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肆

　　『所以他们都不打算帮你？』
　　黎兰兰身上已不再是那件单薄的睡衣，而是换上了一身平日里以掌门身份在人前露面时穿着的紫色锦衣。
　　毕竟她是尚紫宗的掌门，在正式场合自然会穿着紫色的衣服。
　　她们在黎兰兰的房间商量完一些对策之后，黎兰兰就提议一同在尚紫宗里逛一逛，希仞雪本是想早些赶回探月宗处理事务的，但她还是应了下来。
　　『……这是我们探月宗自己的事情。』
　　希仞雪顿了一下，回答道，她的表情仍如同被冻结了般毫无变化，语气也如常。
　　或许只有在何源岚和希语冰的面前，她这般冰冷的面容才会在不经意之间化开些许，而在其他人的眼中，她总是一块无悲无喜的坚冰。
　　其实她也不想，但她本就是这偏向冷淡的性子，再加上她也确实不擅长当一宗领袖去处理各种事务，便用这种方法避免一些可能的麻烦，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黎兰兰哪听不出来她这只是一句面子话，要不然她也不会在派了柳长老来之后再亲自过来一趟了。
　　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话，便放弃了回答，而是换上了玩笑般的语气，念道：
　　『若是你那个大师兄还在就好喽，他肯定比我们懂这些东西……』
　　她说着，却感觉不对劲，一旁的希仞雪竟然没有给她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地跟着她，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半分改变。
　　按理来说，只要有别人提起她那十恶不赦的大师兄，她总会变得有些激动，即使那脸上的冰山不动摇，她也要说些什么。
　　但现在的她并没有这么做。
　　『嗯……』
　　直到希仞雪淡淡地、仿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她沉湎于自己的回忆之中。
　　她那名天才一般的大师兄既然入了魔道，肯定是比她们这帮正道修士懂那魔族道法许多的。
　　可那人已经死在了她的剑下，那也是她唯一一次夺走他人的生命。
　　那感觉并不好受，她的眼睫微微垂下，看起来有些难过。
　　黎兰兰有些看不透她，赶忙换了一个话题。
　　『唉，这么说我也是呀，也没有人来帮帮我，我那女儿都闭关这么多年了，我都有些想她了。』
　　这次，希仞雪倒是给了一些反应，她抬起头来，看向黎兰兰。
　　黎兰兰的女儿，她是认识的，那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子叫做黎锦，和她的母亲一样有着一头紫色的头发，笑起来很好看，人也礼貌懂事，那性格让人很难讨厌她。
　　可她也很固执，她生在尚紫宗，一个研究药理的宗门，却在入道的那天选择了剑。
　　希仞雪仍记得黎兰兰曾经带着黎锦来过探月宗，但究竟是为了什么，当时只是一名弟子的她也无权知晓。
　　在她成为掌门后，黎兰兰也会念在自己以前和希仞雪见过几面的份上不时地照拂一下探月宗，一来二去，就和希仞雪成了熟识。
　　但希仞雪不知道的是，黎兰兰与她交友也是为了填补心灵上的空虚——
　　在她当上掌门的那一年，黎锦却突然要闭关修行，就这样从人们的视线之中隐去。若不是此时黎兰兰刻意提起，希仞雪很难再去想起这个名字来。
　　但她的母亲可不会忘记她，可黎锦却不愿意见她的母亲，黎兰兰便将自己那份无处宣泄的母爱分了她一些。
　　希仞雪倒是记得黎锦的剑，她的剑很难让人忘记。
　　就像是现在，有一片嫩绿的树叶缓缓地飘到她们的眼前，却在下一瞬从中间断开来，仿佛被人用剑劈开般。
　　希仞雪没有出剑，黎兰兰不会用剑，尚紫宗的弟子里也没有第二个剑修，那么劈开这树叶的人只能是她。
　　『哎呀，看来她好像注意到你来了。』
　　黎兰兰用手接住那成了两瓣后微微飘到她手中的树叶，将手掌合紧。
　　她的脸上是笑容，但她的话语中却满是愁思。
　　希仞雪好像知道了，什么是名为“爱”的苦恼。
　　可她也不知道如何出声安慰，所以沉默了下去。
　　但幸好，她们已经到了，两人正站在尚紫宗那破开的大门门口。
　　黎兰兰看着那破开的大门，有些尴尬，她已经经过通报知道是眼前人所为了，但那刻上了阵法的大门也算是她们宗门里的一件珍宝了，却被希仞雪拆成这样，虽是能修复，却也很难不去在意。
　　『……抱歉。』
　　但此时的希仞雪比她更感到尴尬，毕竟那门是她亲手弄坏的，这时镇定下来想想，好像也没必要那么急。
　　只是她都跑了一天了，思绪早就不够清晰了，只想着早点做完早点回去，她在刚进门时都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而那个值岗的弟子已经换了一个了，这时正毕恭毕敬地站在两人身旁。
　　黎兰兰在宗门之中的声望一直都很不错，尚紫宗的弟子见到她一般都会主动地向她搭话，她也乐意和这些孩子们聊聊天，或是点拨他们几句。
　　黎兰兰对他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他便又回到自己的岗位去了。
　　『没事的。』
　　虽然希仞雪脸上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但能够听到她这样的语气，就已经觉得那坏掉的门物超所值了。
　　这么想着，黎兰兰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灿烂了些，反正她们尚紫宗也不是特别缺钱的宗门，唯一有些困难的就是要她去请太上长老出山重画阵法，但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总之，她黎兰兰乐意。
　　『倒不如说，我也一直想找个理由把他老人家请出来呢。』
　　希仞雪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想从黎兰兰的眼里看出些许勉强来，或许这样她心里才能够好受些。
　　但她没有，看到的只有那如平日一般随意的笑容，和那双盈满了温柔的眼睛。
　　希仞雪自小就没有父母关怀她，她也并不知道母亲的笑容是什么样的，但她觉得，面前这样温柔慈善的笑容，或许就是母亲的笑容吧。
　　于是，她尽力地让自己的嘴角也上扬一分。
　　『那我走了。』
　　黎兰兰的表情突然怔住了。
　　希仞雪的笑容，并不难看，但很违和，就像是北地永不化的雪突然变成了一片**。
　　黎兰兰有些想哭，但她忍住了，她尽力地用笑容和她道别。
　　『再见。』
　　希仞雪乘上了飞剑，在她微微回头看时，却发现地上的那人正用手腕擦着自己的眼睛。
　　黎兰兰刚刚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但她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