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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女子往陶都城东城门方向撇了一眼，城楼下喧闹聚集的人群以及城楼上冷漠相视的十二负剑白衣。她冷哼一声，收起了三尺青锋，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向眼前重伤气虚的紫衣女子，大有一副让赵石看着办的意思。
陆宇小声地向张文远传音道：“那黑衣服的也太狠了吧。伤人抢物不说，竟然还想要人性命。”
半张脸埋在斗笠下的张文远难得的收起了这段时间以来的嬉皮笑脸插科打诨，语气中带着种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冷漠，“弱肉强食，自然法则。小子，眼下你看到的不过是这残酷世界的冰山一角，而世道的险恶江湖的诡谲远不止于此，你切记要细细听，慢慢看，并且好好学。且试想有一天你遇到同样的情况，如果是你身怀异宝，别人看上了你手里的东西，横枪硬夺杀人取宝你要怎么办，或者他人身上有你想要之物，任你用价值更甚的东西以物易物，那人仍不愿给你，你又当怎么做。”
“江湖不止相安无事或者单纯的打打杀杀，更有人情世故，尔虞我诈，胜者为王。”张文远继续认真补充道。
“那只要做到够强就可以了吧。”陆宇沉默了一会后，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前者。
没人看到在他瞳孔深处，漫天的火光，轰然倒塌的建筑，被火海吞没的无数哭嚎绝望的人群片段反复闪过。
“你小子，也不怕闪着舌头。”张文远闻言被气笑出了声，他自然无法看到少年眼中的景象，倒是对眼前这年不过十二的少年有这般气性感到讶异。虽然嘴上仍不依不饶地笑骂着对方不自量力，但心里却琢磨着以眼下这少年的天资和自己对其品性的引导和磨练，假以时日，未来的路或许真的难以限量。
回到气氛剑拔弩张的三方。
已经摆脱杀机的紫衣女子左手无力地下摆，接着向后轻轻一探，被振落地上的长剑颤巍巍地倒卷飞回了紫衣女子的手中，她一手用剑拄着地，另一手捂住胸前伤口，指缝中血水不断往外缓缓翻涌。
赵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抛给了胸口血流不止脸色惨白的紫衣女子，女子接过瓷瓶，眼神却惊疑不定地扫视着眼前这个刚刚一剑救下自己的男子。
对紫衣女子这般态度感到有些不快的赵石皱着眉冷冷道：“再不止血，等到血尽而亡，谁也救不了你。我要想害你，你现在已经是具躺在地上的尸体了。”
紫衣女子低下头一语不发，凝聚起丝许精气将瓷瓶上的木塞拔下，便将瓶内的药粉尽数倒在了胸前的伤口上。药粉与血肉相合产生的痛楚如同白蚁噬心，紫衣女子神色痛苦，但伤口却肉眼可见地表面逐渐愈合，止住了不断外流的血液。空瓷瓶从紫衣女子下摆的手中坠下，落在沙土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她抬起头向着赵石低声道：“你是个好人。”
“要不是在我管辖范围内，我懒得管你们的恩怨死活。”赵石不耐烦地冷冷道。
紫衣女子自嘲一笑，便伸手自腰间摸出一个锦盒，眼神复杂地将锦盒直直抛向正前方的黑衣女子，然后带着有声没力的语气，显然长时间的奔袭、争斗和受伤，让原本就精气不济血气虚靡的她更加虚弱不堪，紫衣女子开口道，“是我技不如人，我认了。现在你满意了吧。”
黑衣女子接过锦盒，冷冷回了句算你识相，便一指弹开盒盖。霎时间，一股青色霸道的妖气冲天而起，向四周弥漫，隐隐中凝成一只双眸妖冶碧绿的虎形虚影朝四方咆哮，一旁的赵石看得愣愣出神，连远处城脚下的陆宇也惊骇不已，惹得张文远在一旁讽他少见多怪。
下一刻锦盒重新合上，只有武道中人能看得到的妖气瞬间消失不见，黑衣女子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但随即又恢复起冰冷面孔，朝着一旁的赵石沉声警告：“姓赵的，我警告你别想打这内丹主意。我会杀了你。”
赵石摸了摸鼻子，尴尬笑道：“瑶妹妹，你这是说得哪儿的话。你向来了解我的，我一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谁拿了我的欠了我的我一定会要，谁对我有恩我也不会忘。”赵石说着却低下眉，脚底板无意地摩挲着地上的沙石，话题忽转，“就像瑶妹妹你对过我的好，我一直都记着。你想要的东西永远都是你的，不要说我不会来争，就算谁敢来争，我赵石第一个不让。”
“那个时候，如果没有你，或许我这辈子都走不出那万妖窟…”
赵石恰到好处地深情抬头，却见到面前的黑衣女子眼中陡然迸发出寒芒，表情阴沉得仿佛要杀人一般。
赵石心忖不妙，连忙张口想要解释。黑衣女子手握剑鞘的拇指却已抵住剑柄，并向上用力一弹，三尺青锋瞬间出鞘，而其右手则迅速抓住剑柄，一刹那自右手迸发出无数密密麻麻的精气包覆在剑身上。
一道青色剑光划过，赵石与黑衣女子之间的地面上出现一道长五丈深两尺的沟壑。
黑衣女子阴沉着脸警告赵石，“你再敢胡说八道，以为我真不会杀你？”
赵石眼角抽动，连连摆手笑道：“误会误会。此事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黑衣女子手执着三尺青锋，冷冷地看着赵石。赵石被盯得突然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不说这里好歹算是他的地盘，眼下自己的实力相较于眼前的黑衣女子不说有翻手为云的胜算，至少也不遑多让，更何况她刚结束这长时间的奔袭争斗，自己身后还站着同样武者境界的十二负剑白衣。
要是换作任何一个跟黑衣女子实力相近的其他人，都绝不敢在他面前这般讲话，更不用说以生死相威胁。以至于很多年后赵石再回忆起这天，仍会忍不住感慨一句，她怎么敢的啊。
而此时赵石眼见着面前人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先朝城门口方向望了一眼，簇拥着的人群眼巴巴地往这看，再瞥了眼被迫交出青眼虎内丹后心灰意冷的紫衣女子已经自顾自地就地打坐调息，自觉有些多余，便不失风度地打了个哈哈，“既然这里已经没我什么事，我就...”
赵石边说话边观察着黑衣女子的脸色，见对方仍旧冷冰冰的面孔，自觉没趣的赵石只好向二人轻笑道了句告辞，再犹犹豫豫了一会便纵身回到城楼之上。
来时突兀，去也尴尬。
赵石身后某一负剑白衣走近前似乎刚要对他说些什么，却见赵石冷冷地瞪了一眼对方，语气冰冷，“我的事，需要你管？”来人浑身一振，微微向下一垂首，又回到原本站的地方。
“真丢我们清河剑派的脸。没种的玩意。”
张文远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转头却瞧见陆宇那带着三分尴尬七分鄙夷的神情，撇了撇嘴，没好气道：“你替他尴尬个什么劲。”
陆宇仰面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师傅，万妖窟是个什么地方？”
张文远嘿嘿一笑：“好地方。等什么时候你能在宗门比试拿到驻城资格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
原本被激起杀意而后又被赵石这么横插一脚，已经冷静下来的黑衣女子在赵石离开后也将三尺青锋收回剑鞘中。她俯视着重伤在地闭眸调息的紫衣女子，从怀里摸出另一个锦盒，朝地上抛去。
木制的锦盒在地上滚过几圈停在了紫衣女子的身前，锦盒一小半埋没在沙土里，并敞出一条小缝，一股土黄色的妖气缓缓渗透出来。黑衣女子衣袖轻轻一震，锦盒无意敞露的盒盖随即重新合上，那外散的妖气瞬间消失。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黑衣女子垂着眸子，声音冷冷中带着种怜悯意味。
“当年师傅把她的云罗剑法传给你，我就一直不服，从境界、悟性及武道意志我哪点不是远胜于你。再上乘的绝学在你手上都不过是绵软无力的花架子，可惜师傅已经死了那么多年，她要是还在的话，一定会很失望。”
说罢，黑衣女子也不再看置若罔闻沉默不言的紫衣女子，她朝城楼方向冷冷瞥了眼，与仍在眺望的赵石四目相对了一瞬，皱了皱眉，便低眉转身向后方飞掠而去。
这一眼把只当是对方赧然害羞的赵石内心激动得瞳孔放大，忍不住想往前招手，但还是按耐了下来，只是心中一刹那春风得意暗自窃喜不已。
而城门外，独自沉默调息的紫衣女子嘴角突然渗出鲜血，她缓缓睁开双眼望向黑衣女子离开的方向，再看着地上的锦盒，她感受到有不少目光仍停留在自己身上。而她轻轻张了张口，却没说话，只是用手抹去唇边的血，血被拭去后，留下一道刺破下唇的深深齿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