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青玉案

　　恒城，城西庄园，靠近山脉的一侧。
　　春天，山脉这边的樱花已经谢了，漫山遍野的粉色成了记忆中的符号。上一次看到如此多的樱花，还是十年前的春天。
　　下了车，他看着公园式的大门，便走不动了。他想到了父母，想到了亲人们，也想到了自己的离开。倘若那一日，不曾溜到祖祠，不去触碰青玉案，也不会离开恒城了。
　　好在，在来的时候，他便想清楚了。
　　他进入了南城一族的地盘，玩耍的小孩儿跟他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不需要多才多艺，不需要考虑除了犯了错应付父母之外的任何事。
　　说实话，他并不想回到恒城，想见到的兄弟姐妹，都可以在鹤城见面，不想见到的人自然不用相见。便是电话，他都不想接。
　　只不过，他回来了。
　　“三伯，六叔。”熟悉的人，熟悉的事，他们仍旧在照顾着院子里的迎客松。传闻是老祖宗种下的迎客松，至今应该有四五千年。早年还有小辈会发出质疑，说：“怎么会有五千年的迎客松，我从小到大都看着它们，从未见过它们有所变化。”
　　后来，青玉案散发出点点柔光之后，长久不变的迎客松发了芽。
　　正在侍奉迎客松的两个人见到了南城云，并不惊讶，微微颔首。
　　“五哥五嫂在西院，估摸还不知道阿云你回来了，赶紧过去，还能给他们一个惊喜。你这都快十年没回来了，长壮实了。这次回来就别在逃避了，知道自己的责任，就负担起来吧，我永远是你的后盾，未必坚强，却一直在。”
　　六叔说完，舀了一瓢水，泼在迎客松的树根附近，大声的笑了。他是最希望南城云现在就去青玉案那里，用手轻轻抚摸青玉案，让他看看先祖的荣光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虔诚如他，也没见过关隘，不知道青玉案究竟有什么神奇的的地方。
　　三伯风起云淡，不太搭理南城云。时至今日，他的怒气仍未消减，作为南城一族的人，孤身一人跑到鹤城，这是大错，须严惩。
　　院子里的人还有很多，老一辈几乎都在大院子里忙碌，他们有忙不完的事，又没有太多牵挂的东西。他们是南城一族最后一批在族学中成长起来的人。他们的后代，极个别进过族学，大多数都在新式教育中成长，成了与老一辈的埋葬者。
　　跟南城云一样，不相信先祖的荣光的人太多，他们只当族谱上面的记载是一种吹嘘，并没有可信度。偶尔有一两个相信南城一族并非是地球土著。但他们的思绪太过狂野，每日琢磨着如何把祖坟掀开，研究。
　　当南城云进入西院的时候。母亲正在绣着牡丹，有些人天生手巧，他的母亲便是这样的人，在昂贵的云锦上面绣着最爱的雪莲，见到有人从拱门走了进来，不由得抬头。这一抬头，她吃了一惊，道：“路上劳累，回房间洗漱，休息。”
　　父亲侍弄着满天星，他喜欢花花草草，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当做朋友，在很多年之前，他就成了修士，对万物都是一样的虔诚，衣食住行只是为了维持生存。
　　他说：“既然想好了，那就安心在恒城住下来，过上几日，见一些姑娘，远的近的，都有。或许有你喜欢的。”
　　“......”他只是点头，说话对他来说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他不想在心不甘情不愿的时候敷衍任何人。洗漱之后就去祖祠，返回鹤城。
　　当一切都决定好了，他的身姿又变得欢快起来。他想着自己想的所有人，直到想到了曹霁，就再也不能在刮胡子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丢掉刮胡刀，房间跟十年前没什么两样，崭新的被套依旧是十年前的款式，高高的枕头趴在上面，只需要六十息，他便能睡着。
　　“再见吧。”
　　他关上门，跟着父亲走进了祠堂。
　　祠堂没有阴暗的感觉，这里宽敞，透气性良好，天窗又打开着，阳光可以洒在他的身上。
　　在这里面，一众先祖的排位周周正正，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此处的理由。有行医救人的先祖，有救世失败的先祖，也有手持三尺青锋，行侠仗义的。只要无愧本心的人，皆可入祠堂。直到，这里装不下。
　　青玉案是词牌名，也是器物。从有人类在地球活动开始，祭祀就出现了，祭天祭地，总是需要祭坛的。商周的时候，诸侯王喜欢鼎。后来的人，喜欢案。青玉案却非是秦汉之后出现的东西。跟门口的迎客松一样，这青玉案按照记载，少说也有上万年的历史。可上万年前的人类，如何能够打造这般精美的器物。单单是四个角的龙之九子，案上面的青莲黄杏，那片浮云当中的鲲鹏，沼泽中只露出一角的异兽数不胜数，多到南城云时隔十年，再次相见，仍旧数不清。
　　“你真的决定好了就去吧。”父亲还是想要再确认一下，万事不由己，可他总能让孩子多上几天想要的生活。
　　“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回去了。”他的手轻轻抚摸着青玉案，柔柔的光从案中溢出，这是青色的光，能让人安静祥和，忘却所有。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有人注意到祖祠的异状，十年前的意外被人用相机记录下来，皮了一下的堂兄被关小黑屋了，可他记下来的东西，留了下来。
　　异兽开始翩翩起舞，他们大多数出自山海经，不知道具体成书年代的书，在南城云看来就是小人书。可碰到了青玉案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
　　倘若有人有心想要瞒着一个人很多事，这很难。可这个人能够把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部熬死，顺便再活一百年，当时间把他们存在的痕迹驱散之后，他们不存在了。
　　仙人因为战争的缘故，离开了这片土地，可他们并未带走所有人，而是不断地把灵山，灵泉，抽取，让这方世界失去应该有的神圣。仙侠消失之后，填补空白的科技茁壮成长，直到那一天，入侵者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