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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风说你会来 / 第32章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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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5)
  裴艺飞不知道自己应该回去面对那个真实的裴艺飞,还是应该逃避现实,在非忧城做李执,面对厉娜。
  是否非忧城真如它的名字,躲藏在这里,可以没有忧愁?
  可是,好像不是这样子的。
  裴艺飞完全不像以前那样充满远大理想,而是整天躲在网吧二楼单间里苟且偷生。
  但是,他内心里对法律制裁的恐惧,对那人的内疚,对家人的思念。他们就像站在门外的债主,时刻都会敲良心的门。
  总有一天他会打开门,走出去面对他们。
  裴艺飞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件事情,把一切都打乱了。
  厉娜的爸爸腰椎多年疾病,尤其在办理厉军的工作期间,操心劳累过度,腰痛更加严重。后来厉军不断出情况,他就更加焦虑,腰痛也越来越厉害,已经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厉军开车接爸爸去市医院检查,市医院做了腰椎CT,看到明显的椎体骨质破坏,认为不是普通的腰椎损伤那么简单,建议去省医院进一步检查。
  谁也没有想到,厉娜爸这一去不幸的事情就发生了。
  非忧城又剩下裴艺飞一个人了。
  厉娜走后,裴艺飞躺在二楼单间的床上,看着墙壁的缝隙发呆。
  为什么不去把它堵上?那个缝隙深不见底,可能掩藏着吓人的秘密!
  裴艺飞的神经特别敏感,而且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等厉娜回来了,一定要把二楼全部粉刷一遍,不能留一点阴暗的洞隙,否则极有可能藏污纳垢。
  裴艺飞就这样人心惶惶,度日如年。
  几天后,厉娜突然来了电话。
  “爸爸不是腰椎损伤。”厉娜的语气是颤抖的,裴艺飞第一次听到厉娜这样凄惨的声音。
  “不是腰椎损伤是什么?”
  “大夫说,是肿瘤,恶性的。”厉娜讲话断断续续,她在控制抽泣。
  “恶性肿瘤?”裴艺飞吓呆了。他生平第一次听到身边的人和这个遥远的词汇产生关系。
  “是的,病灶在肺部。前一段在家的时候,表面看起来是腰痛,实际,是肺部病灶,转移到腰部,引起腰痛。”厉娜充满了绝望,开始泣不成声。
  “病灶在肺部?”裴艺飞不太懂这意味着什么。
  “是的,就是肺癌!”
  “肺癌?”
  裴艺飞立刻感到浑身麻木,他小时候遇到过小伙伴的父亲因肺癌去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从此认为那是一个极其恐怖的东西。
  他有点眩晕,蹲下身,蹲在地上给厉娜打电话。
  “厉娜,大夫怎么说的,说的该怎么治疗?”
  “大夫说,让我们保守治疗,带父亲回去,父亲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量满足他。”
  “放他妈的狗屁,这说的什么话!”裴艺飞气得失去文雅。
  “大夫说父亲是晚期,已经全身扩散,腰椎、头部、脏器都有转移了。无法做手术。大夫说,父亲的生命,需要按天计算。我和厉军不敢告诉父亲,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厉娜说完,在电话那头嚎啕大哭。
  怎么可能,计算机运算速度都达到G赫兹了,存储达到纳米级别,肿瘤这么大的东西都控制不了吗!
  “不行,厉娜,你们不能回来,你和厉军转院去北京,北京有全国最好的专家,他们一定有最先进的办法。我们决不能放弃治疗!”
  厉娜听了李执的话,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当天厉娜就和厉军带着父亲开车去了北京。
  裴艺飞在家里焦急的等待厉娜爸爸的消息,他自己那些吓人的东西暂时都不来打扰了。
  几天后,厉娜终于打来了电话。
  “北京专家说发现的太晚了,他们的建议和省里医院一样。”厉娜比以前平静了,她已经慢慢接受了现实。
  厉娜和厉军带着父亲回到了非忧城,厉军把瘦弱的父亲背下车。
  他的身体很轻,这段时间,他比以前瘦小了一圈,脸色灰黑,几乎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裴艺飞多年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他看到厉娜的父亲就想到自己的父亲,不觉内心无比愧疚。
  他想好好照顾厉娜的父亲,算是一种补偿吧。
  裴艺飞去药店买来轮椅,如果天气好,就推着厉娜爸出门散步。
  给厉娜爸爸买最贵的樱桃、哈密瓜、营养品,只要看到厉娜爸说一声“真甜”,裴艺飞就感到内心无比的舒畅,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开心。
  厉娜也被这样的情景感染,她脸上带着微笑,眼圈里是泪。但她从来都把李执对自己的宠爱当做上天恩赐,她感到理所当然,李执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贵人,真命天子,自己如果感激他,那么就是见外了,这不符合上天为两个人安排的关系。
  裴艺飞也正因为厉娜这种特殊的做法,不知恩图报,反而感到自然、亲切,无意识当中就把厉娜当成自己至亲的人。
  厉娜的爸爸病情是瞒着他本人的,但是他似乎能猜到一些。
  他的脸色发黑,呼吸吃力。癌细胞侵害胸膜产生大量积水,胸腔就像充满浊液的容器。必须在肋骨间穿引流管,用导管把它抽瘪,否则积水压迫肺无法呼吸,窒息憋死。身体的皮肤变得十分粗糙,出现大量的褪皮,直至溃烂、流脓。
  此时的人已经不像人了,没有了任何尊严,就像一副被病魔任意糟蹋的皮囊。
  剧烈的癌痛折磨着厉娜爸,普通镇痛药已经无法见效。癌痛可以把人活活疼死,只有吗啡才能止痛。吗啡是毒品,但是人忍受不了癌痛的剧痛,只能饮鸩止渴。
  但是,只要服用上吗啡,厉娜爸很快就会依然和蔼,眼里甚至流露出害羞、拘谨,就像正常人那样。
  他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厉娜妈,让她打起精神,不要愁眉苦脸的。说等他以后病好了,就要戒烟,要把精力放到有益的地方。要在阳台上种西红柿、黄瓜、茄子,给子女们吃绿色蔬菜。还要搭架子,种葡萄,冬天用土把根埋起来,第二年还会发芽。他还想看到李执和厉娜的孩子,他俩的孩子将来一定聪明漂亮。要给孩子一个好好的教育,不要像我们老厉家散养孩子。
  厉娜妈听到这些,就会转过头偷偷的背过身,然后擦干眼泪,重新面带笑容,继续陪伴丈夫。
  人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难道不是看空一切、大彻大悟吗?不是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秒钟,他更加渴望活着,他还会像一秒之前倒退的所有时光那样,他甚至更期盼原来那个自己的所有愿望尽快实现。
  有一天,厉娜爸服用了吗啡以后,他的嘴角难得露出一丝微笑,而且能察觉有一点尴尬。
  他让厉娜妈拿来一个快要揉烂的旧信封,那里面是他这么多年攒下的零花钱。他一生对自己特别节省,平时除了抽廉价烟,几乎没有开销,所以他攒了大约有1000多元钱。
  他让厉娜妈把钱平均分成三份,每份300多元,给厉军、厉娜、李执每人一份。
  他已经把李执当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了。
  裴艺飞感到很难过,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去拜访厉娜父亲,早点孝敬长辈。
  裴艺飞收下了厉娜爸的心意,如果有机会,他真愿意十倍、百倍的回报他。
  “李执,你知道爸爸最后的心愿是什么吗?”厉娜忧伤的问道。
  “我,不知道。”
  “爸爸希望临终前看到把我托付给你。”
  “这,你怎么知道的。”
  “妈妈告诉我的。爸爸不止一次跟妈妈说,厉军是男孩,不怕磕磕碰碰。但是厉娜是女孩,心眼少,爱耍性子。爸爸相信你,只有你宠我,什么事都由着我。如果我嫁给别人,父亲害怕将来受人欺负,他放心不下。”
  裴艺飞难过的看着厉娜,他心里实在无法做出决定。
  如果自己真的是李执,那么自己很愿意满足长辈的遗愿,自己又何尝不愿娶厉娜呢!
  可是自己还有一个裴艺飞的身份,裴艺飞负债累累,他躲了一时,又怎能躲得了一世。
  “妈妈告诉我,爸爸已感觉到自己的病情了。爸爸说,他知道自己这次得的病,与以前所有得过的病都不一样。一个要去世的人,他是有预感的。爸爸这几天跟妈妈讲过好几次,让妈妈去买安眠药,他想……”厉娜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
  裴艺飞扶着厉娜的肩,他感到伤心,他不知道自己下面说的话对不对。
  “厉娜,我愿意和你结婚,可是我不能和你领结婚证。”
  “是吗?”厉娜抬起头,眼里充满了泪水和喜悦,还有疑问,“为什么?”
  裴艺飞看着厉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李执愿意和厉娜结婚,他从心底里爱她,欣赏她,愿意一生一世只宠她一个人,永不反悔。”李执看着厉娜,眼里是不容置疑的真诚。
  厉娜“啊”的一声尖叫,扑到李执的怀里,她的脸上有笑,也有泪。
  (126)
  厉娜的内心充满了拥有李执的无比幸福,也充满了即将失去父亲的无比绝望。
  裴艺飞按照非忧城的习俗给厉娜准备三金、聘礼。
  三金是钻戒、金耳环、金项链。其中金耳环买了8副,因为厉娜有8个耳朵眼。可以看出来裴艺飞对厉娜多么细心,多么宠爱她。
  其实,即使披金戴银,坐花轿、骑红马,过闹市、穿小巷,吹吹打打,惊动整个一座城,又有何做不到!
  可是给你一个清白的夫君身份,确实让人为难。
  礼钱给了一万元,意思厉娜在李执心中是万里挑一。
  考虑到厉娜父亲的身体状况,过礼的时候就直接改口了。裴艺飞喊爸爸的时候,厉娜爸爸激动的眼泪都流下来了,裴艺飞也是百感交集,泪流满面。
  他向厉娜爸爸发誓,这辈子要好好宠爱厉娜,绝不会让她受苦受累,绝不会欺负她,让爸爸放心。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裴艺飞本来就是有罪之躯,如果将来遭此报应也是应该。
  他在心中发誓自己永远要担负起肩上的责任,照顾好厉娜,不管用哪一种身份。
  这天晚上,厉娜爸的精神特别好。他跟厉娜妈说,我俩做了一辈子夫妻,今晚你睡我旁边,一直陪我唠嗑,让我最后一晚看着你睡。
  厉娜妈觉得丈夫说这话不太吉利。但是她一点也不害怕,整夜毫无倦意的回忆两人的过去。两人的往事一一跟丈夫诉说,一个津津有味的讲、一个细细聆听,时光静静的如水般流淌,没有任何生死离别的感觉。
  没曾想这是回光返照,夜里还能相对,第二天就天人永隔。
  第二天早上,厉娜爸开始持续昏迷。
  裴艺飞和家人把爸爸送到医院,他已经出现心衰。
  厉娜爸爸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候,他突然清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周围很多人都在为他忙碌,他竟然用微弱的声音说:“不要麻烦别人了,我们回家吧,回家吧,回家吧……”
  厉娜爸在弥留之际,流露的还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朴素的善良。
  跳动的心电图逐渐变成了一条直线。他的归属是回家,他多么希望能够回家和家人永远在一起。
  但愿人长久。
  抢救医生叹了口气,宣布患者已经走了……
  厉娜猛地声嘶力竭的哭喊起来,紧紧拉着爸爸的手,不愿让他走。
  人的生命难道就这样微弱,稍纵即逝,一逝就是永恒?
  裴艺飞茫然的照顾着厉娜,屋里的空间变得不真实,如梦如幻,单纯的没有一丝尘埃。
  厉娜父亲去世以后,厉娜的母亲非常悲痛。大家害怕她睹物思故人,身体再出现什么意外,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住在老屋。
  厉娜在农村买了一个平房,她和李执一起陪伴妈妈住一段时间,等妈妈的心情平复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厉娜爸刚刚去世那段时间,厉娜妈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整个人精神恍惚,处于一种幻想状态。总觉的丈夫就在身边的某一个地方,总是转身左右去找,出门去找,坐在炕上发呆,无心做任何事。
  三个月以后,厉娜妈妈逐渐从悲痛中走出来。她想回非忧城,她在乡下没有熟人,她很孤单,她想回去看看那些姊妹们。
  厉娜妈回城以后,厉娜和裴艺飞住在乡下。
  网吧现在非常平稳,厉军已经完全掌控了全局,每个月都有差不多20万的净利润。
  悲伤是无奈的,任何事情不会停止,一直要向前发展。问题总是要解决。
  现在来看,网吧已经可以离开裴艺飞了。
  (127)
  厉娜妈回城里以后,厉娜和李执留在乡下。
  此时正逢冬季,村里的马路积满厚厚的白雪,路面静悄悄的延伸到外界,一天也难见一个行人。
  市里最远的客车也不通了。村里变的与世隔绝。
  厉娜和李执过着冷清的日子,清茶淡饭,没人打扰。
  本来这样也挺好。可是李执无法躲避裴艺飞的身份,裴艺飞负的道德、金钱、感情、法律等债务,天天都压在他的良心上,让他忧心忡忡。
  3月的一天,在半夜的时候,李执听到窗外的天空传来大雁“伊儿、伊儿”的叫声。这是北方沉寂了整整一个冬天,生命的气息重新回到人间大地的信号。
  大自然的这种为了生存而迁徙的壮举与李执的内心产生了共鸣,他也是为了生存而逃亡至此。李执百感交集,难以平复。
  “厉娜,你听见了吗?大雁来了!”李执兴奋的一下坐起来。
  厉娜侧耳聆听,窗外传来一串串大雁的叫声,
  “听到了!”厉娜也兴奋,她被李执调动了情绪。
  每年这个时候,大雁和春天都会在非忧城相会,一个来自空间,一个来自时间,不约而同。
  而厉娜和李执,一个是真实的人,一个是虚构的身份,也被命运安排在非忧城相会。
  天亮了,李执带厉娜一起去豆满江畔观看远方而来的贵客。
  厉娜和李执携手来到豆满江的沙堤上,他俩被眼前的壮观的景象惊呆了!
  在豆满江广阔的河床上,在沙滩上、鹅卵石上,密密麻麻的矗立着成千上万只大雁!像古代举国迁徙的民族,安营扎寨,修整养息。
  晌午的时候,太阳高高升起,温度变得暖和。雁群们开始以家族为单位,一队一队缓缓起飞、升空。
  不多时,豆满江上空,成千上万只大雁齐飞翔,铺天遮日,蔚为壮观。
  大雁只有在几只几十只的时候,才会排成人字形,当数量达到数千只数万只的时候,就会形成巨大的雁阵。如烟如雾,飘飘荡荡,一会被拉成细丝,一会揉成团状。像黎明林间的雾气一样,飘飘荡荡,晃晃悠悠,随风逐流。
  “厉娜,你知道大雁的旅程吗?”李执若有所思的问道。
  “不知道。”厉娜美眸闪闪,柔情万千。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李执,等待他讲述。
  “每年三月中旬,当东南亚诸岛还笼罩在充沛的雨水中,在此过冬的大雁已经整装待发。他们拍打着一双坚韧的翅膀,用粉红色的双足借助水面凌空而起,开始了长达5000公里的迁徙旅程。”
  “在赤道附近那没有明显四季变化的日光下,大雁的脊背忍受着毫无遮挡的炙热。他们凭借特殊的感官垂直于地球纬度,一直向北飞行。”
  “随着纬度的不断增加,日光逐渐倾斜地照耀着它们的身体,把一排排长长的、一晃而过的身影投射到大地上,吸引着海岸线上那些头戴渔笠的人们驻足仰望。”
  “雁队们飞过阳光明媚的南海踏上中国大陆的时候,正是南国油菜花烂漫的季节。那些雾蒙蒙的云朵底下,金黄色的油菜花像亿万张仰起的笑脸。那富有弹性和曲线的雁队掠过油菜花的上空,绽放着美丽灵动的生命。”
  “在大约北纬38°的地方,朝鲜半岛狭长的突出部分把东海和日本海隔开。”
  “雁队在朝鲜半岛和日本岛分别登陆。此时西伯利亚寒流逐渐明显,消融的冰雪把大地变得斑驳萧条,雁群的旅途越发显得沧桑。”
  “飞过宽阔的日本海,雁群到达东亚北部的非忧城。这里正好是大雁长达5000公里旅途的一半,也从这里开始,大雁将不再和大海结伴而行。”
  “大雁将在非忧城休息一个月,再一口气飞完剩下的一半路程。于是,大雁在非忧城形成了万雁聚集的盛大场面。”
  “四月末,大雁离开非忧城,他们感知到故乡在远方呼唤,他们不舍昼夜地飞往他们的出生地西伯利亚。”
  “那些有幸躲过自然灾害,躲过各种天敌,躲过人类捕捉射杀的大雁们,他们在西伯利亚这水美草丰之地开始了一生中最为美妙的生活。”
  “谈恋爱、筑巢、交尾产卵,哺育儿女,争分夺秒地让生命之花绚丽盛开。”
  “然而良辰短暂,西伯利亚的夏季只能维持短短5个月。在白雪来临前,大雁们不得不收拾行装,沿原途返回。”
  “雁队再次顶着狂风,冒着暴雨,重新飞过那些冰冷的山石,那些黑密的森林,那些无边的海洋。不管是明亮的白天,还是暗冷寂静的夜,飞过一条条划分的国境线,飞过那些厚重的疆土。”
  “雁队们重新审视那些白色的、黄色的、黝黑的直立行走的人类,接受那些善意的馈赠,或者提防那些恶意的投毒。不管是在夕阳如血的天边,还是群星璀璨的夜空。”
  “大雁这种可歌可泣的史诗般壮丽的迁徙年复一年,亘古不变。大雁的迁徙诠释了动物生存的痕迹,诠释着地球上所有生命形态的共同特征,人类也在其中。”
  “而这所有的一切只为了一个主题:生存。”
  厉娜睁着美丽的眼睛看着李执,细细聆听他讲述。她被大雁的旅程深深感动,眼里充满了泪水。
  过了良久,厉娜问道:
  “老公,你来非忧城也是为了生存吗?”
  “是的。”李执看着远方回答。
  “不是的,你是为了和我相会,是老天安排你来和我相会。”
  厉娜如此天真、执着,李执内心泛起一阵柔情和感动。
  “是的,是老天安排我与你在此相会,我相信这是真的。我以前一直也没有意识到,但我现在相信天赐良缘。厉娜,我爱你……”
  夕阳西下,余晖映照着恋人的身影,玫瑰色的天空充满了浪漫的气息。
  豆满江畔,晚风拂人面。河床宽阔的胸怀,优美的曲线,温暖松软,像宁静的温馨的胸怀。川流之不息,青春之短暂,相遇之美好,大自然的敬畏,淡淡的忧伤。今生有缘与你坐看夕阳西下,心灵相触,时光静静流淌,已是颇感知足!
  (128)
  厉娜和李执的乡下小小平房位于非忧城中朝边境的河口村。
  左边是训春江,右边是豆满江。
  河口村像一个尖尖的犁头,耕耘在两江之间的沙洲上。
  厉娜此时心里产生了一个愿望:她要和李执过一个美好的田园生活,夫妻恩爱,无人打扰,一辈子如此。
  屋前栽柳,修低矮篱笆。开五分菜地,种茄子、辣椒、西红柿、豆角。红砖垒砌花台,种百日菊、太阳花、地瓜牡丹、凤仙花、美人蕉。
  养一群鸡、鸭、鹅,屋前屋后悠闲散步。
  养一条黑狗,看门护院。
  早晨去训春江看日出,傍晚去豆满江看日落。
  夫唱妇随,生儿育女,平平安安过一生。
  北方大地日渐变长,夜渐变短,气温也一天比一天温暖。4月过去了,大雁离开了非忧城。
  厉娜和李执开始行动。犁地、买菜种,播种、浇水,买花苗、买小鸡。他俩像牛郎织女一样,李执种地、厉娜做饭。厉娜的梦想正在一点一点实现。
  厉娜还野心勃勃的鼓励李执融入河口村民的生活中!
  河口村千百年来是一个古老的渔村。
  捕鱼是男人们的基本技能,也是村里人们日常社交谈论的主题。
  古时候豆满江的渔业资源丰富,春季有大海里洄游的滩头鱼、梭鱼,秋季有大海里洄游的马哈鱼,鱼肥水美,渔民生活富足。
  现在渔民依然捕鱼,但更多的是一种娱乐,或者是消磨时光。千百年来渔业已经深深记入河口村的基因,传承给每一个来这里安家落户的人。
  豆满江流经河口村的区域里,长10里,宽100米,江面平稳,流速较急。整个河床由细沙铺就,由于雨季旱季水量变化极其明显,形成了大片的沙滩,而整个河床显得极其开阔。人在其中,渺小与伟岸,空旷与孤独,宁静与隐约的水声,远离凡尘与俗世,呈现一种无与伦比的清静空灵。
  “老公,你带我和村民一起打渔吧,我想过渔民的生活,夫唱妇随。”厉娜有一点撒娇,眼里充满期待。她认为李执是一个秀才,对打鱼捞虾这样的事情未必感兴趣。
  “太好了!我从小就爱捕鱼,以前家里条件不好,很少吃肉,我就和小伙伴去河边摸鱼,改善生活。天气冷的时候,鲫鱼都躲在芦苇根下面,特别懒,不爱动。摸一下没抓住,它还在原地打圈。我们继续在周围摸,直到把它抓住!每次都能抓好多鱼。回家炸面鱼,吃不完的晒干,过年炸鱼干吃。”李执兴趣十足,这大大出乎厉娜的意料!
  其实,李执和厉娜小时候都在农村长大,他俩有共同爱好。
  李执和厉娜决定去豆满江边开始打渔生活。
  河口村的渔民非常友善,捕鱼的方式十分有趣。
  他们把挂网排在木船上,把船划到豆满江中央。对岸是朝鲜,不能过界。到了水中央,就把挂网的一头下到江水中,网头上捆着一个红色的大浮漂,然后把船往回划。
  他们平时在家吃鱼的时候,一面鱼肉吃完了,他们不说“把鱼翻过来”,而是说“把鱼划过来”,这是忌讳“翻”字,因为渔民最怕翻船。
  80米的挂网一点一点下到水中,最后形成一个弧长80米的弧形。挂网横在江面,顺水而下,那些经过的鱼就被挂网挂住。网眼分大小,豆满江上的网眼是3指以上的,挂上的鱼最小也在1斤以上。
  很有意思的是,河口村的渔民共用一条木船!
  大家都排成队,轮到自己就去划船下网,拉着网线顺流而下,到几里外的地方再把网收起来。而下一个排队的人就去把船拖到起点,开始下自己的网。大家都慢悠悠的等待,每个人一天能排到3次,不慌不忙,悠闲自在。
  这样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河口村的渔民非常友善,无论是谁,无论是本村的还是外地的生人,只要你排队,轮到你的时候,都可以下一网。
  河口村的老渔民技术很好,都是自己划船自己下网。李执和厉娜没有这本事,采用的是古老的家庭打渔方式,李执划船,厉娜下网。
  他俩每天早晨7点钟就去排队,每次去的时候已经有7、8个老渔民在排队。
  前一个收网的人远远的回来了,大家都大声喊“有没?”回答是“不点!”,厉娜和李执赶紧跑过去看新奇。他们捕到的鱼种类繁多,有滩头鱼、雅鹿鱼、梭鱼、草鲤子、甚至还有大马哈鱼。滩头鱼有一斤多重,从大海里游上来的,梭形的体型,一根金色的亮线从腮下到尾巴,叫作金滩头,十分漂亮。雅鹿鱼是小型鱼种,河里的雅鹿鱼一般只能长到一、二两,而豆满江里的雅鹿鱼可以长到一斤以上。梭鱼是从大海里游上来的,力大无比,有二到五斤重。草鲤子又像草鱼,又像鲤鱼,有七、八斤重,有一股蛮劲,经常可以把网撞破,逃跑。大马哈鱼只有到8月份以后才出现,能长到十多斤,力气非常大,善于跳跃,如果被网挂住,可以把网冲出水面,翻几个滚。
  李执和厉娜排到10点钟的时候,才轮到他俩。两个人兴奋的上了船,厉娜细心的把网理顺,把坠子和漂子理了一遍又一遍,以免入水时缠绕。
  两人第一次划船下网时,船划到江心,两人很快手忙脚乱。船也划不成直线,网也下不成直线。结果胡乱的冲到下游,好容易划到岸边,一条鱼也没有挂上。
  但是李执和厉娜很开心,两人同心努力做一件事,共同抵御风险,夫妻更加情深意重。
  渔民生活一天天过去,李执划船的技术慢慢娴熟起来,可以在任何水情下把船划成直线。厉娜也掌握了理网的技巧,可以把千头万绪的网很快理顺,即使在波涛汹涌的江中,也可以平静的下网了。两人也开始有了渔获,起网的时候经常都有惊喜。
  李执很喜欢看厉娜干活的样子!她的手指尖尖,灵活纤细,理网的时候如行云流水,有一种女性美的享受。当李执把船靠岸,牵着网绳回头找厉娜。厉娜双手的手腕抵着腰,微笑着走过来。她的长发在头顶随意起揪揪,挺而翘的鼻子,细长的柳眉,含笑的美目,圆润的胳膊和腿,优美的体型,洁白的脚丫,映在水中的涂着红红的脚趾甲。她特别性感,是村里出众的美妇,让人入迷。
  每次收网完毕,在明媚的阳光下,厉娜和李执坐在沙堤上,脚丫踩着柔软温暖的细沙。遥望对岸宁静的山峦,村落。豆满江水静静的流淌,河床里露出广阔的沙滩,两岸垂柳婆娑,水中的倒影,飞翔的海鸥和白鹭,明媚的阳光映得江面波光粼粼。
  厉娜和李执依偎在一起,恍若世外桃源,天涯共此时。
  有一天,李执和厉娜像平常一样,把网下到江中以后。李执牵着网绳在水边走,厉娜光着脚在岸上走。两人紧紧盯着水面挂网的一串浮漂。
  突然,有一个尖尖的水纹,像箭一样迅速向前冲,波纹延伸的区域广阔。这是一条大鱼在水下游!李执和厉娜激动的大喊大叫,心砰砰直跳。
  水纹靠近渔网时,大鱼受惊,忽的一下跃出水面,一条银白色的身影闪现在半空!
  这下看清楚了,是一条胖头鱼,足足有十多斤重!
  可是大鱼落水的地点超出了渔网,李执和厉娜失望的大声叹息起来。
  可是又发生了转机!大鱼不知为什么又掉头往回游,尖尖的水纹再次冲过渔网。大鱼一头扎入渔网,穿过第一层网衣,被第二层网眼挡住,挤进第三层网衣,形成一个大大的网兜,把大鱼兜在其中。大鱼几番挣扎,又误入其它网眼,被紧紧的裹在网里。
  李执开始把网一点一点收起。眼看大鱼离岸边越来越近。
  这时候,一个倒霉的事情出现了。渔网被江里的沉木挂住了,怎么也拉不动了。
  李执求鱼心切,他执着的性格此时中了魔,他跳入水中,往江中游去。
  厉娜害怕李执出危险,吓得大叫李执的名字,让他扔掉网不要鱼了。
  李执没有听见厉娜的喊声,执着的往江中游去。
  他游到沉木的位置,用手拉着网,用脚使劲踩水,从各个方向努力拽网。江水把他冲向下游,网缠住了他的腿,他使劲蹬腿,却越缠越多。在岸上的人看来,这就是在水中挣扎了!厉娜哭着从岸上跳下来,扑腾扑腾打着水花,不顾一切向李执冲过来。
  李执在水中产生了幻觉,他意识似乎很清醒,又似乎很模糊。他想,我这样是不是会被网缠住淹死,就像传说中那些被网缠住淹死的人。他们在淹死前一刻跟我现在的情况一样,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过一会就会死掉。
  李执在一瞬间想到了那人、想到了父母、想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幕。但是他们都无能为力,自己的力气也用光了,一切都变得非常遥远、模糊。
  但是李执此时看到了厉娜,厉娜的面容是那样清晰,她是自己的真命天女吗?
  厉娜身体很有劲,她一哭喊起来力气更大,她不像普通渔民那样有爱惜网的顾忌,她抓住渔网拼命的往一处使劲拽。万幸的是,她居然把渔网拽了一个大洞!
  厉娜哭着连网带李执一起拽到岸边。
  厉娜扶着李执,跌跌撞撞爬上岸。李执坐在沙滩上,双手撑在沙子上,身体靠在厉娜身上。筋疲力尽,不停的呕吐。他刚才在水中呛了好多水,如果没有厉娜及时救他,他在一分钟内就会溺水而死。
  呕吐的差不多了,厉娜扶着李执洗脸。李执的脸上、嘴里全是泥沙。
  李执的眼里进了很多泥沙,他痛得无法睁眼。
  厉娜含着眼泪说,老公,你闭上眼睛,不要动。
  眼睛那么薄弱,用什么去眼睛里取砂石呢?李执闭上眼睛,他感觉到厉娜的的呼吸,可是他眼睛疼的看不见,他不知道厉娜如何给自己从眼里取出泥沙。
  李执感到眼里有什么东西温柔的接触,过了很久,眼睛慢慢不疼了。
  “厉娜,你用什么把泥沙拿出来的?”李执睁开眼,无力的问道,
  “我用舌头。”厉娜回答。
  厉娜用舌头给李执一点一点,把泥沙舔出来。
  李执惊魂失魄,回家以后就发烧了。
  厉娜要去医院,李执坚决不同意,只躲在家里服用退烧药。他害怕医院要看身份证,他的真实身份就会暴露。
  晚上,李执持续高烧,开始说胡话。
  “快跑,快跑,不能停,不能停,一直跑,一直跑!”他手脚一起抽搐,已经抽得精疲力尽,还在努力抽搐。好像被什么追赶,追上就没命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跑。
  厉娜吓得眼泪簌簌往下落,她用嘴唇去试探李执的额头,他的额头烧得烫人。厉娜不停用湿毛巾擦拭李执浑身的汗水,用冰块给李执降温。
  李执依然高温不降,胡话不断,脸上的表情惊恐万分。
  厉娜快要急死了。她以前听老人说过,人白天受到惊吓,丢了魂,晚上就会发烧说胡话。需要到落水的地方找一块石头,把魂喊回来,用红布包着放到他枕头底下,就可以睡安稳觉了。
  半夜,厉娜横下一条心,披上衣服,忘记了害怕,不顾一切往黑夜中冲去。
  厉娜独自一人在豆满江边跑,跌到了爬起来,爬起来再跑。漆黑的夜,空旷的河床,扑面的蜉蝣,阴森的树影,十分吓人。厉娜吓哭了,但是她不顾一切往下游跑。
  厉娜跑到白天李执落水的地方,用手在沙子里挖石头。可是沙地里哪里有石头啊?厉娜十指尖尖,指甲都断了,里面全是黑泥。挖了好久,终于扣到一块鹅卵石。厉娜把石头洗干净,对着江水喊:老公的魂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喊了三遍,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又跌跌撞撞的往家跑。感觉路程太遥远了,时间过得太慢了。好容易回到家,用红布包好,小心放到李执的枕头底下。
  第二天,李执的高烧逐渐褪去,人也慢慢恢复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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