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马嘉祺的状态愈来愈差。能清醒的情况下也越发减少，大部分的时间他都陷入昏迷，偶有片刻转醒说的大致都是安慰人的话。这块空间便成了冬日养殖花草的恒温大棚，散发出的二氧化碳是嗜睡剂，而变化多端的天气影响他们的寿命。剩下的日子零零散散，丁程鑫觉着无趣，便帮忙贺峻霖和严浩翔准备探路的航海工具。起先他不同意，为此和严浩翔大吵了一架，这是他们十多年来第一次的爆发也是这近二十天天积压的导火索。他到现在都记得贺峻霖劝架时说的话，他说。“丁哥，十八楼欠你太多了。”短短十个字，却好像把丁程鑫漫长的二十多年贯穿成一条冗长的电影线。丁程鑫是起稿人，而他们是受邀人。最后他沉默，抬手拿开贺峻霖的手，如同沉寂许久的混浊嗓音开口，“安全第一。”马嘉祺在他们出海的下午有了片刻清醒，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丁儿，最近躺的久身子不动弹，脚有些麻了。”“我替你揉揉。”难得的第二个艳阳天，丁程鑫起身把半开的窗帘往墙角堆去，瞥见角落里的墙纸布满了绿色霉菌，思考什么时候把房间打扫一下。做完一切他才坐到马嘉祺身边，絮絮叨叨讲这些天错过的事情。“贺儿和浩翔在海边发现了一艘游艇，非要说去探路，现在正估计漂浮在大海中心呢。说也奇怪，以前我们是替他们收拾小孩脾性的，现在一个动不了一个走不开，倒需要保护了”丁程鑫一边摇头一边掀开被子。随即那张漂亮的脸蛋隐去血色，几乎要控住不住的惊恐神情迅速从马嘉祺的腿上移开。他深吸了口气紧接吐出，“岛上风大，把被子掀开容易感冒，我把手伸进被窝里给你按摩，你不嫌冰就好。”“你以前不经常拿冰手放我脖子里取暖吗。”马嘉祺轻笑，他不确定丁程鑫有没有在为他按摩，因为困意袭来脑子已近快转不动，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三秒。马嘉祺感觉到一个湿润的嘴唇往他嘴里渡了什么东西，反射性的喉结滚动吞咽。两片白色抗生素。严浩翔和贺峻霖第一天出海还算顺利，虽然他们在海面上漂浮很久也没找到着陆点，但最起码安全回归。在休息两天后，他们决定再次启程，尽量按照先前的方向继续往前，找到逃离小岛的最佳路线。丁程鑫在他们启程前拉贺峻霖去暗礁石旁问，“为什么非要两个人一起去，万一...”“因为我讨厌他”贺峻霖低头苦笑“讨厌他一声不吭离开又自顾自回来，或者是连喜欢这件事也非要争论谁先动的心。但不能否定的，是我比严浩翔更担心自己会离开他，睡醒一睁眼看不到他，只有站在他身边闻到熟悉的味道才会觉得心安。这一辈子太短了，我总得多找点借口和他在一起吧。”贺峻霖叹了口气，“丁哥，亚轩之前和我讲他做的梦。很奇怪吧，我上岛后也常常被困在梦境中。但清醒着的世界才是真实，虚构的世界总有一天会崩塌的，对吗？”最后，丁程鑫目睹贺峻霖身背挺直，不带一点迟疑的走到严浩翔身边。他们相视一笑，隐没在茫茫大雾中，越行越远。这一天，直到海岸线从金色转瞬即逝，落下夜幕，六点的灯塔隐约没有熟悉的身影。马嘉祺醒了，语气倒转回十八岁的年纪吵嚷着要出门看海，丁程鑫拗不过把他裹了里三层外三层，搀扶着坐在粗糙的砂砾上。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平静的、依偎着享受独有的时间，尽管这里有一种冰冷、无望的寂寞。不知道是海边的风太大还是高烧的后遗症，马嘉祺的言语带了点鼻音，似乎处在重庆嘉陵江的鎏金中，亦睡亦醒。“还记得你十八岁那年计划带我夏日逃跑，咱俩想了很多例如山城的鱼腥草、青草泥巴，最后被迫在酒店钓了一夜金鱼。我十八岁的时候，你按照韩国成人礼送了我一瓶自己调制的香水，独一无二。二十五岁的时候，我们把之前要骑自行车逛完整个嘉陵江的言论推翻，因为我们拥有了四轮驾照。二十八岁，粉丝传言我们要散伙，我却在使坏心眼儿，准备告诉她们我对你忠贞不渝的爱。”风带来了马嘉祺支离破碎的语气，“虽然这个事情提前暴露了，我们还被迫遗留在这里。不过丁哥，我觉得幸福。一辈子生活在这里，自由自在无关其他。”微弱光亮下，眼睫毛折射的阴翳让马嘉祺显得格外脆弱。丁程鑫捏了捏他的虎口起身往回走，“你手太冰了，我去屋里给你倒杯热水暖暖。”热水壶发出滚烫的喧嚣，冰箱里仅剩的一片面包，视线触及的药瓶，像进入到张张白纸上的虚构世界。丁程鑫找到阴影躲藏了，透明的热水混进白色的灵魂碎片，那灵魂越来越小，最后消逝在虚空中。他听见马嘉祺微弱的呼吸，飘飘然飞到大气层中。丁程鑫怕打扰到对方的睡眠，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轻笑。“马嘉祺，你还没陪我等到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