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壹

　　『回来了？』
　　『回来了。』
　　何源岚在石桌前坐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来，为自己的空茶杯倒上一杯茶。
　　而卢栴早已在石桌旁坐下了，她一手倚在桌子上，拿着本书，另一只手拿着茶杯。
　　她在听到了那阵熟悉的脚步声之后并未抬头，眼睛仍看着手中的书，只是和何源岚进行言语上的交流，却没了后话。
　　何源岚也没有挑起什么话题，用手指轻敲着石桌，发出有节律的声音来，不时看向好不容易才放晴的天空，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卢栴一边听着他“奏”出的音乐，一边喝茶看书。
　　再加上有时候会去药田里劳作，这便是两人平日里无事时的情景。
　　◇
　　卢栴将眼睛从书上移开，看向何源岚，微微地挑起一边的眉毛来。
　　他手指敲石桌的声音停了下来，这一般意味着他有话要说，所以卢栴才缓缓地抬起头，对何源岚投去疑惑的目光。
　　『说起来，小语冰去哪了？』
　　『她说她要去找希掌门道歉。』
　　听到何源岚只是想说这个，卢栴又略感无聊地将眼睛移回书上，随意地回答。
　　『……最近，有人在找魔剑。』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何源岚突然压低了声调，说起另一个话题。
　　『……』
　　卢栴的视线并未移动，但她已经不在看书了，她只是让眼睛仍停留在书上，思绪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哪一把魔剑？』
　　『整个东方也就听说过一把魔剑。』
　　何源岚说完这句话，便又恢复了以往的语调，没等卢栴回答些什么，又再提起一个话题来：
　　『然后，他们发现了可以隐藏自己魔气的魔修。』
　　『是吗。』
　　在听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卢栴却并不是那么惊讶，语气平淡，而何源岚也并不像是一个在聊重大话题的人，整个人看上去仍是那么悠闲。
　　『……你是说这两件事有关联？』
　　卢栴这次直接把书和茶杯都放回了石桌上，她的嘴角在不自觉间上扬半分——这次终于是她所感兴趣的东西了。
　　『我倒是觉得这俩件事没有关系，那个找剑的人是个中州修士，而且还效忠于那个冬王爷。』
　　『现在代理执政那个？』
　　『没想到你每天坐在这药园子里，还有心思知道外边的事？』
　　何源岚笑了一声，揶揄道。
　　卢栴听到他这句话，脸色一下子晴转阴，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他的耳朵，微微地向外用力。
　　『嗯？你的嘴这几天很活泼嘛。』
　　『嗷嗷，这不是您教导有方吗……』
　　何源岚感受到些许痛感，赶忙赔笑道，可他却感觉那股力道越来越大，又急忙补上一句：
　　『别拽了，再拽耳朵要掉下来了！』
　　『哼，你还知道痛啊？』
　　听到这话，卢栴才把手松开，让已经被她提起一些的何源岚又落回凳子上去，她还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仿佛在回味刚才的手感。
　　『痛死了，活该这药园子里现在还只有我们俩个。』
　　何源岚用手轻轻地揉着自己那已经发红的耳朵，喃喃道。
　　但当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卢栴那只小巧的手又要攀上来时，何源岚的屁股飞快地与那凳子再度脱离，整个人站在石桌的几米外。
　　『啧。』
　　卢栴看着因他跑得快而只抓到了空气的手，失望地咂了下舌头。
　　『说正事呢，那个打伤小语冰的人也应该是冬王爷的人，她和那个找剑的人是一起的，起码是一起来的镇子。』
　　何源岚说着又想了一会，补上一句：
　　『虽然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但她又不像是来找剑的。』
　　卢栴抿了一口茶，微微开口：
　　『……所以这三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大概是没有关系。』
　　何源岚耸耸肩，他在说着这些事情时一直都是这副轻松的姿态，就好像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一般。
　　但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只是不在意罢了。
　　卢栴自然是熟悉他的，所以她也知道这些事情并不重要，所以她缓缓地抿了一口茶，将那茶杯放在桌子上的声音却很重。
　　她不知从哪拿了一片嫩绿的树叶，放在手中把玩着。
　　『那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和你没有关系，但实际上又有一点。』
　　何源岚说完，就赶忙往旁边挪了半步。
　　一道绿色的影子从他身旁划过。
　　那是一片树叶，但是却被卢栴附上了灵气，以很大的力气扔出来的，要是何源岚挨上这一下，一定很痛。
　　卢栴并不喜欢废话，毕竟对她来说，有这听废话的时间不如去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所以，她简单地从最易懂的层面上朝何源岚表达了她的不耐烦。
　　『可惜。』
　　何源岚听到她的这句话，当然知道她是在挖苦自己，苦笑一声。
　　『例如那把剑，例如魔修，再例如小语冰，这些都和你有关系，所以我就和你说了。』
　　何源岚虽是在说着正事，他的眼睛却是在不经意之间看向卢栴的手，她手中原本的那片树叶虽是不见了，但谁知道她还能从什么奇怪的地方掏出奇怪的东西向他丢来。
　　『是吗。』
　　卢栴说着，却不再看向他，拿着茶杯，将头移开，不知在看向什么，但也不像是在思考。
　　他知道，她仍在认真地听他说话，但她却不知道卢栴挪开头的原因。
　　卢栴是知道的，即使不用手去摸，她也知道自己那有些烫的脸颊肯定是已经发红了，她并不想让何源岚看到她脸红的模样。
　　『以及，最后一件事，希仞雪并没有从那个人口里问出来些什么，她打算拜托清樱坊去查。』
　　卢栴点了点头，仍没把头转回来，但这个消息是能够让她安心半分的。
　　毕竟她和希语冰情同姐妹，有人伤了希语冰，她自然也是想知道那人的来历的。
　　『对了。』
　　强忍着脸上火烧般的不适感，卢栴强行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
　　『她会不会是因为那剑才找上探月宗的？』
　　『……』
　　这次换何源岚沉默了，他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能性，毕竟在场的两人都是对那“魔剑”有所了解的。
　　『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那魔剑自从那日自己跑了之后就没什么消息了，应该不会因为这种猜测就私自找上探月宗来，更别说出剑伤人了。』
　　『也是。』
　　卢栴刚说完话，便双手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终于是将里边的茶喝完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再度归于沉默。
　　『那……希仞雪和探月宗的长老们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她本是不想问这个问题，因为她害怕得到一个自己并不想得到的答案。
　　但她还是在一段时间的犹豫后，向何源岚问。
　　何源岚顿了一会，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他的视线望向卢栴住着的木屋，但视线并未平视着它，而是稍稍下移，就仿佛在看着那屋子的下面。
　　但那屋子的下面除却探月山外，什么都没有。
　　至少看起来如此。
　　『没有。』
　　『那就好。』
　　卢栴长呼一口气，拿起书，向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何源岚将视线微微上移，看见那扇木门被卢栴缓缓关上，又将视线移了回去，随后向着山上看去。
　　以他的视角，应当只能看见云朵和隐隐约约的探月宗，但他却仿佛不在看着那些东西，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唉。』
　　叹了一口气，他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