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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九见着苏小蛮又跟着跑了回来，虽不知为何，心里总是高兴，不过却也怕她找上自己来，方才便一直没打招呼，这会儿看小丫头跟那憨货走开，才一溜儿猫了过来，才刚到近处，听的顾小七问那蛮子道：
“那么多羊，有多少狼还不够它们吃的了？”
“你们都在城里有高墙护着，肯定想不到了，”额则纳一边说着看了杜九一眼，脸上露出些害怕的神色来，“荒原上的狼，本来都是小群的，一群二三十头就算很多了，不过今年雪来的迟，下的也格外大些，喀什河两岸还不知道埋成什么样子了，这畜生的日子也都不好过，这时候它们就会各自抱团。”
“有时候狼多起来，能聚集起几百上千头，几十年前的那场大仗过后，你们的将军不让打扫战场，听说最多的时候，挨着马场那边的那片草场上聚了上千头，连着去了两年，后来才散了。”
“你们也应该听说过那一片，本来是很好的草场，为什么一直没人去放马？都是狼给吓的，头一年好几百人的部落一个都没走出来。”
顾小七看他的样子不像唬人，而且这班人在这方面也算比他们见识多些，眼下撒谎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不由得认真问道：
“这一回你们觉得来的能有多少？”
“这个也不好说，要是北边遭的白灾重些，狼也就多些，不过看羊群来说的话，少不得这个数去。”这人说着抬起只手来张开五指，又加了一句：“最少这个数。”
顾小七心中缓了口气，就算五百头狼，这营盘里一团边军，两轮箭也射死完了。
旁边杜九听的有狼，这会儿也忍不住问道：“狼在哪里？往这边来了？”
顾小七便跟他说了额则纳的判断，杜九一张脸一下黑了下来，看着额则纳又确认了一遍，口中说道：“不行，得跟他们说一声，多少有个准备。”说着便站起来往中间营房一路小跑，刚好苏小蛮玩了一阵回来，瞧着杜九背影哼了一声说道：
“看你能躲的过几时!”
一边说完，指使那巨人在边上坐下来，自己也窝到他怀里。
“顾兄弟可是觉得那些军爷们应付的过来？”额则纳看着顾小七并不太在意的样子问了一句。
顾小七心中正是这般想的，听他问过，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听他又继续说道：“你这样想就错了，以前我们部落每年选好过冬的牧场，都要集合人去赶狼，少些的便杀了，多了还不敢打，这东西记仇的很，只要跑了一头，它一定会引了大群的回来。”
“个头比你们山里的也要大的多，小马驹子一样，部落里最好的勇士都不敢跟它放单，这一回军爷们还抢了它的猎物，要是剩下的真不够它们吃的，按它们的性子，那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除非能一次杀绝了。”
顾小七听他越说越玄乎，心里总有些不以为然，这天底下，只有人算的万物之灵，说来说去也就是狼罢了，还能厉害到哪里去?额则纳见他模样也不再多说，转身去照顾自家族人。
又过的片刻，两个军卒过来，走到跟前很是客气的说道：“顾兄弟是吧，我家校尉有请。”说完又指了指一边上的额则纳：“你，对，就是你，跟爷们走一遭。”
顾小七心知应是杜九的汇报所致，看着额则纳给了个安心的眼神。两人一路来到中军大帐，里头坐着七八个将官，杜九舔着脸站在里头那人身侧。
“顾兄弟年少英武，现在不是战时，也不需讲那些礼数，随地儿坐吧。”
顾小七本已躬下身去，听到如此口中谢过，拉着额则纳就地坐了，听这人又说道：
“我叫常炳，这些人的校尉，今早本想去结识顾兄弟的，不过那时你好像在练功，便没打扰。”
以往在窑关城里，乡亲们都说这般杀才凶狠蛮横，顾小七其实也没见他们做过些什么，了不得军寨里呆的腻了，又是些粗坯，偶尔拿百姓寻个乐子，不过总是些上阵杀人，刀头滴血的，顾小七也没把他们当什么好人，现在听这姓长的说的这般客气，一时心头竟是有些惴惴。
“苏家妹子气儿消了吧？”
常炳又问了一句，两边几人都笑了起来，顾小七听他仍是玩笑，也作出个笑脸来，起身谢过他宽恕之恩，这常炳看着开场差不多了，一抬手示意他坐下，脸色也严肃起来，说道：
“刚才杜九来说北边有狼群过来，顾兄弟可知道详情？”
常炳原是步军，熬了几年才转到骑军，家里头使了一大把子力气，年初才得了这校尉一职。本不是凭军功起来的，自己资质也就一般，因此上这一团里，他一直宽厚的很。
“回校尉大人，我也是听蛮人说了些，到底怎么样，大人还是问他们好些。”
常炳听了也不想那么多，看着额则纳说道：“那就你来说吧，说仔细些。”
额则纳闻言起身，极是恭敬的行了个礼，小心把他们逃出营之后说了一遍，没得号令，也不坐回去。旁边一人开口问道：
“照你说的，这后头的狼有好几百？”
“应该只多不少，那一群野羊都有好几百了，来分肉吃的绝不会少了去。”
“管他多少，我们这几百人，他们还敢来不曾？”
“要是一般情况，军爷们弓马齐整，它们也不敢来的，不过我看营外皮毛，将军大人昨天似乎杀了不少野羊，这却是夺了它们口中食，就算剩下的野羊够它们吃的，它们也会来骚扰一番泄愤。”
常炳听他这意思，似乎自己昨晚带人捕猎还捕出麻烦来了，心中顿时不喜。
“那要是剩下的羊不够它们吃的又如何？”
“要是不够，将军大人恕罪民实话实说，那就是招了它们大忌了，第一个就是军爷们的战马，将军大人要是想领人去杀的话，两边只能是不死不休。”
这话说的，一众将官都哄叫起来，常炳看他说的认真，心想自己几百人马，要连个畜生都怕，那还领什么军？这蛮子都说是马上好汉，必定是觉得这样跑回来失了脸面，便夸大一番。因此上也不往心里去，等他说完便打发了出去。
顾小七本想跟着告退，刚起身却被留了下来，听那常炳说道：
“顾兄弟一身本事，有没有兴趣来我军中？昨儿个我们去的晚了些，还有个兄弟没救下来。前头说不得有大战，不如一起来搏些功名。”
顾小七听着竟是要招揽自己，也不知他怎么会生了这心思，不过从军一事，他却从没想过，前年军中轮换征召，小六死命要去拦不住，姑姑可闷了好些天没个好脸色。
帝国军事条例，不到万死，一家只征一丁，他们三个无依无靠的，当初落户便做了一户，眼下小六已在军中，他自然有正当的理由。
不过常炳不知，这营帐里下官当前，顾小七也不是那不知人情世故之人，婉拒之言不知怎么开头。旁边杜九看他脸色，晓得他心里意思，便在一旁小声跟常炳说了。常炳听的如此，也不好强求。
......
有了顾小七在身边，苏小蛮便没了顾忌，骑在那巨汉肩上只顾玩乐，一众胡狼蛮人窝成一团。
汉胡两家世仇，另一边窑关城来的青壮们瞧着这些人也没个好脸色。他们这一路跑，早把能丢的都丢了，好让马能跑的快些，眼下什么都没有，又受了鞭子，坐在雪地里好不凄惨。
顾小七瞧了一遭，去把剩下的羊拖了一只过来，又去搬了柴火，叫他们自己收拾，喊了两个能动的来到营外。前天打杀一场，数百人的尸体堆的并不远，反正这天气，只要没野兽来，一冬下都不会坏，也不怕臭了。
几人剥了半个时辰，死人衣服捆了几捆，顾小七还寻到一袋酒。窑关的那些青壮本没想到要走这么远，也都没带营帐，这些日子只靠着一身皮子苦熬，见军爷们也不管，一个个的也加入到了队伍之中。
回到营里细心的整了个窝，又去蛮字那边顺便吃了两条烤肉，天色已暗了下来。晚风吹起来，带着沉沉的血腥。
顾小七睡到亥时末便醒了过来，近十年养成的习惯比什么都准。
风仍然有一阵没一阵的，轮岗的哨骑没什么动静，火把也熄了一半，巨汉嘴里不时咕隆着什么，显得有些躁动不安，他这也算认得了顾小七，听到动静转头看了过来。顾小七看着他摇头晃脑的，上前安抚了一下便不再管他，自去一边练功。
内息一个大回环还没走完，顾小七便睁开了眼睛，一个黑影摸了过来，却是额则纳。
“狼来了。”
额则纳走近身极小声的说了一句，顾小七听了一凛，这些人祖辈便在这荒原上放马，对这畜生的警觉自然不是关内人能比的，顾小七也不疑他，转头四面看了一圈，却没看到什么动静。
看他伸手朝东北边指了指，顾小七又凝神仔细看了一会儿，一里多外，似乎确有一双眼睛。
“应该是来监视我们的，上半夜的腥味儿闻到没有？剩下的羊群已经被它们吃完了，这半夜功夫它们要是不过来，那就是在等更多的帮手，你看军爷们的战马，就知道我说的真假了。”
这人小声说了一大通，顾小七刚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听的不远处值班边军的脚步声，继而是安抚战马的声音。有时候对于未知的危险，畜生的直觉要比人灵的多，顾小七也认真起来，转回去拍醒了苏小蛮。
小丫头这会儿睡的正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见是顾小七，张开嘴就要叫骂，却被他一把捂住，耳中听的他小声说道：“有狼过来了。”
苏小蛮一下来了精神，两手一撑坐起来左看右看，又顺着顾小七的手看了一会儿，却没看到什么，不过历来相信顾小七惯了，也不说什么。
顾小七回头看着额则纳点头谢过，也不再练功，把苏小蛮抱在怀里躺了下去，小丫头乱七八糟的小声说了会子胡话，又慢慢睡了过去。
......
一夜无事，仍是没人叫起程，杜九一早就跑过来问情况，顾小七看着那帮边军不大在意的样子，很是认真的跟他说了，杜九自去找那校尉禀报。
胡狼人的窝子就在旁边，额则纳没事也挪了过来，刚准备说上两句闲话，听的附近一个接一个的叫了起来。
“快看，狼来了。”
“顺子快起来，狼来了。”
两人一齐转头，一群人看稀奇一样的呼喊着，接二连三的往营盘北面涌了过去，顾小七也站了起来，一眼看到巨汉，连忙跑了过去。
小丫头苏小蛮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爬到了背篼上，在那巨汉蒲扇般的耳朵边上不住的喊着“大熊”，指使他往前靠，顾小七叫了声胡闹，一拳捶在巨汉腿上，巨汉吃痛大手一挥，顾小七低头躲了过去，却连累的两个青壮摔了一跤。
“小七，好多狼！”
苏小蛮兴奋的说了一句，顾小七的目力自然不是她能比的，早瞧见了远处山顶上那一排野狼，最少都有二十多头，一个挨着一个蹲在雪上。
“快下来！”顾小七没好气吼了一句，这两年自己处处护着她，把她养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也不知会不会害了她。
小丫头这回还算听话，两手扳着巨汉胳膊就往下跳，顾小七一把接住，一团边军听到动静也集结起来，驱马把人群往回赶。又分了两队出了营盘，直往那山坡上去。
“这回糟了。”顾小七刚把小丫头放到地上，听的身后额则纳叹了一声，回头问道：“怎么了？”
额则纳伸手指了指，“顾兄弟看见没有？那中间有一头灰白色的，个头更高的那个？”
“狼跟人一样也有三六九等，平常看到的都是最普通的，就算狼王也不过是强壮些，但是在这之上还有一种，相传是在争狼王的时候被赶出去的独狼，跟其他异种所生，个头比壮狼还要大些，一身灰白，就算小群里头的狼王见了它也温顺的很。”
“这种本来是很少能看到的，祖辈上都叫它雪狼，如果说狼王是将军的话，那这种雪狼就跟你们夏人的皇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