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9

　　年夜饭。
　　沁束憋着一肚子气，本来想吃几片面包垫垫肚子，但一整个下午居然被气的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只喝了点水。现在空着肚子面对一桌丰盛的菜肴，虽然心中还是有气，但还是很馋了，大口地吃着。
　　善钗看她这样，以为她已经完全消气，心中也是欢喜，“今天是除夕，是我们家在南京过的第五个年头。五年来，我们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在一起开超市，虽然很累，但是赚了很多钱，最重要的是开超市让我们一家人在一块儿工作。我觉得我们应该知足，我看每年过年的时候，那个春运人多的呀，不都是想赶在除夕这一天回家跟家里人吃一顿年夜饭吗？但是我们一家人天天在一起，这就是福气。开超市五年，我也就做了五年的老板，看着超市越开越红火，一家人日子越过越好，我打心底里高兴。借用你们年轻人的一句话，我最近在网上看到的，叫做并快乐着。是这么说吧？”
　　延如为母亲斟满一杯酒，“妈现在越来越新潮了，说的对极了。我们家的日子能过得这么好，和妈当初决定出来开超市这个大胆的想法是分不开的，说的专业一点，这就叫创业，对吧？所以妈是家里当之无愧的大功臣，我建议大家一起敬妈一杯。”
　　众人都喜笑颜开地敬酒，把过节的欢喜、对善钗的感激和对未来的期盼都融化在酒中。
　　带到众人放下杯子，壮壮又单独举杯，“外婆，新年快乐。”
　　善钗更是乐开了花，却注意到他的杯中不是饮料，“延如，这种杯子里的不是椰汁吗？我怎么看着像啤酒。”
　　延扬说：“就是啤酒。壮壮刚刚跟我说他想喝点酒，我也问了我姐了，说是可以，就给他倒了一点。”
　　善钗不太放心，“这怎么行？小孩子喝酒对身体发育不好，一会儿该长不高了。”
　　延如说：“没事的妈，就让他抿一小口，他明年都要上小学了，也不小了。再说我们家基因这么好，爸这么高，我跟弟也不矮，壮壮不会长不高的。”
　　善钗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孩子啊，尤其是小的时候，最让做父母的操心了。我当年把你们俩抚养长大，费了多少心啊。现在你们成家立业，我也老了。阿如嫁给了一个好人家，得亏你公公婆婆对你好，老公也疼爱你，不然我总提心吊胆地担心自己女儿过不好日子。阿扬呢，跟着我们开超市，等过几年我跟他爸退休了，这个超市就全权交给他自己一个人打理了。到时候没有我们帮忙，如果很多东西不熟悉，就会手忙脚乱。所以现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都是阿扬在处理超市大大小小的事，实际上呢是在锻炼他。”
　　徐广这些年生活在妻子的高压管理之下，也是满心的不痛快，但自己向来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不爱多管闲事，所以超市的事、儿女的事大多都是善钗在处理，他也乐得清闲。
　　他说：“你这句话就说差了。要是放到以前阿扬只有自己一个人，当然就什么事都得他亲力亲为，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不还有沁束吗，可以帮着他一起打理。”
　　沁束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饭桌上的透明人，似乎从来都是这样，家里大小事情和各种场合，有她没她一个样。现在总算听得有人提起自己，心中欢喜极了，谦虚道：“爸，我哪儿会管理超市呀？以前还好，有时间学学做生意的事，现在带孩子忙得四脚朝天，一心都扑到孩子是身上，就更没时间做别的了。”
　　延扬却不太看好妻子，直泼冷水，“算了吧，还是我自己来吧。她呀，什么东西都不会，这两年只坐在收银台结账而已有些东西都弄不明白，要是去管理超市，超市还不乱套了？”
　　延如没想到沁束在家原来是被这样看待，弟弟当着众人竟然不给她留一点面子，于是说：“你这话就错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领域。沁束才来超市多久，你怎么能指望她无师自通呢？而且收银是超市运营非常重要的一步，如果不结账收钱，那生意还做不做？我们家又不是做慈善的。沁束，你别听他的，我没嫁人前也是管收银，那时候我不如你多了。”
　　沁束心中感激，但现在处境尴尬，她只是点点头，连抬头都不敢，一面对大家，她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烧着一样。
　　外婆添油加醋地发自己的不满，“其实会不会打理超市倒是次要的，工作的事情有男人顶着就行了，女人操什么心呐？我们做女人就是要相夫教子，把一个家庭给弄和睦了，孩子养好了，丈夫伺候的舒服了，那就是一个成功的女人。”
　　善钗很罕见地反驳了她妈妈，“妈，瞧你这话说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不兴这一套。女人除了相夫教子，在工作上也可以干的很出色，一点都不比男人差。你看我，这么多年来把这个超市打理的井井有条。再看阿如，这几年电商做的多红火呀，听说过一段时间又要升职了。我们家半边天都是靠女人着，反倒是男人，什么事都要靠女人。”
　　徐广当下心里就不舒服了，但并不敢表露出来，只一味地喝闷酒。
　　延扬却起了兴，非常不服气，“妈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没良心的话呀？什么叫我们家的男人都要靠女人？就说超市里这么多东西，你跟爸都不会弄，不都是我一个人弄的吗？怎么话到你这就变了呢？”
　　善钗见儿子这样疾言厉色，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你想哪儿去了，我哪有那个意思？再说了，历史上比男人厉害的女人还不多吗？”
　　“你难道是想拿武则天自比吗？人家掌管的是一整个国家，你就每天管管超市，有什么好比的？”
　　外婆见气氛紧张，连忙解围让大家安心吃饭，众人这才动筷子。
　　外婆坐在沁束身边，所以很轻易地就往沁束碗里夹了一大块猪蹄，油光发亮的。
　　沁束心中作呕，又听外婆絮絮叨叨，“看你瘦的，得多吃些猪蹄，喝些鸽子汤，奶水才会充足，不然孩子喝什么？你要是整天吃些素的，孩子喝了你的奶会拉肚子的。”
　　沁束直接端起碗把猪蹄倒在外婆碗中，“我母乳不足，小钺都是喝奶粉，这些猪蹄你自己吃吧，补补身体。”
　　外婆见她行为粗鲁，心里对这个娶媳妇更增添了千万般不满。平时在家，延扬沁束夫妻感情不和的事，善钗没少添油加醋地告诉她，她的耳朵就没闲过。
　　外公说：“沁束不喜欢吃就算了，你也别逼她吃了，那些猪蹄这么油，连我都吃不下去。”
　　外婆回嘴：“你吃不吃得下去有什么要紧，我们都活一辈子了，在食物上也没什么讲究了，只盼望着儿孙能过得好。一个外姓的女人，不是她怎么样也跟我们没关系，但不能苦了我的重孙儿。”
　　沁束再也忍不了她，说话也夹枪带棒起来，“外婆这话说的好像你不是外姓似的。在座的女人，外婆、妈、我，对这个家来说都是外人。姐对于他们婆家来说也不是内人。今天我算是明白了，原来嫁到这个家来，女人过的好坏都是不要紧的。”
　　延扬厌恶妻子又神经质了，“今天过年，长辈都在这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不知道啊？”
　　自己的丈夫从来都是这样，在自己和他家人发生争执时，他永远坚定地站在他们那边。
　　沁束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徐延扬，刚刚发生了什么，谁说了什么话，你全程坐在这里，你全都看的一清二楚。我一天没吃饭已经很饿了，我哪有心情跟你们家人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你没看见从开放到现在，我都是一个人默默的吃饭吗？要不是外婆这么多事，我根本就不想跟她说话！两年了！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我做什么事情都是错的，都是我刻意跟你家人对着干！”
　　延扬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就要爆炸似的，脖子上的经脉全都地立起来，脸涨得通红，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朵后。
　　延如赶紧上前去稳住他，但它还是蹭地一下站起来，杯子被狠狠砸在地上，碎得七零八落，“姚沁束，不是我说你神经病，你自己做了多少让整个家不得安宁的事你还记得吗？从你嫁进我们家来，家里就没有一天安生过。哪一天要是平平稳稳的过去了我都谢天谢地，我都恨不得给你烧香了！你跟你妈真是一模一样，除了有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的嘴上功夫，一点实际用途都没有！”。
　　壮壮吓得大哭起来，善钗让他跟着外公外婆上了楼。
　　沁束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死死盯住他，“你有没有教养？我们两个的事情你把我妈扯进来干吗？两年来我但凡说一点你妈的不好，你就暴跳如雷，搞得我在故意抹黑她一样，但我说的哪件事不是事实？你呢，跟我妈总共加起来都没见过几次面，你心中怎么就会对她有这么多的不满？你不允许我说你家人的不好，难道你就可以肆意的去污蔑我的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