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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风说你会来 / 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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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3)
  进修学校有自己的宾馆。
  聚餐结束后,大家都各回宾馆休息。
  裴艺飞躺在房间的双人床上,凝视着头顶的日光灯。他现在有些心潮澎湃了,历经千辛万苦,自己的想法越来越接近现实,前面肯定还会遇到曲折,但胜利就在不远处挥手。
  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这不是奚妍的敲门声,奚妍敲门的时候是清脆而带节奏的。
  裴艺飞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
  “谁呀?”裴艺飞问了一声。门外没有回答。
  裴艺飞把门打开。
  “老师”,裴艺飞十分吃惊。
  裴艺飞看见慧老师站在门外,她穿着那件狐狸尾皮衣,成熟妩媚,低着头,眼神垂落胸前,靠在门框上,脸上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裴艺飞一阵心痛,轻轻的唤了声:老师。
  老师抬起头,脸上却是春光般明媚的笑。这个情景,和裴艺飞在高中时,用逃课惩罚二人,在走廊里遇到老师,她没有怨恨,而是报以春光般明媚的笑容,是一模一样的。
  裴艺飞的眼睛一下就红了。他说:“老师,请进来。”
  老师进来之后,门关上,她靠在门上,身体软软的,把头低下去。
  老师的这个模样更像高中时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当年又帅又执着的裴艺飞把慧老师折磨得身心憔悴,身不由己,她就是这副无力拒绝,任其摆布的样子。
  “老师,怎么了?”裴艺飞关切问道。
  慧校长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悲伤的抬起头。
  “艺飞,奚妍,求我,让我给她做红娘。”老师说道。
  时隔多年,老师又一次叫他艺飞,裴艺飞顿时感到柔肠百结。
  但是,竟然是要给自己做红娘?!
  刚才的气氛已经使裴艺飞回到了高中时代。他和老师这样亲近的相处,他一阵激动,他靠近老师,他不敢抱住他,他突然把两只手撑在门上,把老师围在里面。
  他低头逼视着老师的眼,老师抬头看着他的眼,彼此的额头都要碰到了。
  “你想要把我怎么样?”慧老师胆怯的问。
  “老师,你怎么能给我做红娘,你应该做我的新娘。”裴艺飞带着哽咽,狠狠的给老师纠正。
  慧校长惊讶的抬着头,她盯着裴艺飞的眼睛,她不敢相信裴艺飞讲出的话是真的。
  裴艺飞执着的看着老师,仿佛眨一下眼睛老师就会丢掉,这样熟悉的眼神和高中时期一模一样,这么多年,裴艺飞一点也没有变!
  “你说的是什么话啊,奚妍,你把奚妍摆在哪儿呢?”慧校长无力的问道。
  “奚妍?我从来没有答应过奚妍,我和她是工作中最好的搭档。有你我怎么可能答应别人。我毕业不去南方而回到东北,我不学物理而学计算机,都是为了你,有你我哪也不去。我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天天都在存钱,我计划好了,挣到10万元钱,我就可买房子、装修、买家电,给你一个家。我现在已经存了7万元钱了,这回组网项目结束,我就能远远超过10万元。我明年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就像我高一时给你写的信那样,永远。”
  慧老师抬起头,看着裴艺飞,她还是不敢相信裴艺飞的话。
  但是,她的感动失去了理智。裴艺飞17岁时在高中的时候,就总是给她讲这样的话。她当时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她不想抵抗,哪怕这是做做梦。
  她现在也愿意身在其中,就像她在高中时的心情一模一样。
  “我天天都在向你暗示,你感觉不到吗?”裴艺飞急切的问道。
  “我能感觉到,但是我不敢相信是真的。”慧老师赶紧说。
  “你的照片就是我偷的!”裴艺飞一旦把话说出来,就什么都不顾了。
  “我,我就知道是你干的。”慧老师内心一阵甜蜜,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仿佛回到了他俩的高中时代,“你怎么还像以前那么坏!”慧老师低声说,人也迷乱了。
  高中时期,裴艺飞在那个夜晚,给慧老师讲了一个吓人的鬼故事,老师受了惊吓,失去了理智,扑到他怀里,从此接受了裴艺飞的感情。
  这些,多么相似,人生好多时候,仿佛在轮回,经历似曾相识的事情。
  他俩彼此真心相爱,所有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了对方,不为自己。
  慧校长始终对裴艺飞有一种负罪感。因为她觉得自己是老师,是成年人,裴艺飞是学生,是孩子,高中时和裴艺飞恋爱是有罪的。她牺牲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主动离开高中,去了一所初中,给裴艺飞一个安心的学习环境。
  裴艺飞也始终对老师有一种负罪感,自己高考失利,变得懦弱和退缩,辜负了老师。辜负了老师为自己做出的巨大牺牲,辜负了老师的青春年华。他默默的努力奋斗,放弃去南方发展的机会,回到老师身边,卧薪尝胆,在镇中学捕捉机遇,逐渐干出一番像样的事业,都是为了将来给慧老师一个幸福的生活。
  这才是两个天造地设的一对人儿。
  裴艺飞和慧老师在宾馆前嫌尽释,冰雪融化,恩爱宛若初见。
  老师眼眸迷离,肌肤潮润,喃喃的说道:“艺飞,你知道吗?在高中的时候,我一直被重重的负罪感压着,我不知道用什么减轻,咱俩在一起的时候,我曾经有一次,有一次有一个冲动的想法。”
  “什么想法?”裴艺飞惊讶的问。
  “我想,我想释放我的负罪感,我想做一件事,将来减少一些对你的负罪感,我想,我想以身赎罪。”当年的慧老师如此善良。
  裴艺飞呆住了。
  “可是,你那时候年轻,不懂这些,你感觉不到。”慧校长低声说道。
  裴艺飞停了一下,说:“我当时感觉到了。”
  “啊!你感觉到了?”慧老师惊讶。
  “是的,我已经十八岁了,我跟你灵犀相通,我当时一下就感觉到了。可是我胆怯,我配不上你,我不能因为你的负罪感而拥有你。我是男人,我爱你,我要负责,我不会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占有你。”
  “啊?是吗,艺飞,你是一个好男人,有一颗善良的心,可是,你也因此失去了你本该得到的东西。”慧校长感动的说道。
  裴艺飞微笑着看着老师的眼,“没有,我没有失去什么。”
  老师迷离的看着裴艺飞的眼,突然呼吸急促,胸脯起伏,“艺飞,如果,现在呢?”老师浑身无力,靠在门上。把眼睛缓缓闭上。
  还能怎样?一千个伤心的理由,一万个对不起,此时都虚弱无力,毫无意义!
  裴艺飞用右手揽住老师的腰,伸出左手,从老师背后把门反锁上。
  日光灯呜呜咽咽,时光穿梭,人间欢愉,秋水白首。
  这世间的凡尘俗事,人间烟火,爱恨情仇,到底是对是错,谁又说得清楚呢?
  奚妍一直在门外焦急的等待。等来的却是门的反锁声,一个多小时还没出来,她知道两人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奚妍认为慧校长是理智的,是有道德底线的。她当红娘,只有她去当红娘,天底下也就只有让裴艺飞单相思的她去给他当红娘,才能把他打醒,让他知道自己是多么荒诞,让他回到现实中来。
  可是弄巧成拙!
  奚妍没料到裴艺飞比她想的荒诞更荒诞!
  更没料到平时如此理智的慧校长在感情面前是毫无道德底线的存在!
  奚妍轻估了裴艺飞和慧校长的感情基础,全盘失算,她羞愤难忍,内心如翻江倒海。
  她错得简单彻底,错得痛快淋漓,错得一败涂地。
  好吧,你们要爱个赴汤蹈火,爱个天翻地覆,是吧?流言蜚语能怎地,是吧?天塌下来,又如何,是吧?
  奚妍突然冒出一个危险的念头,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整理一下凌乱的妆容,然后平静的朝吧台走去。
  她从钱包里拿出一个电话号码,伸出纤纤十指,拨了慧校长家里的电话。
  (94)
  周老师本来债台高筑,走投无路,逼得发疯,接到匿名打来的电话,立刻就爆炸了。他到厨房里拿了把菜刀,就向进修学校奔去。
  周老师冲到宾馆,几脚就把房门踹开了。
  裴艺飞和慧老师被抓了现行。
  事到如今,裴艺飞知道事情已经闹大,他心里已有准备,早晚会有一场决斗,躲也躲不了。
  今天唯有保护好老师,跟这个男人拚了!
  周老师挥舞着菜刀朝裴艺飞和慧老师扑过来,裴艺飞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玻璃烟灰缸,用身体保护着慧老师。
  双方追打躲闪,周老师杀红了眼,今天不管是裴艺飞,还是慧老师,抓住谁就砍谁。
  慧老师是一头披肩秀发,躲的时候飘起来,就被周老师抓住了头发。周老师已经失去理智,他举起菜刀就朝慧老师砍去。
  裴艺飞顾不了那么多,举起玻璃烟灰缸,使出浑身的力气,狠狠的朝周老师头上砸过去。
  嘣的一声,周老师感觉头顶被突如其来的大力压了一下,并不疼。他顿时感觉周围静悄悄的,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他用手摸了一下,发觉头顶的骨骼变形了,就像鸡蛋壳被磕破了,产生了皲裂。
  他的思维很单纯,也不怕死,他感觉回到了童年。
  他被2个野孩子欺负,一个是胖子,长得像大脚趾头,另一个很衰,好像得了不治之症。在夕阳西下的余晖中,金黄色的光芒笼罩着他俩,像动画片里的两个怪物。
  他害怕他俩,他俩要带他去危险之地,他却向往那个地方,他跟在他俩后面,一直往西走,一直走……
  那里时间不流,生机停滞,仿若永恒。自己是旁观者,也是当事人。短暂就是永恒,虚幻就是真实,就像镜像与本质……
  吧台很快叫来了120和110,周老师被120拉走,裴艺飞被110拉走。
  裴艺飞被拉到派出所,关在一个屋子里。里面有一张桌椅,一个年轻人在看古龙的武打小说《多情剑客无情剑》。他抬头看了裴艺飞一眼,招招手,让他离门远一点。
  门哐的一声被推开了,冲进来一个人。这个人头戴黑色礼帽,身穿黑色呢子大衣。他的手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银色戒指,特别显眼。那是90年代十分流行的老板银大戒指。
  他坏笑的看了裴艺飞一眼,就把目光转向桌前的年轻人。
  但是,他很快就把目光又转向裴艺飞。
  “老裴,是你吗?”他惊讶的问道。
  “戴兵!”裴艺飞认出来了,这正是自己的高中同学戴兵。
  在高中的时候,戴兵是学校里的打架王子,裴艺飞明知打不过他,但是为了慧老师,却跟他打了两次架。不打不相识,后来他俩也成了好朋友。
  多年以后,都是成年人了,在派出所遇到老同学,居然又是因为慧老师和别人打架。
  “老裴,刚才在进修学校跟慧老师老公打架的是你啊?”戴兵问道。
  “是的。”裴艺飞胆怯的说。此时戴兵是派出所的人,自己是犯事的人。
  “唉,老裴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别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戴兵摇摇头对裴艺飞说道。
  戴兵停顿了一下,他突然表情严肃,他凑近裴艺飞低声说:“我听说他伤势很严重。现在是严打期间,如果对方不私了,伤害罪至少判三年。上回卡拉ok两伙人打群架,有人失手用玻璃烟灰缸打别人头上,特别寸,给打死了。对方家人坚决不私了,就要一命抵一命。法院不管,硬让那伙人交出一个主犯,枪毙,其他的全部有期徒。其中有一个跑了,现在案件多,人手不够,又没有线索,没法抓。”
  说完,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裴艺飞,让裴艺飞看了害怕。
  随后,戴兵喊了声:“小刘,你出来一下。”
  椅子上的小刘应声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裴艺飞一个人。
  裴艺飞这下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触犯了庄严的法律!意识到法律制裁的震慑!
  有一种可怕的结果,自己当时使出全身的力气砸过去,用的刚好是戴兵案例里的玻璃烟灰缸,这会不会和案例中一样,把人给打死了呢!?
  裴艺飞吓得脸色苍白,自己不会就此走上黄泉路吧。
  裴艺飞多年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始终保持高度警惕,是一个动心忍性的人。他立即产生一个意识:我今天决不能抱有幻想,坐以待毙!
  裴艺飞对着门外轻声试探的问了一下:“有人吗?”
  门外没有回答。
  裴艺飞轻轻的推开门,走廊里灯光昏暗,没有一个人影。
  能不能活命,今天就在此一举。
  裴艺飞悄悄的走出门,走到院子里,左右没有人。他贴着墙,快步走到大街上。
  走了十几米,一闪身钻入小胡同,左拐右拐,来到河堤,从冰上跑到对岸,钻入茂密的山林里。
  (95)
  这简直是一场噩梦,裴艺飞顷刻间从前途光明的青年变成了一名逃犯。
  雪夜里,皎洁的月光静静的普照大地,积雪反射月光,视线很清楚。
  树影清晰的投射在雪地上,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厉鬼。
  与他们相伴,裴艺飞反而感到安全一些。
  裴艺飞在山脊梁上疾走,这里的积雪被拉柴人踩硬,不会留下痕迹。山下的公路时隐时现,裴艺飞保持着不偏离公路,他将在天亮的时候下山搭车逃跑。
  近几天天气还好,没有风。
  虽然夜里零下十多度,但是裴艺飞不停的赶路,并不感觉到寒冷。
  不知跑了多久,裴艺飞浑身冒汗,他坐在深山里的一块大石头上,暂时休息片刻。
  环顾四周,裴艺飞还是无法短时间内接受眼前的现实。
  这种月夜置身大山深处,自己为什么不害怕这里?山下有人间灯火,自己为什么害怕?
  他给自己做了膝跳反射测试,膝跳反射是低级神经中枢完成的,梦里是不会有膝跳反射的。可惜,自己有明显的膝跳反射。
  他还不相信,他转过身,使劲去抱屁股下面的大石头,太重了,抱不起来。如果是梦里,是可以抱起来的。
  还有一种最极端的测试,就是从山上跳下去。如果人是滑翔出去的,可以飞很远,那么就是在梦里。如果身体自由落体,那么就是真实的……
  真是疯了!平时在梦里都不敢这样试,现在又怎么敢试!?
  我不能再恍惚了,我亲手做的事情,必须接受,必须面对眼前的现实!
  裴艺飞集中精力,排除干扰,站起来继续往前快走。
  他警告自己千万要打起精神,不能犯困,不能松懈,在崇山峻岭里一直往前走,否则如果睡着了,可能醒来的时候,此生就再也没有人间的路可走了。
  裴艺飞警惕性非常强,他把学到的知识用来缜密的思考问题。他把身上的bp机摘下来,把电池取出,用石头把bp机砸碎,然后挖个深坑埋起来。
  Bp机每经过一个基站,就会注册一次,逃跑路径会全部记录下来。
  裴艺飞从小在林场里长大,对于在雪地里翻山越岭很熟悉。他连夜翻过无数座山头,不知疲倦,累了就坐在干草上休息一下,感觉冷了就立刻站起来继续走。
  人在雪地里走一天没有问题,但如果在雪地里休息一天,就会严重失温,会有生命危险。
  裴艺飞强迫自己控制休息时间,突破极限一路走下去。
  在天亮的时候,裴艺飞看到一个丁字路口,他下山躲到公路边的草丛里。
  当一辆客车远远过来的时候,他才走到路口撘车。
  裴艺飞搭上一辆客车,在某处下车,换个地方,把衣服翻过来穿,再搭上一辆客车,再到下一个地方。如此反复,把所有路径全部脱敏。
  夕阳西下的时候,裴艺飞到达一个小县城。
  裴艺飞四肢酸痛,困倦得抬不起眼皮。他想去小县城找个旅店冲一个热水澡,好好的睡一觉。
  裴艺飞在几家商店分散购买了两包火柴、一包蜡烛、水、吃的、水果刀、棉衣、手套。
  分散购买备品,可以对追踪线索脱敏。
  裴艺飞买完这些东西,他没有去找旅店。裴艺飞害怕自己正在被通缉,只要住店时拿出身份证,就会立刻被抓捕。
  他强打起精神,拖着疲倦的身体,又往山里走去。
  他已经体力透支了,实在是没有力气走一宿了,他准备在雪窝子里过夜。
  山里的迎风坡雪浅,甚至露出地面,背风坡积雪可达1米以上。
  裴艺飞找了一处背风坡,此处的积雪和山坡形成了很厚的楔形雪墙,他要在这里挖一个雪洞过夜。
  楔形的积雪从底部可以挖出宽敞的空间,容纳人钻进去。顶上的积雪有限,不至于塌陷时压死人。
  冬天的夜晚,天空特别晴朗,又大又圆的月亮照在雪地上,世界洁净而亮堂。裴艺飞看看周身的景物,看得清楚,却不现实,感觉既不是白天,也不是夜晚。
  裴艺飞开始挖雪洞。他从雪表面往里深挖,挖出一个足以容身的空间。
  裴艺飞收集了一大堆干草,塞在雪洞里。如果直接坐在雪地里,寒冷很快会传导上来,软草可以隔开雪地透骨的寒冷。
  裴艺飞用积雪把入口封住,只露出一个通风口,用树枝杂草挡住,这样可以挡寒,又不至于密闭,可以防止一氧化碳中毒。
  他在雪洞的顶部往上开了一个小洞,把一捆树枝塞进去。树枝捆既可以通风,也能挡住异物从洞外掉进来。
  裴艺飞在雪壁上挖出一个灯台,把蜡烛固定好,然后划了根火柴,点亮它。
  烛光点亮的瞬间,雪洞变成了雪屋子。
  灯火是人间文明和原始的界线,没有人可以离开人间灯火生存。
  裴艺飞仔细修整通风口,专门把通风口弄成弯形,不让蜡烛的光亮传播出去,引起外面的人注意。
  两盒火柴分处存放,互为备份,以防打湿。
  做好了所有工作,裴艺飞斜躺在软草上准备睡觉。
  这时候,他才发觉寒冷一步步逼近。雪屋可以保暖,是相对外面零下10多度而言。雪屋内部的低温只有零度,人体是很难抵御的。
  裴艺飞冻得根本无法入睡,浑身啰嗦,他已经没有力气通过运动提升体温,也许这样冻下去会失温致死。
  裴艺飞坐起身子,把蜡烛捧在手里取暖,用火苗靠近自己的脸庞。
  蜡烛微弱的热量,通过裴艺飞的双手、脸庞传递到全身各处。
  寒冷的空气,瑟瑟发抖的身躯,摇曳的烛光,焦黄的脸庞,像蜡像馆里的塑像。人影映射在雪壁上,放大的人形轮廓,忽近忽远,虚幻和真实在一念之间。
  第二天黎明,裴艺飞挣扎着从洞里爬出来,拖着虚弱的身体,往山下一步步走去。
  (96)
  第二天,裴艺飞复制了第一天的逃亡程序。
  傍晚的时候,裴艺飞到了最后一个站点。
  这也是公路的终点,再往前,就该出国了。
  裴艺飞凄惨的笑了一下。
  好人不是好人,坏人不是坏人。下了车,就要面对一个陌生的城市。从此往事随风,既往不咎,与昨日的自己判若两人。
  裴艺飞抬脚向前走去。他在路边看到“非忧城”三个字。
  好古老的名字。
  城里像一个巨大的施工现场,烂尾楼极多,他不敢去住店,他怕身份证暴露身份。他找了一家录像厅,钻进去。
  录像厅里摆着七八排长木椅,又烂又脏,吱吱呀呀直响。
  最后一排摆着好像是垃圾堆捡来的破沙发,黄黑色的海棉四处露出,奇臭无比。
  裴艺飞逃跑了二天二夜,身体疲乏到生理极限。他要了两包申联面,要了一根火腿肠,泡了个半软不硬,狼吞虎咽的吃完。
  录像里放着港台武打片《猛龙过江》,裴艺飞无法自控,躺在最后一排的破沙发上,也不在乎沙发奇臭无比的异味,倒下就睡着了。
  到了晚上12点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一起喊着“换片、换片”。裴艺飞睁开困倦的眼,老板说每人加5元钱,才可以换片。有人气愤的说已经交了通宵钱为什么还要加钱,老板说换片就得另加钱。
  经过一番剑拔弩张的争吵,全体观众一起讲价,说好15元钱集体包宿。
  观众不知道都是从哪里跑来的盲流,口音混杂,无家可归。半夜录像厅里人很少,算上裴艺飞总共是5个人,有人过来收了裴艺飞3元钱,凑够15元一起交给老板。
  老板放了几张碟在录像机旁边,懒洋洋的说道:我去睡觉,我把片放这里了……你们自己放吧……我把狗放门口了……如果派出所的来了,狗会猛叫……你们就换那边的警匪片。
  警察还会来查夜!?
  裴艺飞吓坏了,他立刻想跑掉。但是外面路灯下更容易被人看到,如果躲到居民家院子里呢?这里是平房,到处都养的狗,跑出去会弄得四处狗叫,说不定被狗咬伤,将来逃跑更加不利索。
  裴艺飞看到沙发靠墙的地方有一个窗户,玻璃已经缺失。如果听到狗叫,就从这里逃出去。
  裴艺飞看了一个片,已经困得无法睁眼。他这二天又紧张又劳累,他忍不住躺在沙发上又睡着了。屋里充满了臭脚和劣质烟味,还有说不清的体臭。裴艺飞顾不了那么多,躺在露出海绵的破沙发上,很快打起呼噜。
  睡着以后,立刻做起噩梦。
  门被警察踹开,狗却没有叫。
  裴艺飞不顾一切从窗口跳出去,落地的时候脚没站稳,踝关节崴骨折了,站不起来了。四处都是警察喊“抓住他!抓住他!”。裴艺飞连滚带爬,行动困难,掉到下水道里,污水和淤泥淹没到脖子,他呈现窒息状态,快要憋死了。求生欲让他努力呼吸,大声喊叫,最后一下突破了梦境,坐了起来。
  这时候,他发现那4个包夜的人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面带坏笑,惊愕不已。
  第二天一早,裴艺飞联系电线杆上的办理证件人士,花30元钱,办了一个假身份证。
  裴艺飞给自己假身份证上起了一个名字,叫李执。
  李执,谐音理智,裴艺飞警告自己以后做事理智,绝不能再触犯法律。
  执是执法的执,他提醒自己时刻保持警戒,一有风吹草动,立刻逃跑。
  首先得在这里待下去,然后才能做下一步打算。如果被抓了,连命都保不住了。
  90年代后期还未推出身份证联网核查系统,假身份证可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使用。裴艺飞利用假身份证在小旅馆里住了下来。
  裴艺飞在大街上转悠了几天,发觉大街上十分不安全,马路口有交警,路边有巡警,还有110警报车经常从背后突然一晃而过。这些都会吓得他冒一身冷汗。
  一天早晨,裴艺飞混杂在人群里过马路,当他低头迈步的时候,一个戴红袖章的老头对着他大声喊道:站住!裴艺飞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转身就跑。那个老头冲他大声喊道:红灯亮了,被车撞了怎么办!
  幸亏没跑远,否则肯定引起怀疑,被警察追了。
  裴艺飞吓出了一身冷汗,两条腿都在发软。
  在非忧城的头几天,裴艺飞一直处在极度恐惧之中,就像一只惊弓之鸟,一点点动静都能把自己吓死。
  他不敢在大街上走了,拿着假身份证,呆在小旅馆里。
  他白天不敢出门,晚上只在附近买水,卖吃的。
  裴艺飞不缺钱,他随身的信用卡里有7万元钱。
  幸亏以前办了信用卡,否则在90年代后期,银行未全国联网,拿着存折可就无法在外地使用了。
  小旅馆那条街上有一个派出所,干警只在派出所门口站一会,然后就进去了。裴艺飞只敢往相反的方向走,绝不会经过派出所门口。
  他先躲到一个小旅馆住几天,再换一个小旅馆住几天。他的身份证很好用,没有引起怀疑。
  裴艺飞最大的困扰就是不敢睡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
  现在,梦魇成了一种巨大的折磨,他总是在梦里被魇住,就会绝望的惨叫。这会把周围人吓坏,会扰民,甚至拨打110,容易暴露自己。
  裴艺飞无法控制自己的梦魇行为,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像身体患上了一种痛苦的绝症。
  最后,裴艺飞晚上干脆不睡觉,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小,通宵看电视剧,无论多困都熬着,没有电视就看广告。
  白天睡觉,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可以掩盖自己梦魇中的惨叫声。
  过年的时候,裴艺飞也在小旅馆里躲着。
  他不愿意想以前的事情。
  老师如今家破人亡,事业尽毁。
  奚妍因妒生恨,她是唯一知道秘密的人,所以她一定是那个告密的人。裴艺飞不愿考虑恨她,还是不恨她。
  父母现在担心成什么样子。
  这些都不能想。自己一步走错,便没有回头路可走。
  唯有忘记过去,从另一个人生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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