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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明堂拾经 / 混沌篇 第三十二章 世间皆我

混沌篇 第三十二章 世间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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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面上的所有人终于历经死劫,魂体分离,结束伊始为新生。
  同若人遇绝境之际,往高处走成神飞升,往低处走为鬼难散。
  九重天的那些飞升了的人,个个都是识时务懂抓名利的神官,以许常卿为联络人,妥协得极快又隐秘,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已然归到了诺亚方舟的名下。
  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明白诺亚方舟的来意,躲在暗处商讨,庆幸能以同为神的关系和平详谈,拉斐尔也正好对他们同段久卿和段印染那般的顺眼,才会爽快和解收留他们。
  就算飞升,九重天的这些神到底也难改人性,神怎会不知人的那些图谋不轨,不过是仁慈一念,留个活路而已了。
  云苏国的困境是米迦勒杀过来的,他是一人可敌千军的炽天使,对付这些个肉体凡胎也只是松松胫骨,他该是刚一炮剿灭了月族,顺道出来清理余孽,一直都是如此顺手,计划之中。
  段久卿和温渔扶着鹤容世出来,米迦勒也没什么辩驳,只说劳烦了,这一身硬邦邦的铁甲,他可会觉着咯得慌对自己破口大骂的。
  段久卿自知这是米迦勒对她客气,爱屋及乌让温渔帮忙都不会有所嫌弃,她不说破也不作声,秉持着踏入了诺亚方舟,才敢一下子就松劲倒地了。
  好在她没受过伤,不过是情绪过激引起的体力不支,主要是她将那烈怒憋在心里,连着本就强大的内力敢怒不敢发,这才吃力不讨好的反噬了,算的了是平凡人那样的急火攻心了。
  她闭眼疗养到了火候,是被梦里阿爹阿娘的死逼得睁眼的,但她来不及大失所望的悲痛,拽着鹤容世倒在他怀里哭出来的泪石,去问了拉斐尔一个究竟。
  “他的身体是靠生命果维持再生的,要说他是个果人也不为过,而他的心脏,就是生命树的本源所化,所以他哭的眼泪,自然而然就是有一定灵力凝结而成的宝石了。”拉斐尔见她如此急迫憔悴,不敢拖延,全盘托出。
  “但他的心性还是和以往一样,见不得自己在意的人哭啊,你那时,定是在他面前伤心难过了吧?不过还是要感谢你,他再生之后就不曾哭过,防备心很强,他啊,只能借着你才有这一丝心疼,好顺理成章的哭罢了。”拉斐尔又说,“他就是个装大人的小孩,所以拜托你,以后尽量在他面前,多笑笑吧。”
  “放心,我欠他这么大一条命,这点事怎会难倒我呢?”段久卿扯开了笑,迎着还在熟睡会再醒的鹤容世,眼里的泪也尽数逼出,那是对他们微不足道的祭奠。
  她当即觉得又哭又笑的难看了,擦着脸转身就跑回了房间,连这房间,也是鹤容世之前的住处,硬是分了一半给她的啊。
  拉斐尔的治愈快若星走云移一瞬息之间,独独刃衣在外守着一夜未眠,隔门陪段久卿哭累睡去,悲醒又泪,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这是天在罚她段久卿了。
  以至于次日,刃衣接过拉斐尔代鹤容世送来的,从云苏国拾来的旧物与东方人多穿的缟素,她才敢开门进去。
  段久卿早醒待坐在窗前,发鬓凌乱衣衫不整未换,一声不吭的看见了刃衣端进来的人鱼珠和缟素,这才顿时站起,让她服侍自己洗漱更衣。
  门外一隔世,满是人来人往的天使,其余的,多是九重天的神官形同虚设的当自己至尊贵客,随处三三两两而行,但不敢走远跨出大殿神坛一步。
  如是此等声势浩大,乃是那统一地界,将要登基显现于众的主神的,嘉奖大礼。
  四下满目的橄榄花环所点缀生气起来,白鸽着急忙慌雷厉风行,如那些天使一样不和别人说话。
  “我听说,昨日主神遭受月族的余孽暗算,救回时已经深受重伤,怎么现在就要办这样大的大典?”神帝乃九重天之首,找话说也是极为点睛,通情达理。
  “那又怎样,反正这些神法力无边又是原始之神,再怎样也不会同我们这般脆弱不堪,需要臣服于他们。”可搭话的显然是牛脾气的武神,他可不比老资格楚门有眼力见。
  “你们这是能力不及,在这见不得人好罢了。”花神气冲冲的反驳,“百密一疏,你们敢说自己为人时,没有遭过暗算,吃过苦头吗?”
  “花神一介女流,怎么在这乱趟浑水来说我们男人的事?”那武神虽年轻气盛,但也礼让三分。
  “比不过就是比不过罢了,我实话实说。”花神收了些气焰,生怕别人看出来她偏心,还是侥幸说,“而且我昨日有幸为主神备些水果吃食,见着了几眼他的尊荣,那模样就算是狼狈不堪的躺着,也比你们好上百倍!”
  “你可不要得寸进尺!说这话的意思生怕我们九重天的众武神不知道,你花神有多么媚外吗?”那武神也有些道道,几下子就一针见血了。
  “都给我闭嘴!这里不比九重天,都活了上千年了,花神,你可得收敛些,要是云苏还在的话,指不定见着你这样子,又要管教你几句了。”神帝说得只是顺口。
  但此话一出,一口云苏,一句教训,默哀得让九重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
  神帝喜以国名称呼一国太子,早在段印染飞升之后,还是太子时,他就叫习惯了的。
  段印染早在九重天时,德行出众,品相端方,流芳百世到人人皆为效仿叹服,引以前鉴,更作后效。
  可就在昨日,这个人人神往的表率,死前身留王位慰告云苏国先帝,魂携发妻同死归故里,以凡间之福而去,众神皆为其欣慰。
  “肃——静!”此刻到了时间,宣告天使站于高台呼喊,九重天列位之心个个沉沉的提起,排排站好面低朝地,静待佳音,恭迎新王。
  低着头还是可以瞥见的,使劲向前翻白眼就好,可那前拥后戴的主神高耸如林,隐约可见的只有他一袭通体黑袍服,内带玄色里衣,金边细镶。
  可听说主神惯喜穿黑,定是博学多才,因这黑乃帝王色,史传唯有始皇帝才可穿,更何况按东方规矩,人人穿衣讲究阶级礼法,从未有人敢违法僭越过。
  “咚——!——咚!”钟声从天遥穿携天光刺目,刺回了白眼,也算轻松解脱了。
  “孩子,你很不错,你所填写的名单我看到了,很高兴,你会收货如此多的信徒。”那声音一出回音响,给四下掩盖了个寂静。
  如是可以静得让人探寻四海八荒,海啸拍浪也凝固,若非所有人都站得好好的,要不然真让人以为死寂无人了。
  “我宣布,你以后便是这地永恒恒古的主宰之神,这话是我说的,我是耶和华。”那神音布告响亮,黑衣主神当即跪谢,可惜他跪得太快,我看过去太晚,还是没能见到他的面。
  “现在一切事了,你做的很好,孩子,我给你最后一个托付,你定要妥善处决。”神音又如此道,“审判者这地上所有的灵魂,不可有所纰漏,让义人重生,罪人得惩;而做完这事之后,你可以在这其中任意选一女子作为你的正妻,到时你会留下喜乐的泪,可赠她作聘礼,记住,万不可同凡人那般多妻,你要谨记你是神。”
  “孩子明白了。”主神发声一应,接过下命卷轴,天边的光逐渐遮云褪去,鸽子齐齐飞出大殿内,飞到诺亚方舟之外送送那神。
  “……”那声音一走,那些天使本就默不作声,连同九重天的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合适。
  正巧此时段久卿白鞋大步流星赶来,得见高高在上之处,其人一袭黑衣华服,权贵无上得今非昔比,眉眼如梭冷峻疏离,本就高挺的鼻子,变得不是她当初觉得的那样好看了。
  她仓皇而入引众目睽睽虎视眈眈,现局变得面目全非,他居高,她临下。
  “鹤容世。”还是妨碍不了她对他脱口而出的一声唤,似作这一切都无物了。
  “久卿?”神帝先认出了她,“你怎么来了?不好好回去休息来这做什么?”
  “帝君,你说她就是那位云苏国故去了的,飞升太子段印染之女吗?”虽听说,但九重天人不为任务是很少下凡的,所以得问上一问,甚是重要。
  “对,她就是。”楚门走了出来,给段久卿单膝跪安,“许久未见,末将见过公主殿下!”
  上次所见之时,段久卿才三岁,楚门正好抱过她,不惜用法术治好了她的箭伤。
  而这楚门,乃先帝之时就有的名将,只不过他成大将之时,先帝已经被长令国所害,正是他为国雪耻潜入长令国,甚至与应庭国将领合作,里应外合灭了长令国,因此得了飞升,世代以云苏皇室马首是瞻,曾在九重天最护着段印染。
  “楚门叔何必行如此大礼,快起来吧。”段久卿一下子心绪感动万分,扶着他起来,可这一扶,她是何人何身份瞬间昭然若揭。
  九重天众神神色唏嘘,看着这个孤苦无依的姑娘,也不知如何是好,他们这些神官飞升之后的大忌就是娶妻生子了。
  “……这位想必就是印染殿下的独女,云苏国的久卿公主了吧?”花神是个大嘴巴,这时候还口气不好,“我是你父亲在世时有过交情的旧友,你可以叫我一声盈盛姑姑。”
  以往段印染还在位太子,有传闻花神曾经爱慕过他,神往至极,以至于她私自下凡来云苏供奉段印染的太子庙闹事,被他亲手下毒教训,痛改前非的闹了一场乌龙。
  也不过是不懂事的闹剧,可花神独独中意他段印染,对他后来之时更为在意,如今得知并见到了他和别的女人,还是比她下贱身份的妖所生的女儿,怎会有好脸色呢?
  “花神,你这时候问她这话做甚?不要以为我们看不出你的口气,都是九重天的,我劝你有话好说。”楚门转过身把段久卿护在后头,他当将军时最是风流债多,懂女人得很,花神这点话里有话怎会听不出来。
  “果然是妖所生的女儿,半点没有她父亲的能耐,至今还是个在地上懒散的仙,我看你这年纪已有二十了吧?这样的桃李之年还未飞升,你父亲当年尚还总角之时就办到了。”盈盛听不进去劝,冷嘲热讽得更甚,“你可知你穿着一身缟素,进的是主神的登基大典,还对尊上者直呼其名,大不敬到这般地步,可想过你父亲的脸面,云苏国的脸面吗?!”
  “我……”段久卿有苦难言,蹙眉之间万般委屈,到底是以往鹤容世和段印染惯出来的,此时她心里头自嘲不断,不禁自言自语,“我怎会蠢到把诺亚方舟当成自己的家呢?”
  “说的真是兴师问罪,敢问我在云苏国求学至今,这国的事什么时候成了你这骂街泼妇做主了?”鹤容世一下瞬移现到他们中间,满眼暴戾之言的打了盈盛的脸面,用着东方人的口吻,“你这样当着我的面教训我未来的正妻,在我身侧未来的神后,你倒是以身作则得给自己说的话做了个先例啊!”
  “主神息怒,是我见她如此狂傲,所以……”盈盛当即就跪,惊恐万状。
  “看来这九重天也不全是些让人放心的货色啊……那就把她送去蛇堆,自生自灭吧。”鹤容世实在被她那些话触了霉头,云苏国刚灭他悔恨不已,段久卿已经忍让再三息事宁人,竟还有这种东西上来看她失势借机欺压。
  “主神刚刚登基正位,不可见血光啊!”说话的是神帝,他毕竟是九重天之首,见不得自己人任人宰割,跪下进言,那些个准备带走盈盛的天使也见状停歇,“依我看,盈盛虽快言快语,但也不是不无道理的,在我们这些东方规矩之中,双亲逝世要守孝三年才可办喜,久卿也还年轻,资历尚浅,此时她郁郁寡欢应当是无心政治,这神后的位置,恐怕……要再议择人选。”
  “难道许常卿没有跟你说过,我当初落魄狼狈时,是谁行事谨慎有理救我回云苏,然后得修行的资格,有这现在你们所看见的主神吗?”鹤容世用脚趾头都能批斗神帝一个片甲不留,“有听说你们九重天的神以前都是帮人做愿帖的,但是现在是什么情况还用我啰嗦吗?在我面前还拎不清尊卑的在这口口声声为我着想的教我做事?”
  “主神恕罪,我不是这个意思。”神帝也同盈盛一起跪下,“若有僭越,还请劳烦指点。”
  “不就是个小小的地界主神,我劝你不要欺人太甚了!”站出来的是个长得也同他身份一般,大呼小叫的愤慨文神,“在你面前跪下的,可是我们的帝君,你折辱他,就是折辱我们!”
  “不过现在看来,真是让人好笑,为了一个国破家亡不起眼的公主在这发疯的,能管得好整个地界?我不服!”还有搭腔的武神讥讽,说他鹤容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昏君了。
  “这位同僚所言极是,我也……”那文神又要演讲,嘴却被狠狠钳住,延绵到了整个嘴边和下巴。
  所有人看去,盯在了鹤容世轻而易举隔山打牛的掐手上,睥睨不屑,桀骜不恭却无人敢驳,言轻语重,“还是别了,你笑起来真的不好看,我心情好给你做个造型,从今天开始,你就这样过你未来那看不着边的长命百岁吧!”
  “段久卿,看你干的好事!”见自己同僚如此痛到满地打滚,之前那些对她心存疼惜的一个个都反目指责她,“你心里一定是在暗爽吧?我们都是你父亲的旧识,别忘了你也算是半个九重天的人,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任他欺辱,袖手旁观吗?”
  “我不是的……鹤容世你别再闹了!够了,都够了!”段久卿两面被挟,心压抑过大随之一吼爆出破裂四方的发力,哭着逃离这满堂的是非两难全,“我走!”
  “久卿,久卿你回来啊!我刚刚那只是气话!”那发话的神官见她一哭顿时后悔不已,可是怎么劝也叫不住了。
  “公主当心点,别再跑了。”候在殿外的刃衣在她后头追赶,段久卿这时也停步不能前,原是一大队的天使押送着魂魄立体的“人”去审判发落,不过又是一个刑场罢了。
  “段久卿,看见你这样,我死也值了!”商照薰从中看见她,跳着大声说话,“我算计了一生,终于也让你尝尝这落架凤凰不如鸡的滋味,相信我,你一定不会翻身的,你的下半辈子只会跟我一样,但是我可比你幸运多了,因为我已经死了,不用活着再受这些罪了!哈哈哈哈!”
  “那边的,怎么回事,怎么没有捂住她的嘴?”监察在旁的天使厉声呵斥。
  “对不起长官,我已经控制住了,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随着商照薰的动静绝迹,才有天使机械的回复,意外而已。
  “尊贵的公主,不好意思,让你受到惊吓了,这边请,我会护送你回去休息的。”监察天使行礼示意,段久卿只能点头答应。
  她现在清楚了,这是鹤容世的诺亚方舟,她所受的每一丝尊敬和一如既往的养尊处优,就连她所穿的都不过是仗着这位主神的青睐!
  她不信了,没人会因你的一次救命之恩而无止境的让你受他的恩惠,她开始战战兢兢。
  从方才起,她所见的尊荣都只出于鹤容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给她的头衔:未来的妻子,未来神后,什么段氏的后人,云苏公主,早已在那一刻被人踩入泥浆无人问津,他们恭维的独有她一无是处的皆他所给。
  她回屋,无处可去的将门紧闭,里头不知何时站了几个罗马妇女,开口就对她训诫:“云苏国的公主,作为快要嫁给主神的尊贵女人,我们是来给你梳妆打扮的,恭喜你,你的父母已经入了重生的特赦,所以你可以换下这身缟素,不用守孝了。”
  “你们……在说什么?”段久卿愣神,她只觉得,连这点独属于她的祭奠都要即将逝去,她只好无地自容的看着她们身边的那些琳琅满目的绸缎彩衣,疾走过去尽数打翻在地。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些妇人恼怒不已,但不敢对段久卿发怒,耐心用着蹩脚的汉话询问。
  “这话不该是我问你们的吗?”她毫不客气,指着自己上前逼问,“难道以重生的资本,就能消磨他们所受的死伤和死前一切的痛苦遗憾吗?你这是在告诉我,我阿爹阿娘死前的那些不灭意志都只是笑话一场,不值得有人替他们哭丧祭奠吗!”
  “……”轮到妇人们目瞪口呆了,这才参透东方葬礼的深厚意义,对她歉意行礼,“对不起公主,是我们冒犯了,我们会把你的意思传给主神的,相信他会有决断的,请您放心。”
  “那好,你们走吧。”见她们服软,段久卿也歇了火,转过身去独自冷静。
  这些罗马妇女走得也快,带上了门想快步离开去履行承诺时,正好撞得摔倒在地,后边的几人及时一看,匆忙行礼:“参见主神。”
  “起来吧,我问你们一些问题,一定要如实回答我。”鹤容世冷得铁冰,不怒自威的好生胁迫。
  “您尽管问。”她们吓得不敢抬头,哆哆嗦嗦,才有这之后的字字真言。
  鹤容世亦是从那时起,没有再去找过段久卿了。
  一连七日,他流连于政事会议之中,正好这个空档,段久卿也过了以泪洗面的头七,她拜的不是魂,是能为后世所颂扬的铁骨铮铮的傲骨。
  第八日,段久卿打开了房门,自觉提议换上他们的新衣,出了一口热乎气,但送来这些衣着服侍的不是罗马妇女了,而是和她极为亲近的那兰。
  那兰是同她般的神族后裔,按理不用受审判,傅辞更是致死心存仁义,只不过他受的那黑手太过致命,里里外外的伤是治好了,但他魂魄因扛着伤痛太过劳累,还是得等几天才能醒。
  可就算是她来,段久卿还是没那个颜面笑如从前,那兰也不强求她,她前几日虽说一直都在照顾傅辞无人打扰,甚至鹤容世的那场大殿她都没去,但她一直都在监听。
  段久卿已知,她当时是如何对着傅辞不敢放声大哭的隐忍痛楚,只听那兰一句她都知道,只能以拥入怀中以作告慰,其余的什么也做不了。
  那兰也借此跟她说起了这几日的鹤容世,一看她这样,段久卿就知是他请来的说客了,有一下没一下的听那兰口中他这几日办成的会议决断。
  段久卿实在不想知道他那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丰功伟绩,她怎样都会以为他是在用云苏建功立业,毫无喜庆,也不敢有憎恨。
  记得其中最让她红眼的是无妄海那事的全局,是拉斐尔拉出了那次的监控片段,这才让那兰恍然大悟的是,傅辞之所以受此负伤,是因看见了半空飘来的那兰用来传信的手绢。
  他为了抓那手绢,顾不得那些凶兽前后围攻,甚至是红胥为他扛了一些时候,才拿到了手。
  至于红胥,那些凶兽穿透了她的腹,将她扔到一边,这才轮到了傅辞;记得她一口鲜血流出,袖口掉落一尖锐银灿的物,舍不得它掉在地上落灰,紧紧拽在手里凉了尸身都不肯松开的,是段久卿给她的发簪。
  红胥临终前只言:此生不拘泥于深闺死,沙场足矣去无憾。
  段久卿听罢,只顾失声痛哭,难以言表,那兰劝之不及,给她打开了落地窗正对面的木门。
  那木门竟是云苏国时开扇的那种,开出一缝以为是曦光,直至全开,才见满簇的金叶,庞然的红木。
  这竟是阿爹的神格,扶桑树啊!
  段久卿又有泪涌出,痛恨于己的忘恩负义,忘了鹤容世娶她并非怜悯,在他无处可去的过去,他也曾是云苏人人称之一句鹤公子的东宫神侍啊!
  “阿姐,我想他了。”她抓着那兰的手,终于苦苦哀求。
  “好,阿姐这就帮你去叫他。”那兰欣喜若狂,起身急促的出了她的房门。
  鹤容世知时,已经穿上了旧时的白衬衫与黑披风外套,笑若从前。
  晚风袭来,段久卿待在那门前不想走,干脆让刃衣给她弄了个坐垫坐着,吃什么喝什么也有思想了,摆满了茶具和糕点,糕点还特意多了些,是在等他。
  “吱嘎。”鹤容世推开门,怯生生的不敢进。
  “进来吧。”段久卿觉得好笑,吩咐了一句。
  “公主看上去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鹤容世坐在了她对面。
  “你啊,这几天有没有得罪人?”段久卿懂议事,同她阿爹那八仙过海的朝堂一样八面来风,他才刚刚理事,当然让人担心。
  “公主觉得我什么时候好欺负过?遇上我,得是他们要自求多福才对。”鹤容世嘴上这么笑着,这几日也算是把脾气发到了会议上,那威力,无人能及。
  “嗯,真是长大了,不过长大了也得吃东西。”段久卿给他那嘴堵上了一块桂花糕,自己继续喝茶当作若无其事。
  “吃过了东西,我就犯困,我要公主陪着我睡!”他站起来就拉着段久卿一起去床榻上,她也顺了他许多,任他而为。
  扶桑树的风吹哄睡,鹤容世如往常那般和她说话,即使自己昏昏欲睡了也不管。
  “我已经替你把云苏国的权势恢复了一些,堵住了那些人的嘴……以前想要正这主神之位,不过是用来娶你的筹码而已,可现在实在嫌它烦,烦死了。”鹤容世发牢骚的抱着她,一阵少年赌气之后,抚上她的手,“我好不容易安顿好了月族的考古学家,知道你喜欢他家的狐崽,明日不用起早,若是有空,就去看看它吧。”
  “好,谢谢你了,鹤容世。”段久卿感动得痛哭流涕,不敢发出一丝动静,怕吵他入睡如此沉,这几日定是琐事烦心,没怎么睡好了。
  次日日上三竿,段久卿伸手探去床边已是身旁无人,好生洗漱穿衣,开门就见一箩筐的布老虎,引得笑容满面的叫刃衣带上。
  “哟,这不是闭门不出深受恩宠的云苏公主,那个狐媚妖精段久卿吗?”走出了走廊就见着了盈盛怨气冲天的站在那,堵住去路,“我可听说主神这几日都心心念于你,连会议上都帮着云苏国,昨日更是来你屋里面过夜,段久卿,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国中的那个叫孟挽歌的人,今早为了你这婚前同寝的事,当主神的面破口大骂!”
  “你说孟大哥啊?他和鹤容世就是这般,不吵感情的话都会淡,让你误会瞎操心,的确是我们的不是,不过我们自己人的事,凭什么告诉你呢?”段久卿倒是有心和他唠唠家常了,“倘若你真的无事,可以想着如何让鹤容世对你另眼相待青眼有加,反正到时候成婚一妻一妾,盈盛姑姑可就不能这样拿着被休的风险跟我在这耍威风了。”
  “你……果然是地上养的乡野丫头,不可理喻!”盈盛被气得半天才来了这一句。
  “嗯,姑姑说的是。”段久卿以表赞许,倒像是让着她的,随后又说,“我一个乡野丫头都能坐的正妻位置,姑姑应该瞧不上才是。”
  “你!”盈盛只能指着她,气得发抖。
  “姑姑应该没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了吧?”段久卿给她行了个蹲身礼,“刃衣,走了。”
  她这会子走的快,不想和那些嫉妒心论长短,一个盈盛还好,就怕一发不可收拾,这会子照那框子布老虎里头鹤容世留的房间号,也算到了,敲了敲门。
  “谁啊?”盖茨比双眼灰暗,探出头问了问,见是段久卿,立马行礼,“公主您好,有失远迎。”
  “老人家客气。”段久卿也懂灭国独活的苦,说话小心翼翼,“我也是狐族人,能看看您的孩子吗?”
  “当然可以。”没想到盖茨比答应得爽快,“那么这里就交给你了,我正好出去透透气。”
  “放心。”段久卿这颗心也算放下了,进去就看见了个极小的婴儿床,里头的小家伙抓着床沿探出头来。
  段久卿充其量只是带着玩具来看孩子的,她其实带不来没断奶的,不过周围都是天使,也看出来盖茨比和自己半斤八两了。
  就比如,它咬着布老虎玩累了,她二话不说捏它鼻子灌进去的奶粉。
  “公主看上去玩的很开心。”一下子就混到了晌午,鹤容世如约而至的来看看他们了。
  “小声点,它刚刚喝饱了奶,睡得正香呢。”段久卿虚声跟他对口型说话。
  “我好累好饿啊,要你喂我喝。”鹤容世不张嘴的趴在婴儿床的床沿边,跟她通灵懒得别出心裁。
  “你又不是那时候刚来的年纪了,长得还比我高,自己拿。”段久卿也累,抱这小家伙抱到手酸。
  “我不,就要你。”鹤容世闭上眼装睡,不喂他就真不起来了。
  “张嘴!”段久卿如他所愿的端过来对着他的嘴给他喝。
  “想好给他取什么名字了吗?”鹤容世还不空着,有力气通灵。
  “那就叫……”段久卿喂干净了,摸着他的头,一朝回到最初见着的他,“它毛发雪白,就以此姓,见它动不动如你儿时那般站不住就蹲在地上,就叫少君吧。”
  鹤容世十八那年,段久卿二十,正逢此件十月,婚期定于霜降日,皆因那世人皆知的主神为一人移云动日,于是真的到了那日子,是大雪纷飞的。
  而因身为故去古国云苏国的公主,她亲友甚少,婚嫁之时乃神之灭世潮水覆盖全地的日子,海水占得半分就会使人形神俱灭,人见避之不及。
  独有她段久卿趴在了锁紧的落地窗玻璃上,与拦着她的侍女激动万分的说:“潮水已涌没疆土,这是他们所见为之尊崇后怕之景。”
  “而我独独是恨不得破窗而出的那一个,因为我从中看见了,在我曾经还在梦魇的最后一夜,鹤容世一袭黑衣,也是这般将我破窗救出。”
  刃衣却不当回事,只当觉得公主是在想家了。
  大婚当日,她盛装打扮时行尸走肉,在镜前都闭目不看这穿上自己最不喜的红色,她知道这是刺目的,又知道这是鹤容世尊她而以东方制度办理的婚事。
  她手执扇遮面,一条连理红绫所牵的另一头,却是主神而已。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全场寂静无声,满座皆是九重天那些视她作不快心中不平的人。
  “送入洞房!”司仪话音刚落,段久卿站定放下遮面:“等等!”
  “怎么了?”鹤容世也不是头回见她事出反常了,但段久卿是不是同他开玩笑,他永远猜不到。
  眼前就她不语,松开连理红绫,入他怀中抱他,留下灼言几语滚烫:“鹤容世,对不起。”
  “你说什么?”待他听完,眼前人面容逐渐不清,被其挥手用他送赠的一簪化泪糊了眼,全身紧绷难动一步,他再熟悉不过的,竟是他给她的白绫!
  场下顿时暴乱四起,个个都说她段久卿行刺主神,却全被楚门带着楚家兵拦下。
  “段久卿,你这是要干什么,快放了我!”他心急才会对她直呼其名,因他心感不好,忐忑不定。
  “鹤容世……”她最后双手抚上他的脸,额头相抵,“我自知是妖后上位,难平众神,恐怕以后若我在,你们必然分庭抗礼,而固然就是我惑乱朝纲……配不上你这雪了,可我真的好喜欢……”
  “待我身归故里,魂化万物,可定要让你给我年年整冬的雪。”段久卿渐渐放开他,声随渐渐远。
  “不要!你不要跳下去,那海水未退,你会死的!”鹤容世无力回天,一下跪地难起的求她。
  “你看你,还像个小孩一般的要哭鼻子似的叫唤我,那就答应我做个主神吧,我走之后,你可要护着我一样的,保着我的名分,永生庇佑云苏国那些无辜子民世代安康。”她越来越远,声穿梭埋于风雪之中,这是鹤容世听到的,最另他害怕的声音。
  他跪地寻声趴过来拉住了她延长的婚服,祈求都被覆盖得自己都听不见。
  “鹤容世……日月为证,我去后会散作你所统治的新地之中的万物,你抬头所见无论何物,皆是我,来见你的样子。”段久卿话毕,一跃躺入身后丈海。
  鹤容世用尽气力,冲破了这些她所设下的禁锢,只见她脱去红火,通体素裹雪白,同此大雪纷飞如去,遇海化乌有。
  她说他所见世间皆她,乌有亦是她,可他抬头往寻日月,才知今日雪天,隐天蔽日,再怎样都是无云灰暗的望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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