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说书先生和小贼

　　第一章：说书先生和小贼
　　金陵城静静地伫立在夕阳下，任凭它把自己浑身染得金黄。寻常巷弄里的小酒铺，挤满了下工的人们。
　　只见一位身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的老说书先生，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慢悠悠的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千里江山一朝尽覆，满腔仇怨与谁分说。话说那前唐呐，可是富有四海，贯通南北的庞然大物。也曾万邦来朝，举世皆为其臣属。奈何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咳咳咳，一阵恰到好处的咳嗽突兀的打断了说书先生的话语。他正好顺势拿起手边的茶壶，润润嗓子，同时看向了人群中的某个小子，悄悄地使了使眼色。
　　一个鬼头鬼脑的少年，手里捧着一个搪瓷碗。用着他特有的稚嫩嗓音说到：“没钱的捧个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感谢各位街坊邻居莅临啦！”
　　“我说彦哥儿，你和老袁是不是掉进钱眼里了。人家说这前唐演义也不过三四天的功夫，可你们爷俩倒好说了这十天半个月，还只是讲了个大概。这白菜，也禁不住你们这样可劲薅啊！”周围的看客里，有与这爷俩相识的街坊，所以便在一旁起哄。
　　捧着小碗的江彦一听这话，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般。立马回怼道：“那你怎么不去看看人家是在哪里听的书。大名鼎鼎的金满楼，可是金陵四大名楼之一。如果你嫌我们爷俩说的慢，那您大可摆驾金满楼，老袁的水平连给那边的说书先生提鞋都不配呢！不过，人家那可没有这一文钱无限续杯的凉茶了呢。听说，那边最便宜的一壶茶都得要好几贯钱呢，大爷您去的时候，可得把钱准备好哦。”
　　先前起哄的那个汉子，被江彦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阴阳怪气气得不轻，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本想给这小家伙点厉害瞧瞧，可是他一站起身，全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这里。看着自己和江彦悬殊的体型差距，他突然明白了，明白为什么江彦能有恃无恐的站在他的面前。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倘若真的动手，那么自己也没有颜面再居住在这里了。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看着那个汉子的屈辱的背影，江彦骄傲的挥了挥拳头。
　　老袁继续说着：“唐末，诸王混战，民不聊生。竟被那山野蛮族夺了大统，若非先帝先见之明，据长江天险陈兵大散关，打退了伪周的南下兵锋，痛击了那些山野贼人。先帝真乃英雄也，正是这场胜利奠定了南梁立国之本。说起那大散关之战，可谓是流血漂橹，血流成河......”
　　天色渐暗，老袁面前的茶壶早已被喝尽，只见他他长吟一声，站起身来。
　　“小老儿有些乏了，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诶，你还没说完呢。”周围传来挽留的声音。
　　老袁向周围一拱手，嘴角微微一笑。对于挽留声，不甚在意。抬脚就向外走去。
　　少顷，鬼头鬼脑的江彦大大咧咧的靠近他，一把手揽住老头。
　　“袁老头，今天收获不错啊。看来可以买只金满楼的烤鸭吃吃了！这次，你可别再和我抢鸭腿了！”
　　“小鬼头，上次的鸭腿就给你骗走了。今天还想要，没门！”听了少年的这一番言论，老先生气的眉发倒竖。
　　“还有，众目睽睽之下，你怎么能做出如此动作，简直有辱斯文！”
　　江彦一看这架势，暗自嘟囔着：“老菜帮子，就你规矩多，咋这么多年都考不上呢？”乘着天暗，悄悄朝老人做了个鬼脸。
　　“你在那杵着干什么，还不跟上。”
　　“欸，来了，来了。这不正打算着晚上吃啥呢不是。”
　　回到居住的小院，
　　还没等少年坐下，袁老头就马上向他问及今天的“收成”。
　　“今天可比前几天好多了，前几天那些个泥腿子，口袋里比脸还干净。小爷我都差点没忍心赏几两银子给他们，真是菩萨心肠呢。少年顺势还虚抹了几下眼泪。
　　“别整这些杂七杂八的，说正经的！”
　　“得咧，大爷！今天总共得了差不多快七两银子。老头！金满楼的烤鸭一定得给小爷我安排上，再给拿壶满堂醉来就更好了。”
　　忍无可忍的袁老头，一记爆栗就当头敲下来。在老头“和善”的目光下，少年麻利的上交了钱银。
　　拿着钱，老头就出门去置办爷俩的晚餐。临走前，嘱咐道。
　　“彦哥儿，看好家。别天天去扒隔壁老王家墙头，人家小两口过日子，你天天去凑什么热闹？实在闲着没事，我屋子里还有一本《论语》。想当年我袁望，也是景源县数一数二的读书种子。虽说我屡试不第，但比你这目不识丁的顽童好多了，想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都能自己学着写策论文章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絮絮叨叨的袁老头，少年躺在自己屋内的破草席上，看着黑漆漆的房顶，嘴里还叼着一根稻草，思绪放射性般的发散着。
　　江彦低着头，掰扯着自己的指头盘算着日子。四年了，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四年了。这四年来，他就像一个无根浮萍一般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上漂泊。既无奈，又无助。
　　江彦清楚的记得，记得遇见袁老头的那一天。
　　这些年的摸爬滚打，江彦就是靠着三脚猫的偷盗功夫，在这艰难立足。至于为什么是三脚猫，那就要从他的“师父”说起，说是师父其实也就教了他一两天。第三天，江彦就亲眼目睹他的师父被捕快们架走。听旁人说，好像直接流放了三千里。
　　有师如此，其徒如何，想必列位看官早已心知肚明。
　　但是，江彦对自己也有着清楚的认知。自己说破天也就是个毛头小孩，能够行窃的目标说实话范围十分狭窄。虽说这金陵城富甲天下，可是大家都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没有人会在身上携带大量金银。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近期应天府试在即，许多居住在金陵周边的举子都将在近日来到，而这就是江彦所掌握的“财富密码”了。不过对于目标的选择，江彦有着自己的标准。
　　袁老头背着书箱，行走在金陵城内。入眼的满是繁华的烟火气，衣衫褴褛的他显得格格不入。年近不惑的他，身体早已大不如前，或许这次就是自己的最后一次科举。凝望着成化门鱼贯而入的举子们，曾几何时，自己和他们一样意气风发、挥斥方遒。而现在年老色衰的自己，实在可笑。
　　紧了紧身上的书箱，他继续迈步向客栈走去。一路而来，舟车劳顿的他亟需休憩一番，毕竟年岁不饶人。走过街角，突然被人撞了个踉跄，两三下才缓过神来。回头望去，似乎是一个矮小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苦笑一声，暗道一句倒霉，继续前行。
　　顾不得刚才被撞伤的肩膀，江彦立马靠着街道旁某户人家的院墙蹲下，四周张望着，没有发现追逐的身影。马上开始检查自己的战利品。
　　“哇，不是吧！这老菜帮子有没有搞错，就带着这点银子就敢上京？这，小爷我今天难道出门没看黄历？真晦气！”
　　江彦鄙夷的看着手中的“战利品”，气就不打一处来。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江彦勉为其难将其收入囊中。此时，肚子也适时的叫了起来。
　　“那就去金满楼吧，太想念那里的烤鸭腿了。”江彦揉了揉肚子，是时候去打打牙祭了。
　　临近金满楼，江彦发现酒楼门口聚集了一大堆人。像是有什么热闹可看。凭借着身材娇小，江彦成功挤入人堆，但却看见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人。
　　“老匹夫，看你一大把年纪，还背着书箱，想来自是进京赶考之人。咱也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居然敢吃霸王餐！”
　　凶神恶煞的酒楼伙计正对着地上呻吟的人大呼小叫。
　　而地上那个呻吟的人，书生模样，留着山羊胡子，正是那个老举子。
　　周围的人们也对他指指点点，江彦大抵听了听，大概是“这样的书生，实乃我南梁之耻。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
　　面对着酒馆伙计的责难，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老人一言不发。仿佛丢失了魂魄，发生的所有事和他都失去了关系。一个人形单影只坐在地上，像一只败犬，独自一个人面对着疾风骤雨。
　　看到这个情形，江彦心中某根线好像被触动了。鬼使神差的上前去搀扶起地上的老人。
　　“先生，您怎么了。为什么我才离开这一会，您就落得这番境地？您忘了，离家之前。老夫人可是把钱都交给我保管的呀！”
　　“我家先生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何方宵小敢如此折辱他。是你？那我可要上报官府，请大老爷来定夺你的罪行了！”江彦的话语掷地有声，吓得壮实伙计面如土色，大气都不敢出。
　　“这位小哥，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吴某人御下不严，是我疏忽了。请老先生和小哥大人不计小人过，老先生今晚这顿就当我请了。阿力，还不过来道歉？”旁边一位富态的中年人踱着步子说。壮实伙计也连忙向面前的一老一手鞠躬致歉。
　　既然人家都搭台阶了，江彦马上也就顺坡下驴。搀扶着老人，慢慢离开了金满楼。最后，江彦还回头“恶狠狠”的看了壮实伙计一眼。做戏就要做全套。
　　“年轻人，我们素昧平生，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老头，那大个子下手可没轻重，你可别说话了。至于其他，你就别管了。你只要记得小爷我救了你一命就好。”
　　“好吧，谢谢大侠仗义执言，老夫袁望。敢问大侠尊名？”
　　“小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彦江小爷是也。”
　　“可会写？”
　　“吾辈江湖人士，不在意虚名！”
　　永济六年，袁望第五次名落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