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八脉决

　　气氛安静得有些可怕。
　　突然四周桃花铺面而来，陆宇心神一晃，向后一个踉跄，将倒不倒时，被人一把拉起。
　　陆宇左右，陈、张两个长老分别抓住了陆宇两臂。
　　张文远喝道：“老陈，这是我的弟子！”
　　陈知行冷哼：“师弟，这是我的门院！”
　　张文远横眉怒目，哪有刚才低三下四的模样，想扯过脸色苍白显然对刚刚一瞬间发生的事还没反应过来的陆宇，结果却如何也动不了少年分毫。
　　“张师弟，大家同为不分上下的小宗师境界，就别费气力了。”陈知行沉声道，只见他右手抓着陆宇手腕，食指和中指按着他的脉搏，而在陡然发觉自己慢了一拍的张文远眼中，自陈知行抓握住少年手腕的地方，一道道密密麻麻的精气丝线缓缓蔓延，如同一张大网包覆住陆宇全身，直至脚下，并像蛛网一般向四周扩散，牢牢抓着地面。
　　“你...”张文远一时气得说不出话，冷哼一声，却也认了命，便学着陈知行的动作，一手握住陆宇手腕，食指和中指按住脉搏，粗壮的大手握着少年的手，如握细枝。随着张文远心神下沉，指尖处一道精气细流很快钻入了少年手腕内，并沿着经脉外围一路向下蔓延。
　　而夹在两人中间的陆宇只觉得身上如同被无数绳索捆住，动弹不得，左看右看，心里扑通通地跳。
　　虽然早听说过，像陈、张这样的长老武道修为已经到了须臾间便可移形换位的地步，而眼下真切看过，仍就叫人心神震撼。
　　而陆宇不知的是，此刻陈知行和张文远二人的震撼已经远超过他。
　　不过三五秒，陈知行瞪着两眼抬头看向张文远，“师弟，你当年到这步..用了多少时？”
　　张文远同样向对方看去，表情复杂，“足足两载。”
　　陈知行叹息道，“我过了两秋三春，也不过如此。”
　　张文远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心塞，“宗门试炼至今...”
　　“也不过三月。”陈知行补充道。
　　二人同时望向面前的少年，少年的脸平平无奇，平平淡淡，只是稍微的有些许憋红的样子，比起刚刚白兮兮惨淡淡的脸色，倒添了些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少年稚嫩感。
　　二人很快解了对少年的束缚，陆宇向后倒了几步，晃了晃手，鼻头颤了颤，只觉得手被勒得生疼。尤其是张文远那一边，感觉就像是被大螃蟹钳住一样，刚开始还好，往后越抓越紧，要不是碍于身份，陆宇早就憋不住要叫出声来。
　　陆宇向着两位长老，脸上露出试探之色，轻轻躬了下身，“是弟子冒昧了。但师傅和知行长老方才的查探，不知道是否发现有什么不宜之处？”陆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两位长老的脸色和表情，他当然知道刚才这两人对自己做了什么，此时半只脚踏进武道九品大门的他对精气的感觉怎么会陌生，不过想起刚才那两道在体内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沿着四肢百骸交缠错延的精气丝线穿行过后留下的清凉触感，陆宇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两个老变态。”陆宇腹诽。
　　只不过看二人后来的对话，陆宇暗自揣测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
　　张文远向上提了一口气，又沉了下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的表情十分复杂，甚至还带有一丝嫉妒，一旁的陈知行也是如此。
　　过了一会，张文远无奈地笑了起来，“是我看走眼了你小子。经脉完好，丹田无损，身体无恙。”张文远叹了口气，“而且确实如你所说，你双足的照海穴已开。这道关键穴位破开，看样子，剩下的交信、晴明两穴自然不足为虑，待到丹田精气满而冲之，也就水到渠成了。”
　　张文远忽然感到有些莫名的悲伤，想当年即便基础扎扎实实地打了两年，但真正到了开穴通脉这步依然是艰险重重。不说丹田需要积聚到足够冲开桎梏的精气，还要将浑身精气控制到一个点上，穴道何其狭窄，更何况精气不同血肉，血肉之力控制尚难，更不用说是虚无缥缈的精气，对控制度和精准度的要求甚高，稍偏少说走火入魔，重则经脉尽损，也就彻底断了修行之道了。
　　而眼前的少年，说破也便破开了，轻而易举得让张文远甚至有些怀疑自我。
　　“那弟子…”陆宇欲言又止。
　　“人有正奇二经...”在一旁置身事外理应毫不相干的陈知行却突然缓缓开口。
　　“陈师兄...？”张文远有些讶异地看向陈知行。
　　陈知行没好气道：“你个憨玩意，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墨守成规，按部就班。你觉得你这弟子还必要继续修习剑谱三篇么？炼气化气明显已经游刃有余，运用自如，御气不过是最粗浅的法门，是锻炼对精气的控制。这照海穴一开，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武道九品大门，后面的修炼就看你我的指点和他自身的造化了。”
　　“等等，你我...？”张文远眉头一皱，感觉事情有些不太简单，要说张文远粗归粗，但有时心细得也叫一个洞悉秋毫。
　　陈知行轻咳一声，没有理会张文远，多少带着点做贼心虚的味道，他低头朝着正一脸凝重看着自己的陆宇缓缓道：“正经有十二，世间人无论你我俗人皆有。而奇经有八，自阴阳跷脉始、后督脉、任脉、冲脉、阴阳维脉直至带脉，此为奇经八脉。所谓八脉，先天大道之根也，凡人有此八脉，闭而不开，只有武道中人，能以纯阳精气冲开八脉，从而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
　　“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不同，既不直属脏腑，又无表里配合关系，其循行别道奇行，故称奇经。如果说丹田是水之源头，那这八脉就是八条星奔川骛、大开大合的江河大流，每一脉的破开，除了带来精气容纳量的增长，自然也有血肉躯干上的玄妙变化，日后你自当体会的到。”
　　“你既然能冲开照海穴，想必已经看过《剑谱》最后一页记载的‘八脉决’。”
　　“嗯嗯嗯，对对对，他看过。”张文远斜着眼看着陈知行，倒是替陆宇回答了。
　　陈知行摸了摸鼻子，只当听不出张文远语气中的轻蔑，这模样让对方又是忍不住轻哼一声，陈知行心里踹着明白当糊涂，继续说道：“这‘八脉决’所载，就是所谓的八脉以及八脉中最为关键的八窍穴，其中阴跷对照海，阳跷对申脉，督脉对后溪，任脉对列缺，冲脉对公孙，阴维对内关，阳维对外关，带脉对临泣。你现在破开的照海穴正是阴跷脉的起始之穴，位于双足跟内侧，沿着经脉往上，还有交信、晴明左右各两穴，虽然最关键的照海穴已开，后面自当水到渠成，但是仍旧要做好万全准备，毕竟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要记着，武道修行关山阻隔，你这次能轻易成功，不代表后面的每一关都那么容易。”
　　陈知行怕就怕天才骄纵，过刚易折。
　　“那剑谱三篇我细想了一下，对你有好无坏，那是修行起始之根本。即便是我和你师傅这般，平时修炼也脱离不了这三篇法门。由生转熟再到极，也是一个漫长且困难的过程，我和你师傅也不过做到熟罢了。至于极，炼气之极，是行走坐立，呼吸均为吐纳采气；化气之极，是山川树石，飞鸟鱼虫皆可采纳为气，而不囿于天地虚空之气；而御气之极...”
　　“御气之极，就是控百千万物而游刃有余。”张文远在一旁忍不住插嘴，紧接着听他向陆宇说了句“你且看着”，便见他右手向前一探，猛地一握拳头，只见地上二三十颗碎石子凌空腾起，在陆宇的眼中，此时的张文远身上足有二三十道精气丝索自其握拳处绵延而出，如蛇出洞般各自卷起一颗石子。
　　张文远控制着石子往院子中央聚拢，“我八脉已破七，但同时分心控制二三十物已经极限。陈长老在御气方面也算颇有造诣，他能御者，应当也不过四十吧。”
　　“四十六。”陈知行回答道。
　　张文远挑了挑眉，有些讶然。他想起半年前有一次宗门任务中二人被近五十妖兽包围，见他同时御起过三十六随身小飞剑一瞬间扑杀了大半妖兽，剩余妖兽四逃，以至于刚挥起青铜大剑正战意激昂的张文远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喝！
　　张文远陡然轻喝一声，那聚拢成团的碎石子猛地向前爆射而出。
　　啪啪啪！
　　随着一阵此起彼伏的撞击声，陈知行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转头望去，只见已经被摧折得光秃秃的数颗桃树上新添了二三十道洞穿的创口。
　　“张文远！”陈知行暴怒，脸色狰狞。
　　然而他身边的张文远却趁着前者尚未回过神的间隙早先一步扯过一旁的陆宇，右脚往地上猛得一踏，脚下石砖瞬间蛛网裂缝向四周爆突，张文远携着陆宇冲天而起，等陈知行抬起头向上望去，张文远与陆宇已不见了踪影。
　　只有张文远略带嬉弄语气的声音悠悠荡荡地传了下来。
　　“陈师兄，陆宇可是我的挚爱亲徒，可切莫夺爱呐。”
　　陈知行站在满目萧瑟的桃花廊院里气得跳脚。
　　云雾中，张文远脚踩青铜大剑，一手托着脸色略白但却满眼惊奇的少年，满下巴的络腮胡迎风向后飘扬，他龇牙笑道，“这老狐狸还想着打我的注意。徒弟啊，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呆在那鸟不拉屎练个功还要瞻前顾后的地方了，虽然可惜没能从藏书阁多带几本‘绝学’出来，但呆在那地方，老狐狸肯定多少要插上一手，别看他那道貌岸然的模样，小心思多得很。”
　　陆宇闻言愕然。
　　张文远又笑道：“我身上有的也够你学的了。所谓寓学于践，就让为师带你出去好好历练一番。”
　　远方风起云涌，脚下重山后掠，大好风光，一目千里。
　　“大鹏一日同风起，我有一剑走万里。”张文远朗声大笑，眼中精光四起，身旁的陆宇望着远方，也不由得升起心气豪气干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