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也不着急回金氏，金子勋又去了一趟云梦。
　　从前只听人提过思诗轩这地方，说是一处供人消遣玩乐的勾栏之地。因他向来不好酒色，也没什么奇特爱好，自然离这种地方离的远，只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时常拿这事嘲讽金光瑶罢了。
　　由是第一次进门撞见有女子被剥的精光，手忙脚乱给人裹了身衣裳，羞得一张脸通红。
　　“公子，你没事吧？”房里，阿普有些担忧的看了看他，也怪他方才没注意，才叫人将那女子推到金子勋身上。
　　自家公子虽说已快及冠，身侧却是连丫头也没一个，哪见过这种阵势，坐了半天这会儿还没回过神呢。
　　阿普又道:“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金子勋又喝了杯茶，他以前只听说这地方乌烟瘴气，哪想到是这般乌烟瘴气法？也难怪金光瑶介怀自己的出身？
　　这种地方，哪个正经人会来？
　　“咳……你去跟老板说，我想见见孟诗姑娘。”
　　阿普瞧了瞧他通红的脖子，试探着问道:“公子，真要见啊？”
　　“快……快去问。”
　　阿普忙出门去跟人打听，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姑娘进门:“见过公子。”
　　金子勋忙站起来回礼，阿普立在门外差点笑出声。想着自家公子年纪不小，也该见见世面，便心安理得的跑去偷懒了。
　　“孟姑娘……”
　　孟诗垂首低语:“多谢公子方才仗义援手。”
　　金子勋眉心一跳:“方……方才？方才是你？！”
　　孟诗捏着裙角不语，金子勋也不觉一愣，他只想着提前来思诗轩见见金光瑶，把该下的功夫下了，哪里想到进门第一个就撞见他娘？
　　“额……那……孟……孟姑娘，你没事吧？”
　　孟诗摇摇头。
　　金子勋不动声色将人打量了一番，不过二十来岁，身形窈窕，面貌清秀，一头青丝散在身后，只斜插了一只银步摇。
　　气质清雅，不似一般青楼女子满身脂粉气，十足的美人。
　　难怪能将金光善迷得神魂颠倒？
　　见他半晌不说话，孟诗又问:“公子，你是想听曲，还是想吟诗作对？”
　　“听曲？吟诗作对？”他第一回来，也不知这思诗轩都有什么规矩？不过这两项都非他所长，“还有别的吗？”
　　他这一问，孟诗明显顿了一下:“公子若指望别的，可以让其他姑娘来伺候。”
　　金子勋听出话里的意思，又道:“孟姑娘误会了，听闻孟姑娘极富才名，在下是特地慕名而来。姑娘若不介意，就随意弹支拿手的曲子。”
　　孟诗颔首，走到旁边的长琴跟前，弹了曲烂熟于心的《待君归》。
　　金子勋不太通琴曲，待人弹完，随口夸了两句，又赏了些银子。孟诗一一收下，可她的性子实在清冷，既不主动奉茶，也不上前与客人攀谈，道是金子勋搜索枯肠想着怎么跟人拉近距离。
　　于是又让她弹了几支曲子。
　　金子勋也没什么经验，只一味往外掏银子，整整一下午，跟人拢共没说了三句话。
　　接连去了三日，毫无进展，金子勋跟阿普叹道:“这样清冷性子的姑娘，我是没辙了。”
　　真不知道金光善是怎么把人骗到手的？
　　阿普觉得有趣，便给他支招:“我听人说，这女孩子都喜欢漂亮衣服首饰，公子，你要不试试？”
　　金子勋如法炮制，衣物首饰、胭脂水粉一样不落给人送去，可依旧还是一问一答，愣是多半个字也不肯说。
　　金子勋觉得从孟诗这里下手，希望渺茫，便去跟其他人打听，谁知，还不等他去问，便有姑娘主动来找他:“我说公子，那孟诗有什么好？你在她身上砸那么多银子？”
　　这近十天，他的确送了不少东西给孟诗。
　　“我也不知孟姑娘喜欢什么，所以……”
　　姑娘们笑起来，故意揭对方的底:“她喜欢什么？她最喜欢她那个儿子啊。”
　　金子勋笑笑，假装不经意的问起:“姑娘玩笑了，孟姑娘怎会有孩子？”
　　“你还不知道吧？孟诗有个半大的小子，是她跟恩客生的。公子，你别以为她清高，其实她那些姿态，都是装出来的！”
　　金子勋故作诧异:“不会吧？孟姑娘不像是这样的人。”
　　“你不信？那小子就在这楼里呢。”
　　金子勋脸上带笑，仍旧和声道:“几位姑娘别打趣了，孟姑娘年纪轻轻，怎会……”
　　“诶！那不是！孟瑶！过来！”
　　金子勋循声望去，只见门口刚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粗布衣袍，戴一顶乌帽，腰上挎着个灰蓝色书袋。
　　模样乖巧可爱，一双眼睛稚气清明，金子勋一眼认出他，多年后，这张脸除了多了几分沧桑，并无多大改变。
　　孟瑶走过来，恭恭敬敬行礼:“丽姐，画眉姐姐。”
　　“下学了？”
　　“是。”
　　有人打趣:“这书念完，该练剑了是吧？”
　　孟瑶抿了抿唇:“嗯……”
　　“那正好，这位公子也是使剑的人，练给这位公子看看，好让他给你指点指点。”
　　孟瑶没动，又有人道:“要不是看在孟诗的面上，人家还不见得愿意指点你呢？你都是沾你娘的光，还不快练？”
　　孟瑶窘迫不堪，整个人无所适从。
　　金子勋想，原来这人从前也并非那般能言善道，想他多年后在金麟台上面对仙门百家侃侃而谈，今日不过妇人口舌，他竟也招架不了？
　　“算了。”金子勋出言拦住那些有心为难作践他的人，“这位小公子生的温文尔雅，一看就知道是有大福气的人。”
　　听了这话，姑娘们都瘪了瘪嘴，却也不得不奉承金子勋这个阔爷，顺着他的话说道:
　　“是啊是啊，孟瑶以后的大福气只怕能大过天呢！”
　　“有公子你给他们母子撑腰，孟瑶这福气自是享用不尽。”
　　“……”
　　话里话外都在搬弄是非，孟瑶听的小脸煞白。想必，就孟诗那样的性子，平日客人定然不多，还要供他念书，供他练剑，还舍不得自己儿子在楼里做个小杂役补贴，光看他脚上那双上了补丁的鞋，就知道他们母子日子艰难。
　　想了想，金子勋道:“阿瑶，你娘亲是喜欢金簪还是玉镯？”
　　孟瑶怔了一下，脸上窘迫难堪至极，旁人只注意到金簪、玉镯几个字，个个眼睛发光，旁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半天，孟瑶才艰难的拉动嘴角:“玉……玉镯吧。”
　　“什么纹饰呢？”
　　“素……素净最好。”
　　“我从未给姑娘挑拣过首饰，这还是头一遭，阿瑶，不如你帮我过过眼？”
　　孟瑶难以置信的望着他，金子勋朝他笑了一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