黑猫又大又小、又圆又方的脑袋飞来飞去。
  “你这只大黑猫,动这么大气作甚?我又不是什么坏人!”黎末见它如此,随手把桌上的面放到地上,蹲下身来,伸手夹起那只荷包蛋,“您别生气,家里穷没什么招待您的,您将就将就。”黑猫抬起头看着黎末手中正想往嘴里送去的荷包蛋,眼睛一眨不眨。黎末看看猫,又看看手里的鸡蛋,只觉有趣,笑道:“好吧,鸡蛋也给你了。”说着生咽一口唾沫,依依不舍地将鸡蛋放进了碗里,将碗往前推了推,便离得远远的了。
  黑猫眼睛睁得老大,眼里没有感动,更没有泪水,甚至有一点恐慌和忿怒。它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两步,鼻子试探地贴了上去,受风寒似的抽动了两下,胡子也随着动了两下,他见黑猫把头埋进了碗中,粉红色的小舌头不断地将面条往嘴里卷,看上去大腹便便而实际上却骨瘦如柴的身子稳如泰山,一条长尾巴自顾自得花枝乱颤。
  黎末瞅着饿虎般的黑猫,心情复杂得很,喃喃道:“杨芷心给我做的面叫你给吃了,假若叫她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雨渐歇,风渐息。雨滴顺着房檐跳到门前的大青石上,以多年不变的持之以恒的精神,将那块老实巴交的石头砸出一个个小坑。树叶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全都无精打采地垂头丧气,骤雨汇成水珠,随着叶子上的脉络滚落下去,滚落到老树的脚旁。
  黑猫满足地舔了两下爪子,忽明忽暗的灯光洒到它身上,暖得如冬日的太阳。它再无戒备之心,跃上黎末破烂不堪的床,蜷缩在黎末的身旁,脑袋枕着黎末的胳膊,像一只乖巧的大黑猫。
  “吃了一碗面就被收买了啊?”黎末闻到黑猫身上有种被雨水泡出来的腥臭味,像一段哄人入睡的音乐般沁人心脾。黎末浑身酸痛,脸上微微发烫,他的眼皮开始合拢,迷迷糊糊地说道:“肯定是这面太好吃了,你跟我去找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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