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高考的升学率很低。高三毕业班一个班50名学生，只有4、5个同学能考上大学。“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是对当时高考最形象的描述。
　　裴艺飞那时候刚考上高中，他本来是想考林业中专，当时林校分数线是546分，结果裴艺飞考了545分。就差1分就没去成林校，然后就上高中了。裴艺飞家是林场的，林场工人都是拿工资的，周围农村里的姑娘都爱找林场的对象。裴艺飞如果考上林校，将来毕业就可以分配到林场当技术员。如果干得好可以一步步当调度、副场长、场长，那么一生就算辉煌了。
　　那个时候，初中考中专比高考还难，班里的第一名才有可能考上中专。裴艺飞初中学习成绩很好，他在他们乡镇中学3个班100个孩子中考了全校第1名。裴艺飞那时候挺喜欢学习，数学、物理、化学他都挺喜欢。裴艺飞英语不行。中考的时候也出了些意外，考化学的时候，裴艺飞刚拿到考卷就去做最后一道题。结果那年最后一道题特别难。做了10分钟，居然也没有解题思路。裴艺飞越做心越慌，越慌越做不出来，他就赶紧去做前面的题。做了几道前面的题，又想最后这道题。结果顾此失彼，导致那次考试出现重大失误。那时候化学考试60分的满分，裴艺飞平时怎么都能考55分左右，结果那次才考了40分。比平时考试少了10多分。如果正常发挥能够考560分左右，稳稳的被林业中专录取。所以本来学习挺好的，老师都认为报中专可惜了，老师想让裴艺飞上高中考大学，结果没考上中专，就去上高中了。
　　高中报名那一天，裴艺飞坐在操场的台阶上发呆。
　　裴艺飞家在偏远山区，离县城很远。他来到这个县高中，感觉周围同学们很洋气，自己见识少，穿的很寒酸，城里男同学们和女同学看自己都是瞧不起的那种眼神。他感觉有一种强烈的自卑感。
　　其实裴艺飞长得特别帅，身材高挑，五官漂亮。中考前有一次去市场买衣服，一位卖货的大姐姐说从来没有见过裴艺飞这么帅的男孩子。那时候是裴艺飞颜值的高峰，而且裴艺飞学习成绩还好。老师和同学们都很欣赏他，所以他一直很自信。
　　太阳热烘烘的烤着碎石铺成的操场。
　　裴艺飞看着缕缕上升的热空气，习惯性的分析着物理现象。那些深色的小石子一定比浅色的石子更热（这是现象）。虽然它们吸收相同的太阳辐射的热量（考点），但反射不同的热量（又是一个考点）。因为热传递分传导、对流、辐射三种（考点），浅色的石头会反射更多的光线（考点），而深色的石头只能反射很少的光线（考点）。所以浅色的石头会失去更多的热量，而深色的石头会保存更多的热量（考点）。所以深色的石子一定比浅色的石子更热（结论）。裴艺飞很喜欢物理，看到什么都会很自然的用物理知识分析。
　　但是上了高中，第一天就被城里的孩子打击了，审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些从县城初中上来的学生，他们开朗活泼，穿的也好。讲话尽讲一些流行的那些东西，比如马拉多纳，刘德华呀，周润发呀，西装，台球，领结。说一些时尚的话，把“一般”说成“一小般”，把“完蛋了”说成“over”，把“很亮”说成“倍儿亮”。裴艺飞那时候对那些就不知道。但来到这里以后，接触到他们就觉得他们特别洋气，感觉到自己比他们土，低人一等。其实城里的男生没有学习特别好的，特别好的都被省重点高中录取了。虽然他们学习不好，但是裴艺飞就喜欢跟他们待在一起。
　　记得有一个叫戴兵的。裴艺飞就觉得他长得特别帅，整天流里流气。他来上学的第一天，他那个胳膊就断了，吊着石膏绑带来报名。他歪斜地坐在花坛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跟人说话的时候带着坏笑，讲话都是油腔滑调。不时看一眼路边走过的同学，用那种挑衅的目光，如果谁敢瞅他，他就要揍谁。他说他暑假和别人打架，对方下黑手，给他胳膊怼折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自豪，他在显示男人的勇敢，胳膊断了也不算什么。他穿的衣服特别有个性，他穿那种花衬衫，图案都是龙，那个领子不往外翻，偏要往里翻，特别酷。打扮的头型是那时流行那个三七头，头发往两边分，吹得具有蓬松感，像郭富城那种很帅的样子。然后，那个大眼睛，双眼皮，浓眉大眼的，然后还有点幽默，体育特别好，特别爱踢足球。所以就总是像他这样的孩子，影响着裴艺飞的审美观。
　　裴艺飞以前的那个乡镇初中，100个人总共考上高中的就大概10个人。还有其它一些乡镇初中考来的，他们的情况也一样，大概是三、四个班，100人左右，考上高中的10人左右。他们在学校成绩都是非常好的学生。但是到了高中，很多人注意力都转移到其他地方了，不好好学习了。上高中的时候一定要树立端正的学习态度，一定要把握好自己，不能把注意力用到攀比、赶时髦上去。否则三年很快就过去，到时候高考落榜就追悔莫及了。
　　教学楼是三层，一楼是高一，二楼高二，三楼高三。楼前面是花圃，花圃再往前就是一大片操场。操场再往下是宿舍，左边是学生宿舍，中间是食堂，右边是教师宿舍。
　　学生宿舍是两层楼，裸露的红砖那种。两层楼，一楼是高一，二楼是高二和高三。那时候不知道怎么搞的，分宿舍把裴艺飞分到二楼，跟高二的一个宿舍。他们宿舍就裴艺飞一个人是高一的。裴艺飞莫名其妙的觉得骄傲。这是审美观发生变化的结果，只要与众不同就是一种美。
　　说到分宿舍呢，还有个挺乌龙的事。裴艺飞他们班有个同学叫吴佳慧，那个时候也没有电脑，不像excel表格那样准确明了。姓名都是用笔写在纸上，也没有性别这一栏。字迹潦草，看起来不是很清晰。宿舍管理员就把吴佳慧给分到女生宿舍去了。也在二楼。天哪，进寝室以后，屋里全是女生！吴佳慧长得眉清目秀，虽然是个男孩儿，但是确实长得漂亮的，模样像个女孩儿。名字也像女生，长的也像女生。他性格还腼腆，他就红着脸在寝室里站了半天。女生问他“是男生还是女生”，他回答“当然是男生”。女同学就帮他去找学校，一查是老师弄错了，从名字上判断他是女生，就给他分到女生宿舍。当然最后给他分到男生宿舍去了。佳慧的确太像女孩儿了，男寝的整天在宿舍里瞎聊，聊荤段子，他只是笑也从来不参与。就是抿嘴一笑，不好意思往那里想的样子。跟女孩儿一样，侧过脸去笑。吃饭也是，那时候呢，学校不是床，是炕，他总是把饭打回来，坐在炕上，在炕角上侧过脸吃饭，大家一说笑话他就噗嗤一笑，就让人忍不住觉得他是女孩子。就连最老实的男生，都说他就是投错了胎，他就应该是女孩子。他从来不惹事，性格温柔，大家都喜欢他，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
　　中间是食堂。右边那个是老师宿舍，也就是一排平房，红砖房。其实就两间屋，一间男老师宿舍，一间女老师宿舍。宿舍里面特别简单，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大屋子。嗯，后来裴艺飞的老师，她跟家里人吵架了，她就一个人住到那个老师宿舍去了。好可怜。
　　裴艺飞在一年二班，他们班大多数是县城里的孩子。整天谈什么穿着打扮呀，港台片呀，歌星、影星、文艺界、体育界热点新闻，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好多乡下孩子就愿意跟他们混，天天跟他们在一起学这些东西，有的一混就是三年。他们城里的孩子考450分就可以上高中，乡镇的500分才能上。城里的孩子家庭条件好，将来可以接父母的班当工人，乡下的孩子就没那个条件，高考落榜就只能回农村种地。
　　他们城里孩子里面也有学习好的，有一个叫何清闻的。他本来肯定是考到省重点高中的。但是他考了470分，他是语文那科没考。当时语文总分120分，裴艺飞都考了102分，如果何清闻语文考100分，他能考570多分呢，是多高的水平啊，当时的总分是640分，早就被省重点高中录取了。他考试的时候，他把时间给记错了，结果他就没去参加语文考试。他性格很好，学习态度端正，如果把这样的孩子当榜样多好。可是这个时期的孩子处于叛逆期，不以好同学为楷模，反而把不学习耍酷的问题学生当作榜样。
　　裴艺飞他们年级最高分是580，就在裴艺飞他们班，是一个女同学，名字叫苏静。戴兵经常拿苏静开玩笑说：“你看苏静那么老土，就算将来考上清华北大，也嫁不出去啊。嫁给你你要啊？”
　　裴艺飞在初中的时候，他们那时候也挺搞笑，可能是少年装成熟吧，他们也就十五、六岁，但大家互相称呼都爱把姓前面加一个老，比如裴艺飞就叫老裴。裴艺飞初中时候有2个特别好的哥们，一个是老杨，一个是老马。老杨考了541分，老马考了536分，他们俩在高中和裴艺飞分在一个班。老杨、老马和裴艺飞都是他们初中年级前5名的学生。
　　老杨、老马一进高中就特别注重跟城里学生混，而且比裴艺飞还追求虚荣。老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他内心特别自卑，不愿多说话，他觉得自己出生在不幸的家庭。老杨家是乡政府的，他爸爸是乡财政所所长，但是他觉得自己是偏远乡镇来的，无论是穿的、用的，还是见识，都比城里同学低人一等，整天都处于无法摆脱的烦恼中。
　　开学第一天女生都在担当区打扫卫生，男生都在外面侃大山。裴艺飞跟城里同学聊的时候，真的是开动脑筋，把所有的智慧都发掘出来。集中精力记住那些时髦的东西，比如“打台球的服装是马甲、领结”、“秦汉是台湾男演员”、“翁美玲是香港的”、“当下足球界最热门的话题是马拉多纳的上帝之手”，就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必须牢牢的背下来，然后灵活运用，如何回答，如何发言，才能够显示出自己不土，甚至显示出一些时髦的亮点。真是穷尽其毕生精力追求虚荣。
　　大家正在乱哄哄的各忙各的，有人喊了一声“进班级了”，男生们就懒洋洋的往一年二班走去。进教室以后，裴艺飞就发觉老杨在里面开玩笑，他说：“哎呀，你就是老师啊，像个小屁孩儿一样！”老杨在初中时候不是这样的人，他很尊敬老师的，就是来了县城以后，跟那些城里学生混，而且想要变本加厉的出风头，所以就把老师叫“小屁孩儿”。裴艺飞没有他那么过分，他一直都特别尊重老师，尊重长辈。也不知道两人都在学坏，为什么裴艺飞还保存点“良知”。
　　裴艺飞把目光投向老杨说的“小屁孩儿”老师。她看起来大概十七八岁，一点都不像老师，更像是个女生。她一头披肩秀发，眼睛可大了，看人的时候带着笑，又好像要生气的样子，让人想看又不敢多看。尖尖的鼻子，有点翘。樱桃小嘴，红艳艳的。她长得很漂亮。老师的睫毛膏特别浓重，整个上眼睑抹得蓝蓝的。口红也涂得特别红。她看起来和女同学年龄差不多，但是打扮得很突出，所以能够判断她是老师。那时候女老师化妆都特别浓，跟港台那些明星学的，就像梅艳芳那种浓妆。裴艺飞那时候第一次看女孩儿化妆，平时都没有注意过，也许是年龄到了，开始注意异性了。他第一眼看到老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对学生非常亲切，公平正义，令人尊敬。
　　那时候是80年代末，改革开放如火如荼，港台外边的风气对国内影响很大，学校的规章制度还在起草中，老师和学生举止言行都比现在时髦。尤其是县城中学，属于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老师学生的打扮跟社会青年没什么两样。
　　裴艺飞认为老杨欺负老师，老师是长辈啊，怎么能说“小屁孩儿”呢。裴艺飞生气的说：“老杨你怎么这样跟老师说话呢？”老杨脱口而出：“咋的，你生气了”。裴艺飞不想搭理他，直接说：“你完了”。裴艺飞说“你完了”是当时的一种口头禅，意思是你这人没救了。
　　老杨刚才说“咋的，你生气了”。他是话中有话，当然也是开玩笑。他的含义里有这一层意思：我欺负她，你就生气了，你保护她呗，你对她有意思呗。老杨和裴艺飞是初中铁哥们，他们俩讲话很随便，对方也不会往心里去。
　　人家是老师，哪能这样拿人家开玩笑，这个老杨真的是完了。老杨在初中是尖子生，老师、家长都对他寄予厚望，如果看到他辛辛苦苦大老远跑到高中求学，就学成这个样子，真是要感到痛心。老杨真的完了。
　　倒是老师笑着瞪了裴艺飞一眼：“什么叫完了，一说话就这么严重。”
　　裴艺飞当时有点生气。学生欺负你，你不生气，我帮你说话，你还不领情。裴艺飞差点想说“你也完了。”
　　对于这样的师生之间打成一片，裴艺飞表现出一副少年老成，痛心疾首的样子。
　　裴艺飞的高中时代，真的是整天懵懵懂懂，自以为是，滑稽可笑。
　　（2）
　　班级大扫除结束以后，就开始排座位。裴艺飞1.76米，属于高个儿，他就坐最后一排。刚开始老师没有分座位，男生都主动往后面坐，因为学习风气不好，谁坐最后一排，谁最吊儿郎当，谁就得到男生们的认可。谁坐前面就认为谁“假正经”，就会受到男生排挤。反正当时学校就是那种奇怪的心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后来老师把那些冒充大个的同学都调到前排，裴艺飞留在最后一排了。最后一排里也分等级，中间的等级最低。最左边靠窗的可以天天看外面，最右边的靠后门可以听走廊的声音，这两个座位直线距离离老师最远，最不适合看黑板，最不适合学习，也是男生们心目中等级最高的座位。男生们当时的审美就是这样的。
　　裴艺飞和初中铁哥们老杨、老马分到了一堆，他们个子都在1.75米以上，属于班级里的大个子。裴艺飞坐最后一排靠后门的位置，也就是班级里男同学心目中等级最高的位置。老马坐他旁边，没有跟他争靠门的位置。老马此时败在了虚荣心上，而且他是地道的农民世家，自卑和挫败感远超裴艺飞和老杨，所以整天从不多说一句话，默默的忍受痛苦，默默的和命运做倔强的抗争。老杨坐在裴艺飞前排，他和裴艺飞一样高，但是他总是弓着头，因为这样看起来更酷一些，结果就分到裴艺飞前面去了。
　　就这样，裴艺飞、老杨、老马集中在后排，形成班级里的“铁三角”。
　　裴艺飞后来听慧老师说，她刚开始分不清裴艺飞和老杨、老马，他们三人都长得高大帅气，在班里是最引人注目的3个人。
　　开学以后，就进入了矛盾的学习状态。一方面假装不学习，一方面暗地里学习。这是城里学生弄出来的流行风气，裴艺飞这些乡下学生就盲目跟风。
　　裴艺飞喜欢数理化，裴艺飞中考的时候数学考了118分，总分是120分。物理考了100分，总分是100分。化学就考砸了，考了40几分，总分60分。正常发挥的话，裴艺飞现在就不是坐在这个后门边，而是坐在林校的后门边了。
　　老马天天上课睡大觉。他深受坏学风影响。谁要是上课不听讲睡大觉，考试成绩还好，那大家就会觉得他特牛。老马在别处失分太多，他特别想在这上面扳回一分。
　　第一天上物理课时，物理老师是个女士，大概30出头的样子，五官端正，白白净净，身材高挑，有1.65米吧。打扮的也可好了，挺漂亮的一位女老师。她上第一节物理课的时候，她拿了3只粉笔头，一只抛向空中，一只水平扔出去，一只向下自由落体。她问同学们这3只粉笔头在空中的时候受到什么力？男同学都是抢答，不举手，一般都会回答受到向上的力、水平的力、向下的力，反正就是粉笔往哪运动就受到那个方向的力。裴艺飞当时想，粉笔头在空中的时候，已经离开了人的手，物体不接触任何物体而能受到的力只有地球的吸引力。裴艺飞初中物理学的很好，但是初中老师没这么问过，裴艺飞也没有把握对错。反正裴艺飞就大声喊道“只有一个力，地球吸引力”。
　　没想到老师说：“刚才是谁说的只有一个地球引力？”裴艺飞在后面说“我说的”。裴艺飞那时候只想出风头，如果答对了，就出了大风头。如果答错了，就逗大家笑，也算出了一个小风头。那些乡下的学生本来都是当地的佼佼者，到了县城中学一个个都失去往日风范，甘心扮演小丑。
　　物理老师很会卖关子，她又收集了好几种答案，并让大家好好想想，等到大家都意见坚定以后，她才公布答案。答案就是“只有一个力，地球的吸引力”。男同学们都转过来钦佩的看着裴艺飞，裴艺飞也没有觉得有多骄傲。因为裴艺飞在初中的时候，经常全班只有他一个人答对问题。物理老师对裴艺飞说，你回答得很好，但是高中物理和初中物理不一样，你以后要好好学啊，我记住你了，希望你以后物理能考出好成绩。
　　其实班里有一个同学的物理成绩也很好，就是那个中考语文忘考的城里学生何清闻，他不仅物理好，更重要的是他不偏科，他每一门功课都特别好。而且他三观很正，谦虚踏实，不像裴艺飞那些孩子态度不端正，学习上也图虚荣。
　　（3）
　　班主任老师教语文，就是老杨嘴里那个“小屁孩儿”。她姓慧，这个姓非常罕见，裴艺飞第一次听到这个姓，以为是香港影星惠英红的“惠”。慧老师比别人早上学2年，师范院校毕业，今年才20岁，毕业第一年就当班主任，比学生大不了几岁，从外貌上看和学生年龄差不多。那些来自乡镇学校的学生，家远离县城，生活朴实，他们都特别尊敬老师，把老师当长辈看待。到了县城高中，偏偏这些城里学生拿老师开玩笑。慧老师年轻漂亮，他们就把她当同学一样开玩笑，把慧老师叫“阿慧”。裴艺飞觉得这个称呼很轻佻，他从来不这么叫，也反感别人这么叫。
　　慧老师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有意思的是她写字一笔一划，写的字就像小学生写的一样。
　　语文课上，她在老杨作文后面写了很长的批语，在裴艺飞的作文后面只写了一个“阅”字，裴艺飞感觉有一点失落。老杨认为慧老师写的字很可笑，就给裴艺飞看：“来，你评价评价，慧老师的字写得如何？”裴艺飞看着慧老师写的字，感觉那些字迹里面充满了天真、活泼、秀气，他说：“写得挺好的，挺招人喜欢的。”老杨说道：“你完了老裴，你是被老师迷住了，爱屋及乌，你已经是黑白不分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杨总是拿裴艺飞和慧老师开玩笑。
　　老杨又把字拿给老马评价，老马不想得罪任何一方，他看了一眼说道：“阳春白雪，各有所爱。”老杨说：“你就是和事佬，说了跟没说一样。”
　　老杨不再理会裴艺飞和老马，他看着老师给自己的批语，故意提高嗓门大声说：“这是谁写的字啊，像小学生写的字。”当时慧老师就在他旁边，她没有发脾气，只是尴尬的笑了笑。老杨转身看到慧老师了，还故意小声询问一下：“慧老师，这不会是你写的字吧？”，慧老师还认真的回答他：“唉，我小时候没有好好练字，长大了就练不出来了。”老杨笑着说：“裴艺飞觉得你写的字好看呢，他审美有问题吧？”慧老师忍不住噗嗤一笑，用那种有点笑、有点怨的眼神看着裴艺飞：“你可别学老师，你好好练你的字。”裴艺飞愣了片刻，他觉得老师那种眼神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让人看了就无法忘记。
　　慧老师走了以后，裴艺飞忍不住对老杨说：“你说话注意点别人的感受好不好。”老杨嘿嘿一笑，怼回来一句：“咋的，我说她，你又生气了。”
　　第一次物理单元考试，裴艺飞考了81分，他对这个成绩一点也不满意，他觉得他有几道题大意了，他应该考90分以上。但是这个成绩在全班还是第一，因为高中物理和初中物理不一样，不是经常可以考90多分那种，他们班这次总共只有9个人考及格。何清闻考了80分，裴艺飞心里还有些小看他，裴艺飞认为自己并没有像他那样努力，所以自己的潜力是可以超过他很多分的。
　　老杨只考了59分，他对这个分数很不在乎，他说这些小考没意思，马马虎虎做做就行了。老马考了65分。城里那些学生考得就惨不忍睹了，30几分、40几分的是大多数，还有10几分的。戴兵考了30分，他还很满意了。他取笑那些10几分的人：“你看看，我都没怎么学，都能考30分，你费劲巴拉才考10几分，对得起你父母吗，你对得起物理老师吗？”。周围的女同学都忍不住笑了，戴兵也满足的哈哈大笑。
　　其它科目的单元测试也相继出来了。
　　裴艺飞的化学成绩是93分，是班级第一，何清闻是91分，班级第二。
　　裴艺飞的数学考了106分，而何清闻考了108分。在数学方面同学的差距是最明显的，苏静的数学只考了40分，她入校时总分580分全校第一。苏静一直是刻苦学习的好孩子，但是高中的学习成绩并不是按劳分配，她的优势在这里失去了。班里数学考及格的也就10几个人。
　　然后各科考试成绩都下来了。裴艺飞的语文比何清闻少5分，英语比何清闻少15分。因为都是单元考试，全班没有记总分排名次。女同学们私下里排了一下，裴艺飞考了班里第二名，何清闻是班里第一，而且总分比裴艺飞高17分。
　　裴艺飞在初中的时候从来都考第一名，每次考完试都稳坐军中帐计算自己总分超过别人20、30分，已经习惯了这种胜利者的心态。而这次被别人多考17分，他感到很震惊，很迷茫。他发觉城里孩子太强大了，在学习方面何清闻的综合实力让自己感到乏力，而在赶时髦上面，戴兵时时刻刻让自己疲于奔命。
　　（4）
　　有一天语文课上，大家写作文。裴艺飞突然不会写“丢手绢”的“丢”字。他依稀记得那个字有一个笔划是竖弯钩，就像把东西甩出去那个动作。因为汉子是象形文字，所以他想了半天，就写了一个“甩”字，看看感觉非常像，于是就写出“儿时做甩手绢的游戏”这样的笑话。
　　老杨上课总是有意前后转，当他转过来看到裴艺飞写的“甩手绢”游戏，就纳闷了。
　　他说：“你们小时候做丢手绢游戏跟我们不一样吗？”，
　　裴艺飞也没听懂，他说：“我们大家坐一圈，一个小朋友手里拿着手绢围着大家转圈，转到某个小朋友身后把手绢往他身后一扔，就赶紧继续转，等再次转到这个小朋友后面抓住他，他就输了。你们怎么玩的？”
　　老杨说：“我们玩的差不多，但是你们玩法野蛮一些。”
　　裴艺飞：“你是不是过度审题了，从哪分析出的野蛮二字？”
　　慧老师发现裴艺飞和老杨上课讲话，就走过来看个究竟。老杨说：“老师，裴艺飞小时候玩游戏玩赖，不好好把手绢放到小朋友身后，而是一扔就跑！”老杨这么大的人了说这种幼稚可笑的话，他就是想装怪，出风头。
　　老杨有失礼貌，裴艺飞非常生气，他跟老杨说：“你直接跟老师说丢手绢的丢怎么写，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老杨坏笑的看裴艺飞一眼，小声说：“怎么了，我惹她了，你又生气了？”。
　　也不知道老杨是特别了解裴艺飞，还是裴艺飞自己也不了解自己，反正老杨就是要把他和老师扯一块儿去。
　　老师把裴艺飞的作文看了看，略带取笑的口吻说：这就是你写的丢手绢的“丢”？
　　裴艺飞感觉自己一定写错别字了，他不好意思看着自己的作文说：“老师，丢字怎么写的，我怎么一下想不起来了呢？”裴艺飞不敢看老师，他感觉自己离老师这么近，有点心跳加速。
　　慧老师拿起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丢”字。慧老师看着裴艺飞，有点笑，有点生气的说：“这就是丢，丢手绢的丢，丢人的丢！”裴艺飞听到老师的这句话，突然感到这话很亲昵，心里有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是什么感觉呢？心动、欣喜、感激、暧昧、甜蜜、依恋、温存、慌乱？天哪，这都是些什么感觉啊！他抬头去看老师，老师带着笑、带着怨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走了几步，她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她发觉裴艺飞还在专注的看着她，她感觉有点奇怪。她走到讲台的时候，转过身，发觉裴艺飞还在那样看她。她停下来瞪了裴艺飞一眼，他就赶紧低下了头。