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联合工程第七部分

　　东八区时间七月二十四日
　　距离数学模型预测太阳消亡时间还有六个月的时间
　　冯风的毕业成绩很优秀，优秀到他的老师周森决定推荐他去参加一个伟大的航天工程，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他的老师有这个权力举荐一名优秀的工程师，即使这个工程师刚刚毕业。上边很快考虑了周森的举荐并批准了冯风的申请书，一个星期以后去工作单位报到。
　　周森此时手上正提了一盒自己老师爱吃的黄豆酥，在路边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和司机报了地址以后靠在椅子上开始幻想自己以后的生活。自己的老师说过他要去的地方就是鼎鼎大名的神威航天设计院，国家要发展新型航天飞机，他将以结构研究员的身份参与一种新型航天器结构的设计。这对于即将要毕业的冯风，真的就是天上掉下了馅饼，刚好砸到了他脸上，馅儿还是他爱吃的肉料。
　　车子的速度逐渐减慢下来直至完全停下，很久的一段时间没有再动，冯风低头看了看表，又看向外边，下午五点的天黑得跟晚上一样，厚重的乌云在头上积聚着，预示着一场大雨的到来。
　　“师傅，咱能换条路不?”
　　“不行啊！小伙子，堵死了——你看看旁边，都是车！”冯风看了看旁边，都是亮起红色尾灯的汽车，焦躁的喇叭声从第一辆车开始传染到其它车辆，有的已经打开车门站到路上，踮着脚看着前边。
　　“老公，怎么了？”
　　“看不清，好像出车祸了”
　　“哎哟~那怎么办呐？小宇马上放学了，这天也快下雨了！”
　　“堵着也没办法，等等吧！我跟他们老师打个电话。”
　　男人坐回了车子，好几个司机眼看车子动不了，也纷纷下车闲聊，烟头的火光在乌云笼罩下的黑暗里一下一下闪着荧光，在荧光还快烧到半根烟的地方，突然的一道强亮光闪过，伴随着的就是巨大的爆裂声。
　　冯风和司机同时被吓得叫了出来，一齐看向头顶！刚刚的炸雷着实吓人，几乎冯风能看见的，车子里的人都奇怪而恐惧的望向车顶，那雷声太大了，大家都判定闪电的发生点就在头顶上。
　　很快又是一声要炸裂耳膜的巨响，比刚刚的只强不弱！
　　在外边抽烟的人都猫着腰钻回了车里，车喇叭也没人敢按了，都害怕那一声喇叭把雷引过来，现在只希望前边快点通车，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然而车流就好像被粘在了地上，丝毫不见挪动的痕迹。而那两声雷声也好像只是在向人们证实“雷声大雨点小”这句话，在车里的人担惊受怕之时，第三下并没有到来，随之的只是稀稀落落的雨点，甚至都没能把路面打湿。只是冯风感觉黑色的云层变得更低了。
　　“杨队，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空间站上舷窗前值班的张平安朝飘过来的杨龙问，伸手阻住杨龙的前移。
　　“平安……一切正常吗？”
　　“回杨队，一切正常……杨队，下个星期就要回去了?”
　　杨龙点了下头，靠近舷窗，镜面反射出他消瘦的脸，因为腹部冻伤导致无法锻炼，杨龙身上的肌肉已经萎缩到原来的一半，腹部的肌肉层更是消失了一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医疗舱抽取因为组织坏死而渗出的细胞液，修身的舱内工作服更是显现出病态。
　　“杨队，您还是去休息吧！有我呢”
　　“平安，我记得你明年就要换岗了？”
　　张平安嗯了声：“是的杨队，明年四月换岗。”
　　“保持警惕”
　　张平安指了指舷窗外边说：“杨队，执勤了这么久了，是要我们观察什么吗？您和真队什么也不说，我都不知道要值什么班？”
　　“这些也是上级安排的任务，把观察日记记录好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那……杨队，外边这个要不要记?”
　　杨龙循着张平安指的方向看去，是地球上的一片风暴云，范围很大……
　　“有什么特别的吗？”杨龙问道，这种风暴云在空间站上已经看到习惯了。
　　“从我接班开始到现在有两个小时，这个风暴云扩大了一倍，集聚速度非常快，而且杨队你看……云层的颜色很深，我估计啊马上会有一场大暴雨。”
　　“嗯……交班后记录在记录本上。”
　　杨龙的话刚说完，一道光在风暴云中间迅速闪过，很快的另一道闪光接着上一道闪光消失的地方再次闪现。
　　冯风赶到老师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八点钟，头发也被大雨全部打湿
　　“我说你这孩子，这天气出门也不带把伞，快进来快进来，别着凉了”
　　冯风一边说着自己年轻火力旺一边接过师母递过来的毛巾，“我听老头子说，你要去航天研究院啦？”
　　“哎！是的，老师他和您说啦?”
　　“早就说了，快来坐下，我去把菜热一热”
　　冯风十分感动，这两个老人家足足等了自己三个小时。稍微整齐了衣装，冯风向厨房走去，自己的老师正在帮忙热菜着，站在门口，双手抬着礼盒鞠躬：
　　“周老师，学生来了！”
　　“啧……别那么紧张……放松点……你去准备一下碗筷，马上就好了！”
　　另一边，神威航天研究院结构工程设计分院的一个机库内，几十名研究员正以一块倒半圆拱形金属框架结构物为中心，成圆形分布成大大小小的研究小组，小组人数大不相同，最多的有五名，最少的只有两个人，每个小组前都摆放着一台计算机，通过很粗的数据线连接在金属结构的底座上；分院院长蒋涛站在结构框架前，脑子里想象着它成型以后的样子。
　　“蒋院长，上边来通知了，新的研究员一个星期以后会被分配进来。”
　　“嗯……名字？”
　　“冯风，是周森老先生的学生。”
　　“学生？怎么会是一个学生？我要的是有经验的工程师。”沈言是蒋涛面前这个金属框架研究组的组长，冯风也将被安排在他的组里。
　　“唉～其它地方也要用人啊！这一块优秀的工程师实在是不够分了，自从联合工程计划实施，人才都被分完了！……大手笔啊！”
　　“沈言……慎言!”蒋涛的眼神让沈言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看了看周围，小组成员都在忙自己的事，并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谈话。
　　蒋涛没再管他，继续环绕金属框架走着，沈言跟在他的背后，翻动手上的纸质报告说：
　　“院长，按照目前的进度，后天就能完成组装了，届时就可以进行强度测试，如果合格，我们就可以提前一个星期完成任务。”
　　“沈言，这次任务的重要性你是知道的，绝对不能马虎大意，每一个小组的数据一定要仔细核对……你亲自核对，配合计算机……每一颗铆钉每一寸结构体你都要核对，在地面上有多少错误都可以原谅，但是这东西要是被送上天后，一旦和其它的同组结构出现差值，那后果可不是我俩个能承担的！”蒋涛说话的语气很平稳，声调甚至让人觉得很舒服，但那只是外行人认为，沈言听完手心已经避免不了渗出细汗。
　　“请院长放心，这几天我就是不吃不喝，也要保证数据的准确性!”
　　蒋涛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伸手拍了拍沈言的胳膊说：“沈言，这个位置的担子很重，我相信你……你是最好的人选，你比其他人都要细心、冷静，经验也丰富，所以这段时间……拜托了!”
　　“放心吧院长……”沈言看向后边墙上拉着的红色条幅，上边印着金字：
　　思想正确活泼行动严肃认真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等结束了！我请你去涮火锅!”
　　两个人走着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
　　“山雨欲来……风满楼”蒋涛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许浑的诗，目光往上聚焦在机房的顶棚；蒋涛的行政职位并不算高，他的上边还有整个研究院的院长，院长上还有更高的一层；但是他是一个聪明人，一个服务于特殊部门的聪明人，当总院传达给他停止一切研究活动，转向新型航天器结构研究的时候，他并没有当场提出反对和疑问，即使是自己的小组研究即将面临关键性突破！后来一包烟盒厚的技术指导文件被加密派送到他的办公室，他立马就验证了自己之前的疑虑，明白了事情的紧急性。
　　文件袋内厚厚的一沓纸上都打满了字，全是英文！有些地方也被用红笔圈出标记出中文，或者是公式以及形象化的手绘图案。一沓纸的中间被粘上去一条红色的的纸条，上边用中文写着：
　　联合工程第一期第七部分
　　“希望一切能够顺利~”沈言在蒋涛后边不远，后者说得话他全都听得见，但是这次他并没有多话，只是跟着站着。
　　“沈言，你找个时间和上边联系一下，那个冯风，让他后天就过来。”
　　“哟！院长，这时间可有点紧。”
　　“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冯风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自己老师家，所以对一切轻车熟路，加上两个老人没有后代，冯风也被两个人看作是自己的孩子。孙静怡看着自己的老伴和他的学生冯风在厨房忙活，心里总是会觉得热乎乎的。
　　“老师，跟您打听个消息~”
　　“你说”
　　冯风看了看后边，小声问：“我会被分到哪个院？”
　　“这我可不知道，你去了就会有人安排的，担心啊?”
　　冯风摇着脑袋说：“倒也不是……就是想有个准备！”
　　“你是该好好准备准备……小冯啊……你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思想活跃，基础扎实……但老师跟你说实话，本来你是不能去的，因为他们要的是有经验的工程师，而你的经验太少了……所以记住，去了以后不要骄傲，要谦虚……里边人才济济，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跟老师我差不多的，知道了吗？”
　　冯风知道自己的老师意思，也知道他这么说自谦了，在国内的结构力学这一块，自己的老师绝对可称之为泰斗，夸父系列探测器能成功稳定出发离不开自己老师的功劳；但为人师肯定要教自己学生好的，所以冯风端端正正的给自己的老师又鞠了个躬！
　　“老师放心，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两个人正聊着，孙静怡手持着电话就走了进来，“老周，总院的电话！”
　　“哦？给我吧！”手在围裙上随便擦擦，周森在电话旁边问候了一声：
　　“是我……对……后天?可是……好吧！我知道了！嗯……好，再见！”
　　看着自己老伴的表情，孙静怡率先问了出来，周森没有回话，而是看向冯风说：
　　“小冯，总院刚刚说了，要你后天就要去研究院报到，时间很紧，和你爸妈说一声，老家就不用回去了！”
　　冯风有些失落，但很快目光又变得坚定，“明白了，老师……我等下回去以后就订机票！”
　　周森双手用力拍在学生的肩膀上，冯风更加挺直了腰：
　　“希望啊……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
　　大雨一直持续着，伴随着雷电，冯风的航班延误了；等到冯风转乘火车到研究院时，已经晚了整整一天。
　　沈言拉着张黑脸站在门口看着一下车就被大雨浇透的新分配人员……
　　“姓名”
　　“冯风，两点水一个马，刮风的风！”
　　“我认字!”
　　“对不起!我的飞机延误了。”
　　沈言侧身让了一个位置，冯风得以躲进没雨的地方，双手提着一个箱子，挺直了腰安静的看着沈言等待安排，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介绍一下，我叫沈言！是你的组长!”
　　看着伸过来的手，冯风甩了甩双臂上边的水渍，用力握住：“你好！我叫冯风。”
　　“冯风，你以后就是我的组员，我的队伍一共有四十五人，当然这只是临时组编的，你的工作是结构框架的强度分析试验，明白了吗？”
　　“明白了！沈组长!”
　　“走吧，带你去宿舍，换套衣服，然后开始工作。”
　　沈言本以为会是单间宿舍，没想到居然和沈言一个屋，沈言弯腰从储物柜里抱出两套工作服，对站着的冯风说：“我这人强调效率，不爱开玩笑，你爱开玩笑嘛？”
　　“额……这……”
　　“爱开玩笑也给我忍着，因为你没时间……总院下达了重要任务，框架结构必须尽快接受强度测试，所以我没时间听你说笑，我希望听到的是“数据合格”这四个字！”
　　“是，组长，我明白了!”
　　冯风接过工作服，沈言就这样站着，新分配过来的人很快换上一套红颜色的研究工作服，双手抬着刚换下来的衣服，沈言满意的点头：
　　“不错，有悟性，我不喜欢扭扭捏捏的……你用二号储物柜，里边有衣架和被子和洗漱用品，自带的洗漱用品不能使用，一律丢掉!被子铺盖自己铺，卫生间共用，旁边是阳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报告组长，没有了！”
　　沈言转身边将冯风的被子铺盖抱出放在了自己床上边说：“快速整理内务，然后过来工作区，工作区在你出了宿舍楼以后往左一直走大约四百米，那栋白蓝色的机库就是了！”
　　还没等冯风反应过来，沈言人就没了影儿，他也不敢耽搁，开始收拾内勤。
　　“冯风啊冯风……以后有得苦吃咯~”
　　沈言讲究效率，冯风这个人也不马虎，也顾不上像舞台厚重幕布一样的雨了，按沈言介绍的方向一路跑到了机库，还没进门就被两个卫兵拦下：
　　“这位同志请留步!请出示证件！”
　　冯风在身上摸了一通，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来，还没办手续，抱歉的说：“我这刚来报道，沈组长就拉我来工作了，我还没有证件！”
　　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掏出对讲机问了一通，很快就给冯风让了路。
　　机库里很简陋且杂乱，这是冯风的第一印象，墙边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材料，有的已经堆得比人还高，粗大的电线从里边延伸到门口外边去，冯风甚至还看见了几袋水泥和沙子；然而当他往前走绕过门口的挡风墙以后，被惊讶在了原地。
　　他不知道整个小组的具体工作任务，但是他明白那一定是个巨大的工程：
　　在他面前，六支机械臂机器人正在对一个大型金属圆环的钳接部位进行激光电热焊接，这让整个圆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刚被点着冒着红光的炭块；说是钳接是因为冯风看到圆环是由很多模块组成，这些模块通过铆接固定在一起；圆环很大，冯风目测高度超过了十米，圆环上并不全部都是金属模块链接，在圆环的八个对角上各留了三个钻孔；随着冯风的靠近，圆环的巨大更加明显，而在他看见圆环的结构时他就明白这个圆环一定会作为承重节点……圆环的目测厚度已经超过了一米，这么大型的结构不作为节点他想不出要做成什么部分。而且那么大的结构，冯风已经完全震撼于未来完工以后的大小了——它的大小将会是现在的国家空间站的数倍，不，是数十倍!
　　“冯风，过来!”沈言的招呼声让他从惊愕中回过神，朝着身源走去……
　　“韩青山，这是新分配的组员……冯风，简单交流一下，不过要快，焊接工作马上完成了！”
　　像初次见面一样，沈言并没有什么废话，交代完几句话后就换到了另一个小组
　　韩青山小声笑了笑说：“小冯同志，不习惯吧？听说你是周老的高徒？”
　　冯风朝韩青山躬首道：“韩老师你好！是的，周森是我的老师！”
　　“嗯，我和周老见过几次，也聊过几次，他提出的新型材料贡献很大啊！我们的这次工程就用到了。”冯风点头解意，是的!自己老师提出的东西现在已经大规模用在航天器的元件结构上。
　　韩青山抬头看向其中一台已经停止焊接的机械臂，并没有过多寒暄，甚至连队员都没有介绍，“沈组长肯定和你说了工作内容，我就不再重复了……如你所见，我们小组加上你一共四个人，每个人的工作分工完全相同……我们将用一天的时间对这个圆环结构进行物理、化学和辐射强度测试，测试幅度的标准表我等下再交给你，但有一个是表里没有的，是共振测试，不过你放心，那个我来就行！”
　　冯风奇怪的问：“共振测试?韩队，这不是要送到太空吗？”
　　韩青山捏了捏眉头，声音比刚才要小了些：“是的……太空，但是这次是总院的要求，我们照做就行。”
　　“是，明白!我也只是奇怪。”
　　韩青山没在说话，坐到了一边，但还没坐稳就歪到了桌子上，垒高的资料卡跟着他重重砸到了地上。后来队员告诉冯风，韩青山已经连续高强度工作了半个月，每天的睡眠不足四个小时，加上接触到的那些测试用原料，终究还是挺不住了！沈言回来的时候还是拉着一张黑脸，和测试组说了韩青山没事的消息，队员们都表示了幸运，但随即就有人问：
　　“沈组长，那共振测试?”
　　沈言眼睛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冯风身上，其他队友纷纷表示不同意，觉得冯风刚来还不熟悉流程，稍不注意还会有危险！沈言大步走到冯风面前，这个比冯风矮了一个头的黑脸男人此刻气势却完全盖住了所有人，大家都希望冯风拒绝：
　　“我接受任务，沈组长！”
　　一个比较激动的队友上前喊：“冯风，你不要命了？你知道共振测试怎么测试的吗？”
　　沈言将说话的人瞪了回去，再一次看向冯风：“确认你的回答！”
　　“报告沈组长!我接受任务！”
　　“好!共振测试在最后一项，你有时间准备。”
　　前边阻止的人又走了出来，冯风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叫许杰，“沈组长，还是让我去吧！他新来的不懂流程!我有经验！”
　　“你有个屁的经验，哪一次实验不是韩青山自己做的?现在这个情况你们都一样……这事就那么决定了！”
　　没有多余的解释，依旧拉着一张黑脸走了。冯风转身想要表达感谢，被许杰拒绝了，这让冯风伸出去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办。
　　另一个队员上前，伸出手握住说：“冯风，许杰没有恶意，不是小看你是新人，相反是在帮助你，因为……你了解共振测试吗？”
　　“知道，通过施加外部振源，测试材料强度，是新的航天材料的测试方法。”
　　队员肯定了一声，又问：“那方法呢？”
　　“抱歉，我只知道原理和简单流程，还没上手过。”
　　“这就难办了……沈组长说一不二的，我们也不敢替你上……来……看见圆环底下的那个基座了吗？”
　　冯风顺着队员的手，表示看见了……
　　“那个基座就是振源，共振测试的时候为了避免干扰和危险，这里只有你能在场，在振源开始以后，你要依次进行物理强度测试、化学强度测试和辐射强度测试，操作手册在队长的计算机里，你还有一点时间去了解了解，现在热焊还没有结束，结束了也要等待冷却，所以你大概还有一天半的时间去了解，其它工作你不用参加，先熟悉操作流程，明白了吗？”
　　“是，明白了!”
　　冯风在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记住操作流程和注意事项，以致于当沈言从床下扯动他的床单都没注意到。
　　“哟！沈组长，抱歉，我没注意到你”
　　沈言在泡脚盆里搓着小腿，沈言观察到他有水肿，床下的人问：“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有，但不会问。”
　　“这倒是新奇，我批准你问了，说来听听。”
　　“共振问题”
　　沈言停下搓腿的动作，抬头看了一眼冒出个头的上铺：“你是奇怪在太空中几乎没有共振条件，为什么还要进行实验吧？”
　　冯风嗯了一声，继续说：“从焊接时间看，结构肯定也使用了夸父号上使用的特殊合金，这种合金分子致密，完全不用担心共振而导致结构损坏解体的问题！”
　　“你很聪明，怪不得会让你过来……你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也奇怪过……我比你更想知道，但是那不是我们的工作，我们的工作就是在它上天之前，让它保证不会出事。”
　　“明白了，组长！”
　　沈言起身，黑着脸递给冯风一根巧克力棒，“垫垫肚子，离早上还有段时间。”
　　“谢谢组长”
　　次日下午一点钟，焊接点已经完全冷却，大雨还在下着，漆黑的天空看不出要变晴的样子！让冯风意外的是整个圆环并不是一体的，起重臂将圆环的上半部分吊起放在地上，又将后半部分放倒。
　　“其实应该分为四个部分”
　　冯风旁边响起声音，他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去，说话的是许杰，“太大了！不可能整体运上天，它超过了天Ⅲ级的运输舱大小，所以在设计中，这个圆环是由四个大模块组成！”
　　“原来如此”
　　许杰转身背向冯风，抱起一个大收纳箱朝前走去，“别傻站着了，开始测试，不要忘记打开你们的记录摄像头。”
　　冯风依他的话打开肩膀上的记录摄像，跟着抱起自己的箱子，好巧不巧，自己的测试点和许杰在同一个半圆环上，许杰并没有抬头看他，专心的打开了箱子。
　　其它沈言组的人员都退到了机库二层的，依着栏杆看向下边的测试工作。
　　联合工程第七部分——物理强度测试
　　冯风从收纳箱里拿出了最原始的测试工具——钉锤，用红笔在测试点划了一个圈，共有三个红圈，两个红圈在圆环中线位置，另一个在连接节点上。冯风举起钉锤，用力将钉锤的尖部砸了下去，紧接着其它两个人的测试声也响了，尖锐的叮当声开始刺激二层其它组员的耳膜；按要求，每个测试点要砸十下！
　　三个测试点下来，冯风的手已经麻了，甩了甩胳膊，将另一个仪器的扫描口打开，对着三个测试点进行激光扫描，他现在要测量的是测试点的金属表面在经过敲击以后发生的凹进形变度；酸麻感还没消失，冯风笔都握不好：
　　“二号点表面强度测试，无大面积形变，敲击点出现凹点，深度零点二毫米，正常范围!”
　　二层的组员们鼓起了掌，只有沈言依旧黑着一张脸。
　　冯风把东西收好，接着另一队不同颜色衣服的人员上前，他们推着一台很大的液压剪，要对结构进行进一步的强度和韧性测试。
　　“二号点开始切割测试，初始破碎力900千牛！”
　　液压剪开始工作，刀口慢慢夹住圆环内部的一处较薄的只有两公分的地方，随着刀口的触碰，刀口处传来金属的挤压声，液压剪的工作噪声也随之变得低沉，在圆环的金属棱边被剪进去不到一毫米以后，再也下不去分毫。
　　“二号点破碎力提升至1200千牛”
　　液压剪的噪声陡然变大，刀口处的金属挤压声继续折磨着每个人的耳朵，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液压剪会不会断掉。
　　新材料抗住了1200千牛的破坏力!
　　“二号点破碎力提升至1800千牛”
　　刀口也终于是剪进去了一半的深度，但是刀口并没有完全合上，也就是说新材料的强度还能承受更高的破碎力，这已经超出了预期！
　　冯风朝操作液压剪的工作人员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金属挤压噪声慢慢消失，他面向二层的组员喊：“二号点结构破坏力测试，破碎力为1800千牛，未能剪断!”
　　同时四号测试点也报出了同样的数字！组员们再一次鼓掌，沈言的脸上也出现了少有的笑意。
　　联合工程第七部分——化学强度测试
　　这一部分主要是进行酸碱腐蚀测试，冯风换上了一套新的防护服，将一管酸液快速的倒在了金属表面，化学反应很快发生，一股刺鼻的味道伴随着白色的烟雾直冲脑门，冯风后退了几步，一直等到反应停止才上前检查!结构表面已经出现了一个腐蚀坑和烧灼的痕迹，但目测并不严重。还是那个扫描仪，冯风得出最后的数据，初始测试面积约为15平方厘米，后来扩大到了28平方厘米，深度达到了0.53厘米！
　　“二号点酸蚀强度测试，面积扩大一倍，腐蚀深度达到了0.33厘米，在标准的0.65厘米范围内！”
　　接下来的碱蚀测试也和刚才差不多，只不过面积只扩大到了20平方厘米，腐蚀深度也只有0.19厘米，新材料的强度大大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联合工程第七部分——辐射测试
　　这部分，冯风并没有直接参与，他，另外两名队员包括二层的其它组员都被要求撤到机房四百米外，以免受到致命的辐射照射。模块结构被起重机吊了起来，其中半圆的一端伸进了液氮桶里，需要直接浸泡半个小时，之后再进行模拟太空辐射粒子的照射，紧接着会马上进行物理强度测试。这一切都需要其它人员身穿厚重的防护服去操作，因为在辐射发生时，自动化计算机会出现故障。
　　研究员们和机库中间拉起了四层防护网，或者说机库被四层防护网包裹在了里边，这些防护网将吸收隔绝大部分的辐射剂量。时间是难熬的，直到操作员迈着沉重的步子远远挥动红色旗子，组员们才爆发出掌声，互相祝贺着！
　　“马上开始共振测试”
　　组员们都马上安静了下来，目光一齐聚焦在冯风身上，这让冯风的压力倍增。
　　沈言上前，锤了下他的胸口说：“打起精神，按操作流程来，只要感觉到不舒服，立刻停止试验，不要逞强，明白了吗？”
　　冯风回应了一声，一个人走向了机库，同样的，共振测试不能要求其它组员在场，避免有可能会引发人体器官共振当然导致大面积的出血，这是一次“送命”的实验。
　　机库内的辐射已经被工作人员处理到无害范围，冯风在门口换上新的操作服，朝圆环走去；圆环的下半部分和上半部分已经重新被起重臂吊起并接合在了一起，要不是上边的测试点留下的酸碱腐蚀痕迹，冯风完全看不出来他有被测试过的痕迹，新材料的表面强度已经将众人折服了！而现在的最后一项，测试要从里边破坏；吊臂一左一右的用钢丝绞绳固定住圆环的中部钻孔，共振开始以后，将会进行物理强度测试，届时吊臂会将圆环往两边拉扯，考验材料的分子稳定性。
　　冯风使劲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按下了基座上振源的开关。
　　而四百米外边，神威设计院的院长和蒋涛也来到了现场，沈言上前朝二人打了招呼：
　　“总院长，蒋师……试验现在已经开始了！”
　　“能站到这里，就说明开始共振测试了？”
　　沈言回说：“按流程，已经开始十分钟了！”
　　蒋涛朝沈言旁边的许杰问：“许杰，以往共振试验需要多久？”
　　“蒋师，需要十八分钟！”
　　蒋涛看向总院长，后者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让我们静静的等待消息吧！”
　　试验进行二十分钟!
　　组员们一脸阴霾，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还没有结果，而机库那边也没有传来消息，这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安。
　　试验进行三十分钟，许杰走到了站在一起的蒋涛和沈言面前！
　　“蒋师，沈组长，我去看看!”
　　“蒋师，你觉得呢？”沈言问道，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也是布满担心，蒋涛走到门口朝机房看了一眼，语气轻松说：
　　“不必了，他回来了！”
　　组员们蜂拥挤到门口，在雨幕中看见了缓缓走来的冯风，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拖动沉重的身体；而冯风也确实是这种感觉，他不知道在试验中自己是如何失去意识的，直到自己被自己呛醒，从嘴里呕出一摊血泡和黑色的血块，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地板上挣扎着爬到基座边上按下了停机按钮，在眼睛合上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了吊臂将圆环往两边扯去，之后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他再一次被血呛醒，巨大的圆环被吊臂吊在空中，并没有解体!他摇摇晃晃的朝门口走，大雨依旧很大，寒冷的刺激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双手抠进嗓子眼，将肚子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他的脑子有了短暂的思考能力，他现在只想将结果告诉沈言。
　　冯风再一次失去了意识，在倒地的一刻被许杰跑过去抱住，将人背到等待大厅里。许杰用力掐着冯风的人中，沈言也联系上了医疗小组。
　　“冯风，冯风!醒醒，别睡觉!睁开眼睛!”
　　“动了动了，他眼睛动了!”
　　沈言蹲下去，依旧板着黑脸，但是语气却比以往的温柔：“冯风，结果怎么样？”
　　冯风很想说结构保持完整，强度合格!但是嘴巴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蜡黄的脸像是蒙上了一层油纸……
　　“沈组长，他说不了话”许杰说道：“呼吸很弱！”
　　沈言顿了顿，又问：“成功了你就眨两下眼睛，失败了就动一下嘴巴。”
　　揪心的时刻，组员们一下盯着冯风的嘴唇，一下盯向他的眼睛！
　　他眨了一下眼睛!
　　现场很安静，都屏着气——
　　又眨了一下眼睛!
　　还是没人出声——
　　第三下眼睛隔了二十多秒才眨，沈言握住了许杰怀里人的双手，开心说道：
　　“孩子……同志们，新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大厅里欢呼雀跃，总院长也站起来和蒋涛握手说：“老伙计，不负众望啊！”
　　“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只是……”
　　“怎么了？”
　　“啊……没事，我们去看看圆环?”
　　“行啊，走……去看看这个未来的大家伙！”
　　雨似乎小了许多，蒋涛和总院长一起打着伞，雨滴没能打湿他们的衣服……
　　“老伙计，是不是有什么不好当着研究员们说的?”
　　“嗯，他们辛苦了这么久，值得高兴~”
　　“说说……”
　　蒋涛单手将一颗木糖醇抛进口中
　　“太顺利了”
　　总院长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蒋涛的话很准确：
　　“我是说，太顺利了！一切都太顺利了……虽然我接下来的话不太合适，但是你不觉得太顺利了吗？即使新材料已经用在探测器上了！但是这个大家伙这可是添加一种新的配方成了新合金，居然完美的通过了测试?不可思议，想想你主攻的战机隐身涂料，五年啊!试验了整整五年才成功！失败的次数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吧？”
　　雨水又变大了！两人的裤腿里面变得湿透，总院长沉思着不说话……
　　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机库，圆环已经被吊臂放了下来，稳稳当当的立在基座上。
　　总院长上前，用手触摸着冰冷的金属表面说：“是啊，太顺利了！”
　　第二天，圆环就像许杰说得一样，被分成了四组模块，被空中直升机吊起来往东南方向飞去，所有的组员都很奇怪，研究实验就这样结束了吗？沈言也没有去问蒋涛，疑惑的他此刻正打着伞站在雨幕中看着直升机消失的方向。
　　所有人都认为研究可以告一段落了，他们不知道的是圆环的测试工作远远没有完成，冯风小组做的也只是第一步测试而已。正如蒋涛一开始在技术指导文件沓上看见的一样：
　　联合工程第一期——第七部分
　　这个圆环也只是未来一个浩大工程的其中一部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