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极

　　白衣男子名叫无极，这是他给自己取的名字。
　　数十年前他在一块奇石中苏醒，苏醒时就是这个相貌。
　　在他触碰到奇石的那一瞬间，无极这二字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这两个字给他一种极为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名字，自此他就开始以无极自称。
　　从奇石中出来后，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漫天星辰，璀璨夺目，以及脚下的一座充斥着各种大道的圣山。他在欣赏了一会璀璨银河后就厌倦了，转而开始研究起这些几乎实体化的大道，几年的时间他就将这些大道全部掌握，眼见着这里没有什么能入得了他眼的事物后，他做了一个标记，离开了苏醒以来生活了好几年的故乡。
　　他来到了现在身处的这个宇宙，这个宇宙在他看来极为破旧，是的，破旧。大道崩坏，天地秩序紊乱，只是这些他都还可以帮忙修复，最要命的一点是这个给他一种莫名的残缺感，这份残缺导致这个宇宙像个漏斗一样，能量每时每刻都在发散到混沌之中，拦都拦不住。
　　作为外出的第一站，他不介意施以援手帮助这个宇宙，但那是有条件的，总得先保证自身的安全吧，他可不打算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宇宙搭上自己，而且看到这副残破景象，他莫名产生一种难过悲伤的感情，多方因素使得他不再试图出手，转而去这片宇宙中还算得上玄妙的地方看上一看，在这个宇宙自我毁坏前把这些事物印在脑中。
　　他本以为在走完这些地方后他就会对这里失去兴趣，转而去下一个宇宙，可事实大大超出他的预料。
　　看完后非但没有失去兴趣，反而让他心中的那股悲伤和寂寥的感觉越发浓厚，这激发了他的兴趣，他想知道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的。
　　他开始去一些刚开始直接排除掉的地方，用自己能动用的所有手段去探寻。
　　然后，他遇到了一个人，也不能说是人，应该说是一个生命形式与他相似的存在，他在遇到她后沉沦了，忘记了自己的目标。
　　与她相处的日子里，他很快乐，但是他总感觉少了点什么，这让他很苦恼。
　　直到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梦，那个梦撕碎了这个虚幻，迫使他做出改变。
　　自那之后，他对自己所抱有的这份感情产生了疑惑，继而对这个宇宙以及自己的存在产生了疑惑。
　　他逃走了，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不赶快做些什么，会发生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在那个事情来临时，他会失去一切。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四处游荡，对这个宇宙的认知逐渐饱和，只是关于宇宙最初的事情始终无法探知，这让他很沮丧，这涉及到他的来历以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他找到了一处葬地，遇到了一群奇怪的“人”，那些“人”似乎认识他，说他是某个“人”的创造物，只是个工具罢了。
　　他生气了，被愤怒支配的他将他们全都斩杀了，当然他也受了伤，不只是身体上的，更有精神上的，这份痛楚让他一度想要毁灭所看到的一切，这关键时刻，他想到了她以及深藏在记忆深处的忘记名字和容貌的至亲，他控制住了。
　　接下来几年他在这个宇宙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直到刚才察觉到混沌长城被打破了，他现身阻止混沌入侵，又在混沌生灵那里获取了一些新的情报。
　　本打算去旁边的宇宙看看的，发现了一个不同于现在所有的已知的大道，这个道极为特殊，无极停下了脚步，准备在这里停留一会，顺便梳理梳理刚从混沌生灵那里得到的情报。
　　思及此处，他的心思活络了起来，很是随意的选择了这个行星人族居住的世俗界降临。
　　刚一降临，恰巧遇到两个人类正在捉对厮杀。而他又极为凑巧的挡在了两者中间，打断了双方的战斗。
　　交战双方，一方是看样貌约莫十六七岁的黑发少年，双目炯炯有神、充满生气，神色凝重，体格健壮，手持一把猎刀。少年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凄惨得很，但那双眼睛却不见一丝恐惧和胆怯，反而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另一方则是一位凶神恶煞、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脸上满是狞笑，手中握着一把大砍刀。
　　双方的战斗本来即将迎来尾声，若不是无极的突然出现，胜者就决出来了。
　　少年此前凭借对这片地形的熟悉，将这伙从邻国逃窜到这里的贼寇诛杀殆尽，只剩眼前的盗贼头头一人还活着。
　　附近的地上满是盗贼尸体以及一位猎户的尸体，猎户是少年的养父，昨日见到贼寇时本想先带着少年撤离，不曾想少年极为头铁的只身一人前往讨贼，猎户阻拦不急只好跟上少年，以防不测。
　　一开始也确实如少年所想的那样将盗贼耍的团团转，眼见着盗贼人数逐渐减少，盗贼头头有些沉不住气了，非常不讲武德的拿出邻国盗来的法宝偷袭少年。
　　眼见着少年就要名陨于此，猎户撞开少年，自己则是被法宝夺取了性命，一命呜呼，死前还让少年赶紧撤离。
　　少年自幼随猎户打猎，与猎户感情深厚，虽无血缘关系，却一直把猎户当成父亲看待。
　　眼见着猎户因自己而死，少年哪里受得了这份打击，不听劝阻，开始血腥报复，无所不用其极。
　　盗贼很快就被他屠杀的只剩盗贼头头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之后的行动都与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防止被法宝击中。
　　对方也不过比普通人强上一点，如何经得起多次催动法宝带来的损耗，几次下来，人没打到，自己的脸色先苍白下来了，眼见着手下一个接一个倒下，情急之下他想到了猎户，既然猎户是为了那小子死的，相比他不会舍得猎户死了还遭罪吧。
　　想到这里，他又非常不要脸却又非常符合自己人设的把猎户的尸体找到，以此要挟少年乖乖和他打近身战。
　　少年无奈，只好答应了对方。少年在此前的狩猎中体力已经大幅度消耗，几个照面落入下风，眼见着就要死于对方刀下。千钧一发之际，无极恰好降临了，打断了死斗，也给了少年喘息的机会。
　　无极降临后，用时间大道回溯此地这几日来发生的事。
　　掌握好现状后，双手抱胸，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
　　在他出现后，少年和盗贼头头都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无极。
　　只一眼，就让二人双双陷入迷蒙状态。二人无法想象和理解世界上居然能有这么完美的生灵存在，无极完美到无法二人无法用语言去描述他的完美，甚至可以说用语言描述他的容貌都是对他的侮辱和亵渎。世界因他的存在而变得美好。
　　他看到两人的这般姿态，无极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容貌对世间生灵的杀伤力。连忙在自己身上施加了一道认知扭曲之法，让外界看他时只能看到一个相貌普通的青年人。接着轻咳一声，让两人从迷蒙状态中恢复过来。
　　少年率先恢复过来，趁着盗贼头头还没清醒向他发起进攻，盗贼头头仓促防御，被斩断握刀的手，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被少年一刀抹掉了脖子，一脸憎恨不甘地倒下了。
　　少年在成功杀死盗贼头头，大仇得报后，无视一边看戏的无极。
　　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躯走到猎户尸首旁边，神色悲哀，想哭却哭不出来。
　　无极神色冷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由来地心中一痛。这份凭空出现的感情让他有些无法理解，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产生这种感情，也无法理解这份感情带给他的那种极为奇怪的感受。一时间有些迟疑，心中思绪万千。
　　为了理解这份感情产生的原因，他想询问同样一副痛苦表情的少年，想要知道他是如何理解这份感情的。可是孤僻如他，自修道以来除了一个人能和他正常交流，其他人都是连与他见上一面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交流了，说话本就少的无极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比较好。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如何开这个口，于是有些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的问道：作为本尊降临此界遇到的第一个生灵，你我也算有缘。我给你几个选项，你可以从中选一个作为你的机缘。
　　一，复活那边的猎户。二——还没等无极说完这个二字，少年就打断了他的话，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仙人能救活我的父亲？无极酝酿了老半天的话被这个少年无情打断，有些不爽，神色阴暗的看着少年说道：我还没说完，你当真这么选？不后悔？
　　正想着露点本事让少年晓得利害，就看见少年极为干脆利落地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声音颤抖道：还请仙人救我父一命，只要能救我父，就算是以我之命换他之命也未尝不可！
　　无极感受到少年话语中蕴含着的深厚感情，一时间愣住了。又是一个他不曾感受过的感情，少年在这短短的时间中所展现出来的东西是他从未感受到过的，或者说，是以前的他一直在逃避的。
　　看到少年这般作态，他将刚要说的话收回到肚子里。比起他要说的，他更加好奇少年是出于什么理由做出这个选择。
　　只见位于无极眉心处的那道道纹圣光大放，将少年连同猎户罩在道光之中。在道光的照射下，猎户此前被法宝造成的致命伤消失不见，身体恢复如初，说是恢复如初也不对，准确来说是在逐渐变年轻，恢复到约莫二十五六岁模样的壮年男子。身体变化自此结束，猎户的胸腔开始有规律的上下起伏，呼吸也逐渐出现，趋于平稳。
　　猎户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眼神中满是不解，紧接感受到脑中涌入了一堆不曾见过的画面，那些画面自然是他死后少年所看到的一切，这帮助他快速理解了发生了什么事情。知道现在不是躺着的时候，猎户赶紧挣扎着起身，一旁的少年一下子扑到猎户身上，浑身颤抖，气息紊乱。
　　猎户也是用力的将少年抱住，看向少年的目光中有欣喜，有责备。不过想到现在还有一位神秘莫测的救命仙人在旁边看着，不是叙旧的时候，松开抱着少年的双手，眼神示意少年还有事情要做呢。
　　少年也从惊喜中回过神来，是了，还不是开心的时候。还不知道一边的仙人是个什么态度，加上刚刚屡屡打断仙人的发言，可以说是非常冒犯仙威，一个不好，小命不保。
　　连忙转身看向无极，刚想说些什么辩解的话，就看见无极一脸无奈和生气的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既然不知道该说啥，那就直接用行动谢罪好了，这么想着，少年又打算跪下磕头，还没来得及弯腰就被无极打断了。
　　无极用有些冷淡的声音说道：无需多礼，在我这不讲这些繁文缛节。你只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即可。
　　少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不知道这位仙人要问自己啥问题，也不知道能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无极看出了少年的忧虑，倒也没点破，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在杀了贼寇后为何表现的如此悲伤？
　　少年不做他想，回道：义父因我而死，再想到以后再也无法与他一起生活，故而悲伤。
　　哪怕你们没有所谓的血缘关系？
　　对。
　　那这份感情如果可以清除，你是否愿意舍弃？
　　不愿。
　　为何？
　　人与人之间的缘，以及为此产生的感情不是可以这么轻易舍弃掉的。
　　哪怕这会让你抱憾终生，你也不愿意？
　　是的。
　　感情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明知为为此受伤，却还要去触碰。还有一个问题，刚刚我所给的选项有一项是成为我的弟子。在看到我的本领后，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依旧会选择去复活你的义父，还是选择成为我的弟子？
　　依旧。
　　是吗，不出所料，倒是本尊多费口舌了。人与人，生灵与生灵之间的感情真是奇妙啊，本尊还想更深入的了解感情这一事物。便选择你作为本尊的观道对象吧，今日起，你就是本尊的徒弟了。
　　是，嗯？
　　看到少年一副摸不着头脑的疑惑之色，无极自顾自说道本尊打算在这红尘中走一遭，去看看这个世间是否值得本尊去守护。而你接下来的表现将直接决定本尊的选择，你可要好好表现，徒儿。言语中满是愉悦。
　　少年嘴角抽搐，有气无力回道：师傅，您要不改一下决定？这么随意真的好吗？
　　当然不行。
　　少年轻叹一声，得，摊上一个行事风格极为捉摸不定的师傅，以后是别想着有好日子过了。
　　无极看出了少年的想法，轻笑一声，颇有扳回一城的得意。毕竟少年之前的回答让他非常不满意，或者说，不理解。
　　眼见着天色已晚，无极就让少年和猎户先回去休息一晚，父子俩把该说的话先说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二人聚少离多。明天再这座山的山顶碰头，临走前询问了少年和猎户的名字，少年叫夏至，猎户叫夏玄。
　　眼见无极准备离开，夏至急忙问道：还不知师傅的名讳是？
　　无极回了无极二字后，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
　　知道师傅的名讳后，夏至夏玄收拾了一下一片狼藉的现场，回到家时月亮已经高高挂在天上。
　　无极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他只是有些东西要通过少年去印证罢了，所以才收少年为徒，没错，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这么想着，无极把视线投向了月亮，嗯，今晚的月色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